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劝留（1 / 1）
丛珊还是去看她的父亲了。方韶其，静静躺在病床上，穿的是名牌西装，头发也梳得光光的，从仪表上来说，他死得相当体面。丛珊走近他，想伸手去替他盖上白布，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丛珊立刻把手缩回来，微微抬头，像是要让什么东西倒流似地。
“我想你也该在这儿，”是裴闵非，“想哭就哭吧，没人会笑话你。倔强和反抗应该留给敌人，而不是亲人。”
“我干嘛要哭？”丛珊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裴闵非，“我只会为疼爱我的人哭，妈妈不见的时候我哭了，姨妈、姨父和表姐死的时候我哭了，可我不会为他哭。”
“丛森死的时候呢？”裴闵非质问，“你哭了吗？你连人影都不见！”
“丛森丛森丛森！你和爸爸一样，眼里只有丛森。他不过是爸爸领养的孩子，我才是他的亲骨肉。我告诉你裴闵非，当初我没有为丛森落一滴眼泪，今天我也不会为他哭！”丛珊的目光落在方韶其身上，那种眼神，让人看不懂。
“可你已经哭了。”裴闵非温温地说，不慌不忙，却扎得很准。
“那是因为我没钱了！”丛珊恨恨地看着裴闵非，她讨厌这个人，“从今以后我就是个穷光蛋了！我为我自己哭，为我的一无所有哭，这也不行吗？”丛珊说完，气冲冲地从他身边撞过去，用力推开急救室的门。门弹回来，不停摆动碰撞，摩擦的声音回旋在长长的走廊里，久不消迹。
裴闵非叹口气，要是他有这样的女儿，他也想死。
“护士！”丛珊叫。
“有什么可以帮忙？”护士闻声而来。
“死亡通知呢？”
护士把死亡通知拿出来，丛珊签了字，“丛林，我们回家。”
“我们还有家吗？”丛林忍不住问。话语中，有怪她的意思。
“不是还有7天吗？不回家，你想住哪儿？”丛珊的口气硬起来。
“我住学校！”丛林也拗得很。
“随便你。”丛珊自顾自走开。裴闵非把他们的对话看在眼里，心中难受。
——
裴闵非回到家，走到二楼一间房门前，轻轻敲了敲，“睡了吗？”
“找我吗？”声音从背后传来，裴闵非回头，一个坐轮椅的女人出现在眼前。这个女人，和丛珊很有几分相像。
“我刚从医院回来。”裴闵非观察她的反应，“丛森的爸爸死了。”那女人睫毛一动，但没有什么表情，摇着轮椅回房间了。门关上，裴闵非突然吹起口哨，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刚换下衣服，手机响了，裴闵非看了看，很熟悉的号码。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刘妈焦急的声音，“裴先生，您能过来下吗？小姐，小姐在屋里摔东西呢！”裴闵非按掉电话，把手机往床上一砸，双手插腰吐了口气，最后还是抓起衣服出门了。
——
裴闵非冲进方家的时候，最先听到的便是酒瓶砸在墙上的声音。刘妈一脸的苦相，裴闵非知道这次的动静不小。“她一回来就这样吗？”
“回来的时候还好，后来看了封信，就变这样了。”
“信？什么信？”
“就是这个，”刘妈赶紧拿出来，信纸已经被揉成了团，估计刘妈是从地上捡的，“都是外国字，我也看不懂。”
裴闵非拿过信细看，“谁寄的，信封还在吗？”
“寄信的人我知道，叫宗凯，是小姐在外面交的男朋友。”
“男朋友？”裴闵非哭笑不得，这种女人，居然还有男人要。“没看出来，你家小姐的英文不错啊。”裴闵非拿着信就往二楼走。在他的印象里，丛珊除了吃喝玩乐就一概不管，任性跋扈，傲慢无理，如果她不是丛森的妹妹，他裴闵非根本就不会给她一点好脸色。
到了二楼，裴闵非照旧踢开丛珊的门，一只相框飞过来，砸在裴闵非头上。
“裴先生——”刘妈紧张。
“你下去，我来应付，”裴闵非不理头上的伤，冲过去把丛珊从床上拽下来，“你给我下来，下来！”
“你干什么？放手，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咬了！”丛珊挣扎着，见裴闵非没有松手的意思，就对准裴闵非的手腕一口咬下去。裴闵非痛极了，一把推开丛珊。丛珊不服，抓起床头柜上的最后一只花瓶砸过去，终于消停了。裴闵非的脑袋被砸了，一阵晕眩，最后倒在床上。丛珊砸痛快了，这才注意到裴闵非已经晕了。“裴闵非，裴闵非？”丛珊推推他，没有反应。“刘妈，叫张大夫！”
——
裴闵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了，头很疼。他看看四周，自己睡在丛珊的床上。
“裴先生，你醒啦？”刘妈进来，“昨晚上可吓死我了。”
“丛珊呢？”裴闵非不想关心她，但这个时候，他怕闹出什么事来。
“大概是去机场了。”
“机场？去机场干什么？”
“她没说，我是看她带着护照走的。”
裴闵非立刻起身，头很痛，他晃晃脑袋，跑出丛家。三十分钟后，他赶到机场，截住丛珊。
“你到底想干什么？”丛珊没好气。
“我想保住方家，我不想方家完蛋！”
“你跟方家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这么多！”
“凭我是丛森最好的朋友！”
“丛森死了！”丛珊说，“请你收起你多余的关心，我不需要，我们方家不需要。”
“为什么你对丛森这么冷漠？你可以为了那个叫宗凯的男人飞去美国，却不肯留在这里为方家的未来好好打算，你不觉得自己很无知也很自私吗？”
“你看了我的信，”丛珊开始后悔自己的粗心，更憎恨裴闵非的插手，“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你知道吗？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我要登机！”丛珊转身要走。
“你不许去！”裴闵非拉住她，“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去干什么？方家欠了一屁股债，你没有工作，丛林还要读书，这些你都不管了？你以为你跑去美国哭哭啼啼他就会回心转意了吗？他的信你没有看懂吗？他受不了你整天自暴自弃无所事事，他受不了你刁蛮任性嚣张跋扈，他受不了你总是怨天尤人不思进取，他受不了你始终沉溺过去悲观消沉。如果你觉得逃避现实可以解决一切，你尽管去。如果你觉得他会重新接受现在的你，你尽管去！可是我告诉你，别后悔！”裴闵非说完，看看四周瞧热闹的人，离开。
丛珊失魂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没有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