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秦淮一曲惊四座(1 / 1)
这云傲,看着性子爽朗,可粘人的功夫也确实不简单,任悠扬不管走到哪,似乎都能看见云傲的身影,每次的一个转身,便看见那黝黑皮肤的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却总让悠扬觉得寒颤。总是躲在房里,才能避过那‘幽灵’。
“我说公子,早就说不能由着那人住进任府,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下好了,阴魂不散的,出个房门都不踏实。”听着月影的一阵抱怨,悠扬也觉着,自己那会是冲动了些。
“影丫头,你有没觉着,他那双眼睛,在哪见过?”
唔,月影侧头想了会,那大个儿长的普通,最多也就是豪气魁梧点,就是以前见过,应也不能引起她的注意,遂摇了摇头,“我说公子,你何时会对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感兴趣了?”
任悠扬耸耸肩,大概是自己心生了幻象,正想跳过这一章,却不想景魂突地来了一句,“他是鲜卑人。”
任悠扬似对这话不太在意,好似有些明白,而一旁的月影则正经起来,“鲜卑?自高祖攻灭鲜卑倒是有不少鲜卑难民流落我后赵,也不甚奇怪呀。”
任悠扬摇了摇头,“此人身强体阔,气度不凡,原我也猜测是鲜卑贵族,但性子宽仁大度,倒不太像鲜卑人,便也不大在意了。却是忘了,景魂对鲜卑颇有了解。”
说起初遇景魂,还是十年前,在奴隶交易市场。那年,明帝大败鲜卑,鲜卑商人为讨好后赵,带了不少奴隶到京,供宫廷及各贵族挑选,待剩下的便放在奴隶交易市场,给一般富商贵人们挑选。那日是外祖父忌辰,得了父亲恩准,悠扬随着母亲去城郊安阳寺上香,途中无意看着鲜卑商人贩卖奴隶,那商人脾气不甚好,正拿着鞭子狠狠抽在一群奴隶身上,那时,景魂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被马鞭打的血痕条条,可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在一堆嚎叫求饶的奴隶中格外显眼,而眼中的仇恨与倔强瞬间吸引了悠扬,便命人取了十金,买下了他。
那段往事景魂自是不会忘记,对鲜卑人,也是格外的熟悉,这云傲谈吐倒是文雅,可骨子中的鲜卑习性却还是逃不过他的双眼。
“叩叩叩~”几下有力的敲门声打断房内的谈话。待月影拉开房门,便看见立于外头的蓝宸昊,身后还跟着一脸郁结的小浥晴。
注意到蓝宸昊手中的包袱,任悠扬自然明白他们这番过来所谓何事。
“在府上也叨扰了十日,蓝某自觉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打算就此别过,日后任兄来荆州,只需到我翊云山庄,蓝某必当好生招待。”
唔,居然这般归心似箭,任悠扬点点头,“本来我也是要去趟襄阳的,能与蓝兄顺路,只是…这秦淮一年一度的花魁秀,又不忍错过,真是…”
听见又有热闹,本就不想回家的蓝浥晴眼睛一亮,“什么是花魁秀?”
月影接过话头,“这秦淮三绝,不知你听过没,首当其冲的,便是日前见过的‘琵琶金翠羽’柳沉烟,其他两位也各有才艺,先说这书画一绝的纤云姑娘,一手梅花传神之极,那书法也是颇有当年李斯的风骨。还有那身姿婀娜,舞冠天下的倚袖姑娘,这江宁不知多少书生公子拜倒她石榴裙下。每到花魁秀那日,秦淮河边可是满满的人,晚去一会,是都插不进脚的。”
这月影似说书般的将花魁秀解释了一番,更让蓝浥晴心动,使劲摇着自己哥哥的手臂,“大哥,要不咱多留两日吧,看看这花魁秀怎么样。”
蓝宸昊瞪了浥晴一眼,“不行,这青楼女子闲来无事扯出的玩意,有甚好看的,这国家,就是被她们这些人腐蚀的!”
这义愤填膺的,让月影甚是生气,“你们男人无用,每每自己荒淫亡国了,就怪罪女人,前年江宁大水,可有哪个官员管过,倒是你口中的这青楼女子,将自己所有积蓄拿出,并鼓动其他姐妹,在秦淮边上摆了三日粥铺,不知救济了多少百姓;再说去年江宁又逢旱情,亦是沉烟姑娘只身去那江宁知府衙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得以让杨大人开仓赈灾。似沉烟姑娘这般才情,当今世上,几人比得过,而你们这些个男人又在百姓困苦时做了什么!这天下总是委屈女人,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只青楼才出得起义薄云天,才华横溢之女子。”
话语字字珠玑,说的蓝宸昊无法辩驳,倒是后边进来的云傲连道三声“好,好,好。”又是阴魂不散…
“想不到江宁竟有这般忧国忧民的女子,云某更要好好见上一面,不知明晚的秦淮宴,云某可否与任兄结伴。”
任悠扬点点头,而一旁的浥晴更是急了,“大哥,就去看看嘛,否则回了荆州,又是只能看那些个姨娘争来抢去的,没甚意思。”
经刚才月影的一番话,蓝宸昊对沉烟更是有了番好奇,这一样的脸蛋,却不一样的性情…也罢,就算哄哄浥晴高兴,去看看罢。
一时间多了这么多看客,浥晴还担心是不是得今夜便去占个位置,否则明日看不着,可就亏的。倒是月影颇为得意,说是这普通百姓,昨个就去占位了,还等得你今天去,不过任家在这江宁也是大户,天流少爷还是此次花魁秀的评委之一,这寻一个好位置,还是很简单的。
怪大叔做评委,浥晴摸了摸鼻子,那得选出多怪的姑娘来呀…
