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梦枕草毒（1 / 1）
“这不就是受了梦枕草的毒性吗？为何不能救？婆婆不是找到了解毒的草药种植在屋后面了吗？”
一片方寸的草屋，那胡姓的汉子和一个看起来年过七旬的老妇争执起来。
这里是朝颜之城的西侧后山密林，完全想不到那片密林中隐藏了一个如此规模巨大的山寨，不由得让人想到茶碗小居那伙官兵在搜查的，刺杀太守那伙人的下落。这些人隐居在此，应当不是简单的理由，山寨的结构已经有相当的规模。
进入山寨，那些人各自散去，只有这似乎是带头人的壮汉领着凰羽上到山寨的东边，那山顶上有一个草屋，周围有几寸不小的土地，天明时分，女人们在土地里采摘如同药草一般的东西，那草屋里遍布草药，有一老妇人正在炉子中熬制什么物品，只见凰羽抱着树月进来，又看见那汉子，便是吃惊。壮汉说明缘由，老妇便让凰羽将树月放在草屋的软榻上，自己查看脉搏。
但她却是摇摇头。面色凝重起来，看着凰羽：“这暗皇的组织伤人无数，几个月前在朝颜之城的彤家便有这样的情况。于是老妇便第一次认识了这梦枕草。老妇采桑子，自幼研读药理，虽及不过神医织云，但制药去毒也算是天下屈指可数。从未见过有如此可怕的植物，能够以人心记忆处的黑暗为滋养，彤家百余人口只余下3人，其余便都是面色痛苦的死去，老妇从失落的大陆医理上找寻到了梦枕草的解□□，种植在这里，又从那救活着的三人中得知梦枕草这植物的毒性，便是使人心之中的黑暗记忆噩梦，互相影响，互相牵引，一旦沉睡便不能醒来，在噩梦中丧失希望，自我放逐。这位姑娘入梦不浅，这手中，必定是被梦枕草植入了种子，和那些老妇无法拯救之人，情形——相同。”
噩梦？？
凰羽微微一怔。
相互影响，相互牵引…………这既是说，梦与梦会在同一个空间里，互相串联？因此他才会，看到那个年幼的树月……那些是树月曾经的记忆，而树月或许也会…………看到他的记忆或者是自己的记忆，然后，被黑暗的记忆………………吞没。
他醒来，是因为自己的手印………………但这怎么会…………
凰羽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冷的感觉。
醒不来，树月，或许会死。
这个认知，他从那老妇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
他拒绝这个答案！
“前辈的意思是，无解？”凰羽开口，空气似乎有了一种凝结感。
“并非完全如此。”那老妇凝视着凰羽，“只是……”
“这可真是急死人了！”胡姓汉子是个直率人，当然是受不得这种磨叽。
“公子与这姑娘可是十分相熟？”老妇问道。
“……尚可。”凰羽不明白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公子相貌不凡，必定非同凡人。性情大概居高自持，”采桑子看着凰羽的眼睛，“于是不知道，公子这种居高之人，是否愿意舍自身而保他人。”
这话让胡汉子微微一愣，看向凰羽。
凰羽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榻上之人，道：“本来人的确应该对别人自私。但若是对象是她，又有何不舍？”
此话说出，在场二人均为一愣。凰羽自己也算是吃惊。但他本已十分清明自己心中的思想，自然便认定了自己的坚持。他与树月，本已经是十分纠缠，要说见到她死去，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公子请随我来。”采桑子道：“带上这位姑娘。”
凰羽点头，将树月从榻上抱起来，胡汉子跟着，只见那采桑子打开了里面房间的门，原本以为这就是个小草屋，没想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洞穴，洞穴尽头有一个小门，推开，只见一片密集的植物生长于泉水中，植物向水而生，几乎要把泉水的水面所覆盖。那泉微微冒着热气，仿佛是一个热泉。泉眼冒着热气，看不到泉下的景象。
就连胡汉子也大感诧异，他从来不知道这里会有一口热泉。“这是……”
采桑子伸手，很快的手法，从她的袖中飞出一颗软绳，抛入那泉水中，即刻飞出，只见那绳子原来另一头拴着一个小小的水瓢，打上来一些泉水。
“请将这泉水抹在眼睛上。”采桑子将水瓢递给凰羽，“这泉水周边的植物，就是解梦草之毒的植物根茎。你们沾水以后看看那姑娘的手。”
胡汉子倒是个耿直人物，自己先伸手胡乱沾了些泉水抹在眼睛上，凰羽将树月放在一颗树下，自己也沾了一些泉水，却微微一惊。
“树月————”他俯身，却不敢触碰树月的身体。
