1 【楔子】 真实的死别（1 / 1）

初冬的一天，唐峥鹏接到了陈医生打给他的电话，“……小番说想见你。”

沉默片刻后，陈医生又默默地补上一句，“小番快要不行了。”

小番是唐峥鹏两个月前认识的一个病友，是个女孩儿，今年八岁，长得特别可爱，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很爱笑，一笑起来就显出嘴角两颗米粒大的小梨涡，同病房里的病友都很喜欢她，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番茄”，这外号她自己也很喜欢。

“番茄很有营养，还可以抗癌，要是每天都吃它，大家就不会生病了。”

半个月前她的病情曾出现过一次恶化，当时主治她的陈医生就特别遗憾地告知她的父母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但到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人的心理还是很难平静接受的。

唐峥鹏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刚刚认识小番时的情景。

那天，他正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一个皮球滚到他的脚边，他睁眼，俯身捡起皮球，再一起身，就看见了小番。

“叔叔，那是我的球。”小番抬手指着他，细细的胳膊从宽大的病号服衣袖里露出来，显得她年纪更小。

唐峥鹏微笑起来把球传给她，“来，接着！”

可惜他太用力了，球一下子越过小番的头顶直往前面的湖心飞去——

小番顿时尖叫起来，“我的球！！！”

好在后来唐峥鹏还是及时把球捡了回来，递给她时，小番捧着球紧张兮兮地又是吹又是拍的，像是对待宝贝一样。

唐峥鹏一脸抱歉地拍了拍她的头，结果发现帽子底下的脑袋刺刺的，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鬓角，果然——没有头发，他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番！”

“小番？嗯——是帆船的帆吗？还是翻跟头的翻？”唐峥鹏故意逗她。

“噗嗤！”结果小姑娘果真一下子就乐了，“不是啦，是番茄的番啦，嘻嘻，哪有人会用翻跟头的翻拿来当名字哟！！——”

“嗯，也对哦——”

“那你呢叔叔，你叫什么？”

“我姓唐，你可以叫我唐叔叔。”

“哦——那是棒棒糖的糖还是口香糖的糖啊？”

诶——这两个糖有什么不一样吗？

唐峥鹏哭笑不得，“都不是，是——”他冥思苦想，试图找一个小孩子能理解的名词来介绍这个唐字，不料小番却比他快一步地想到了，“哦我知道啦，是唐僧的唐！！”

真是聪明的小孩啊！！！唐峥鹏不由苦笑着垂下头来。

之后他们便一起玩起球来，在一边玩球的过程中，唐峥鹏了解到了一些小番的基本情况，例如她今年八岁，刚上一年级，一个月前住进了这家医院的儿童病房。

还有，他们得的是同一种病。

他们相谈甚欢。

球玩累了，他们又一起重新坐回长椅中休息，这时，小番突然问了他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小唐叔叔，你有女朋友吗？”

唐峥鹏虽暗暗有些吃惊，但仍在短暂思索后认真回答她，“有，曾经有过。”

“那现在呢，你们还在一起吗？”

唐峥鹏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

“你惹她生气了？”

“呃——”唐峥鹏为难地抓了抓头，“好像——有一点。”

小番嘟着嘴点了点头，“你不该惹她生气的。”

唐峥鹏苦笑着表示同意。

“你应该去道歉，这样她就不生气了，你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唐峥鹏沉默了一下后回答，“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为什么？”

“因为……她讨厌有钱人，特别特别讨厌。”

“你是有钱人？”

“嗯——算是吧，在她眼里，算是的。”

小番陷入沉思，之后很久，她转头过来，很笃定地告诉唐峥鹏，“那她是个好女孩！”

唐峥鹏微微一怔，但很快点着头说，“是的，她是个好女孩。”然后他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小番的头。只是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鼻尖快速地酸楚了起来。

那是个好女孩，所以她才更应该得到真正的幸福，长长久久的幸福。

唐峥鹏来到病房的时候，小番已近弥留之际，看到唐峥鹏，小番父母自动让出床边的位子给他，他向他们致意，而后缓步走到床头。

床上的小番，比之间瘦得更厉害了，病号服下的身体完全是皮包骨，他强忍哀恸，扬起笑脸，“嘿，小番茄，你好吗？”

小番呼吸浅弱，但在看见他后，她的精神竟微微一振，“……唐叔，叔……”她动着嘴皮，似乎还有话要讲，于是唐峥鹏俯身向下，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听到她的声音，可是一边听，眼泪就一边涌了出来。

小番说的是——

“叔叔……我想……活下去……”

那天中午的十二点零五分，小番永远地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