月影果然没有夸张,这秦淮河边今夜真真是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浥晴不禁怀疑,那站在最外头的人,可是什么都看不着的,还巴巴的在这受这份苦干嘛。倒是月影笑话她,这人都爱凑个热闹的,且沉烟姑娘的琵琶声,不需看,用听的,便可让普通百姓陶醉个几日。
任家的家仆领着他们一行人穿越人群,终是到了自个儿的位置上。这是一个临时搭起的观赏台,就立在秦淮河边,坐在这放眼望去,秦淮的景色一览无余。“果真是个好地方,看来天流兄的面子挺大的。”
任悠扬笑了笑,“大哥自命风流,就爱结交那些个文人墨客,与青楼女子相交颇多,如今碰上花魁秀,总是有些些便利的。”
看着台下百姓羡慕的眼神,浥晴倒是颇为得意,以前武林大会上,自个坐在爹爹身边也没如今这般威风呢。
“哎,这任家命真好,出了个皇妃,便鸡犬升天了,如今这江宁,就是知府老爷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任家的呀。”
“有本事你让你家幺妹进得宫去呀,别在这吃不着葡萄便抱怨葡萄酸的。”
“嘿,那皇宫有甚好的,这任家小姐进去没几个年头就病死了,鬼知道怎么回事,我家幺妹才不起吃这个苦。”
……
下边百姓嚼的舌根倒让台上人听了去,蓝宸昊和云傲皆是看了眼任悠扬,见悠扬没甚反应也不好多问,倒是浥晴不懂事,好奇的问道:“咦,你们家出了个皇妃么?我怎么没听说。”
任悠扬抚了抚小丫头的发髻,“都说了那皇妃很早便去了,那时任哥哥都还小,怎会记得!咦,你看,那舞姿翩翩的便是倚袖姑娘了。”
顺着任悠扬指的方向,一条花船缓缓驶来,船上一红衣女子,抬手,曲腰,旋转,嘴角笑意缠绵的进入大家视线,那大红的广袖随着舞姿,翩然旋转于空中,每一次跃跳,都甚是轻盈,如花间的红蝶翩然起舞…
“哇…好美呀…”秦淮边众人皆如痴如醉的看着,在惊艳于倚袖姑娘的舞姿的同时,另一条花船缓缓驶来,只见船上立着个纯白屏风,一黄衣女子捻起袖口,手中画笔轻沾墨水,便开始专注于身后的屏风,这每一次抬笔,每一个挽手,皆是风情万种,只见这梅花点点跃然于画上,枝头还有喜鹊报春。
“这纤云姑娘去年也是画梅,没甚新意,倒是倚袖姑娘这舞艺精进不少,且听说这一年,倚袖姑娘同任家少爷走的尤近,今年的花魁保不准便是她了。”
“诶,纤云姑娘如今只展示了画,还没展‘书’呢,你怎知胜负如何。”
“这两个都不可能的,我押今年花魁还是沉烟姑娘,去年你们没来,可没听见那人间仙乐,她那曲《春江花月夜》着实只应天上有呀。”
……
下边众说纷纭,倒是都甚是奇怪,这沉烟姑娘怎的还没出来呢。莫不是今日不来了?在众多猜测中,一曲《南将军令》传入耳中,曲调激昂澎湃,似带大家回到战场,感受将士拼死为国的豪情壮志。
“咦,此曲虽说激昂,可好似有些单调了,不如前日船上的那曲调饱满凄婉。”总归是懂乐的人,云傲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任悠扬点点头,“缺了跟弦,还能弹奏此等音乐,却是不易了。”
众人不解的看向悠扬,似在问他怎知沉烟姑娘的琵琶断弦了,今日也没见他单独离开过呀。
“呵,那曲调独独少了‘徵’的音,自是很明显了,好在这《南将军令》音调不算太复杂,这般奏着,倒也不错。”
听着这番,云傲仔细一听琴音,果着如此,遂看着悠扬的眼神更多了笑意。
万里奔走,连年暴露。
沙草晨牧,河冰夜渡。
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寄身锋刃,腷臆谁诉?
秦汉而还,多事四夷。
中州耗斁,无世无之。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
提携捧负,畏其不寿。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
谁无夫妇,如宾如友?
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其存其没,家莫闻知。
人或有言,将信将疑。
悁悁心目,寝寐见之。
布奠倾觞,哭望天涯。
天地为愁,草木凄悲。
吊祭不至,精魂何依?
必有凶年,人其流离。
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
为之奈何?守在四夷。
盈盈歌声,如泣如诉,只娓娓道来出征将士的凄苦无奈,婉转悠扬的声音配上曲调,竟也让人群生出呜呜哭泣声,也是,自高祖以来,征战不断,多少好儿郎战死沙场,高祖死后,又逢子侄夺位,生出不少战火,待武帝即位,这天下终是安定下来,如今虽过了些安乐日子,可总也忘不去那被霍乱伤及的父母兄弟,这歌声,自勾起大伙无限哀伤…
琴音停歇,沉烟向四面行了个礼,便随着纤云倚袖上了岸,到后边去歇息等待片刻,待评官们先商议了结果。
这评判官在台上商议,百姓们便也在台下讨论,什么说法的都有,有喜欢倚袖舞姿的,也有钦佩纤云书画的,不过多数的,还是感怀着沉烟姑娘的琴音,且不说那琵琶弹得怎样,就那歌喉,也是婉转清丽,世间难寻的。
吵杂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任悠扬一行人倒也得了空闲,品着茶,赏着景,云傲也是直说这趟来的颇值,还让悠扬给他引见沉烟姑娘呢。
此时蓝宸昊也沉浸在琴乐中,总觉心中有丝丝的涌动,却也分不清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