她未受伤的那只手，一直紧握着的那只手，被一种荆棘的植物缠绕着，遍布全身，树月方才分明没事，但是现在看起来，她的样子简直是惨不忍睹，全身是血，全身是伤，那些荆棘丛那紧握的手沿着身体成长着，包围着，荆棘的倒刺进入她的身体，凰羽被这景象震惊，半响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的心，也会痛……
胡汉子也被树月的惨状震住，那种痛施加在活人身上，该是如何的痛苦。他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伤，刚才分明没有这些伤！”
“梦枕草的种子从这位姑娘的手中植入，已经入毒颇深。一物克一物，这处本来是生长梦枕草解□□的地方，但是不久之后泉水自然从这里生出。你们用泉水的力量，自然能看见梦枕草在人身上造成的伤口，如果这位姑娘完全死去，这些伤口便会完全浮现出来，这些伤便是她在梦中所受到的毒性侵蚀。”采桑子叹息，看着凰羽：“这泉水，我本以为能完全解去梦枕草的毒性，却发现并不如此。一个意外让我了解到此泉水的真相，在活着的三人中，其中一个是个快出嫁的姑娘，她的丈夫将她带来，老妇将她的身躯沉入这泉水，当时她已经是入毒颇深，老妇觉得无可救，谁想到那爱她的痴心男人，见她身躯下沉未浮起，以为她必死无疑，自己也跳入这泉水，结果，这姑娘却活转过来，但那男人却在此永远长眠。我问这哭泣的姑娘她看见了什么，她便告诉我，看见了所有人内心可怕的记忆，看见那男人去到噩梦里寻找她，为了让她不被心产生的力量带走，那男人最终还是死了……老妇推断，这泉水只是一种媒介，或许能让生者在泉水中寻找到中毒者的意识，并且将中毒者从噩梦中唤醒。只是，自己也要付出代价。毕竟，人心所到之处的光明与黑暗，因为隐藏太深，而谁也无法预料。所谓魔由心生，这姑娘受伤至此，可见心魔深重，要想解除她的危难，恐怕是一件相当危险的旅行。而中毒者似乎只对至亲之人敞开媒介的意识，老妇作为医者，曾冒险下潜，但是却一无所获，也不能入梦。”
“恩人与我仅仅一面之缘……”胡汉子懊恼道：“这么说我或许是不会入梦的……”
“她与你何时有恩？”凰羽似乎在思索老妇的话，却突然在此问这胡汉子，此人看起来倒不是艰险狡诈之人。
“当日被不慎抓入五皇子的围场，若不是这姑娘，或许我和其余几个人都没命了。说起来很惭愧，此后一直铭记姑娘的样貌，姑娘为人正直，怎会遭此大难？我宁愿这受苦的是我，下泉去的也是我！”胡老大看着凰羽：“这位公子看起来身体如此瘦弱，只怕打架也不是个中好手，要是在梦里遇到什么可怕的怪物，图图丧了性命又怎么是好？”
凰羽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必是定了三分，树月对他果真有恩，此人的相貌也不像是计谋之人，倒是忠厚之辈，只是有些耿直莽撞。
他俯身，轻缓的抚摸树月的眼眸，将她抱起来，来到泉上：“是否是将她从这里放下去？”
未想到他如此果断，老妇和那胡汉子都是一怔。这公子的衣袍，面相，气度，完全是大家作风，周身有种浑然忘我的贵气，应当是生在权贵之家，但那些人中，真的会有人肯为了别人而舍身？
权贵之家，男人对女人的爱，不过只是三妻四妾，这位公子带这姑娘来就医，神情镇定，与常人无异，但，竟然肯为了这姑娘去冒险走这个死劫么？
难道，他那隐藏在外表下的真心，已经焦灼到不惜以身犯险？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男人实在是个隐忍到很强大的男人。
“采桑子有一言，公子不要见怪，这位姑娘入毒太深，公子此去，犹如以卵击石，或许救不回者姑娘，自己也要赔上性命。”
凰羽俯身，将那些植物拂开，露出泉水表面，泉水的热气拂过手心，他将树月的身体缓慢的沉了进去。
“多谢前辈相告。只是……”凰羽微微放手，树月的身体被温热的泉水浸没。
他没有办法看她死去。
只是如此而已。
“若是我们在无意识的状况醒来，就要劳烦这边的这位了。”凰羽看着胡老大，说道。
胡老大下意识的点点头，心中对凰羽甚是佩服。
凰羽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泉眼，呼了一口长气。他的脚往前一踏，身体如同被泉水的力量吸附一般，下坠。
小门突然被推开，有人飞奔而至，喊了一声“公子————”
凰羽听到猛然回头，这声音是游冉之的声音。
容不得想游冉之为何会在此，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泉眼。
温暖的液体包围着他的身体，他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困倦和黑暗，伴随着一种特殊的香味，引他下坠。
泉水好像无底深渊。他似乎不能判断自己的意识是否还在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