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 第六章 自由之声(1 / 1)
在城邦独立日这天,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自由城邦的精神圣地──兰夏城。
雅克众人跟着伊德丽尔的引领,缓缓接近那座标榜着自由的城邦。放眼望去,只见雄伟的城墙向远方绵延,高大的塔楼钟声回荡,城门的正上方有个古老的青铜城徽,形状是一种青色飞鸟,背生六翼、嘴衔麦穗。
城门口伫立着两排汉白玉雕像,仿佛在欢迎远方的客人。
端详着栩栩如生的雕像,艾瑞不由得赞叹不已,新买的刻刀,在小胖手里灵活舞动,不多时已刻出个木雕。
"快、快、快!义卖会该结束了,执政官的演讲可不能错过!"性急的露娜不停地催着大家赶往自由广场。
热闹的内城区,可容六辆马车并排行驶的主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偌大的广场满是庆祝的人群。
义卖会果然到了尾声,操槌者正在高台上进行最后一项拍卖的鼓动。据说,拍卖所得将用于城邦西部的赈灾活动。
神眷之女在这个城邦显然地位特殊,她带着雅克一行人径直走向高处的包厢,所到之处卫兵一一恭敬行礼。
"你终于回来了!"披着绿斗篷的中年男子快步迎出,"我还以为公民们又要度过一个充满遗憾的独立日了呢。"
雅克看着眼前的大汉,此人高约一米八,身材壮实,给人一种岩石般的坚实感。左脸颊上有一道触目的伤疤,但更为显眼的,是他的一头绿发......只有海外殖民地上的土著蛮人,才会生有绿发,这些蛮人与帝国通常所说的"北方蛮子"不同。
"北方蛮子"只是对北方敌人的蔑称,他们其实和南方人类是同一种族,而"绿发蛮人"只能算是亚人类,通常被认为是智能低、未开化的落后种族,是奴隶贩子的主要猎物。
......布瑞恩城邦的首席执政官,居然是个绿发的蛮人?雅克暗暗吃惊,与一旁的昆特等人交换了个眼色。
"充满遗憾?弗里曼,那定是因为你这位首席执政官嗓子发炎了。"伊德丽尔微笑着朝男子行礼,未在意雅克等人眼里的惊异。
"呵呵......我就算演讲到太阳再次升起,嗓子也没问题。"弗里曼笑了起来,外表只有"粗豪"一词可以形容的大汉,浓密的眉毛下,却闪着文雅柔和的目光。
"何况现在有月砂女神的神眷之女在,我就算想身体不舒服都难啊。"魁梧大汉笑道,朝伊德丽尔做了个鬼脸,"多谢你的演讲词!我足足背了三天三夜。"
伊德丽尔笑着摇摇头,将雅克等人介绍给弗里曼。
"神眷之女的朋友,就是我弗里曼的贵宾!"弗里曼严肃地行礼,"作为自由城邦的执政官,我欢迎你们来这里作客。有何需要,尽管提出。"
便在此时,外边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这宏大的声响,仿佛海啸中的巨浪一般,一个浪头,便将雅克等人的客气话给彻底淹没。
"执政官阁下,你的演出时间到了。"伊德丽尔笑着提醒,弗里曼转身健步登上高台,"今天,是我弗里曼.伽里担任首席执政官此职一周年的日子;今天,更是布瑞恩城邦、伟大的自由之地,宣布自立于大陆三百六十八周年的纪念日。"
在扩音魔法的作用下,执政官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三十五年......整整三十五年,每年的今天,你们──自由城邦的公民们,都能从我的前任那里,听到同一个主题的不同变奏,有关我们的城邦多么繁荣?我们生产了多少粮食?"
弗里曼环顾四周,"有关我们从魔兽与沼泽手中夺回了多少土地?我们从自由贸易中攫取了多少财富?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幸福,我们的政府是如何值得信赖?以及我们城邦的前途多么光明灿烂。"
停顿了几秒钟,弗里曼语调一沉,"我确信,你们选择我担当此职,并不是要我再次重复这些谎言。"
广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报以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尖叫声。
雅克只觉似乎回到了当年的精灵共和国,而昆特等人面面相觑:竟然有这么说话的官僚?
"我们的城邦并不繁荣,自由之地的公民──也就是你们,创造力和精神潜能并没有得到有效发挥。"
微沉下目光,弗里曼缓缓说道"一个自称属于全体公民的政权,却在剥削公民;一个以自由贸易立国的国度,正在自我封闭中堕落;一个曾经因公民知识水准而自豪的城邦,却不愿为平民教育投入半点资金。"
他的声音平稳而缓慢,仿佛是在诉说家常,"自胜选以来,我已在你们的注视中履职一年。这个蛮人奴隶的儿子、这个农夫,是否胜任此职?是否将汗水、信心、勇气贡献给了这个城邦?我确信,只有你们才能给我答案。此刻,我只希望,希望能与你们一同分享我的体验。"
"藉着出访的机会,我得以在狮鹫背上俯视我们的土地,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情景。"以低沉的语调,弗里曼引领着听者的情绪,"曾经被征服的沼泽,已经捲土重来;曾经苍翠的森林,再度沦为魔兽乐园;曾经繁荣的几大商道,都已败落......但其实,这都还不是主要问题。"
顿了一顿,弗里曼轻叹:"真正的悲剧是什么?是我们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对城邦的信心,失去了对彼此的信心,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我们习惯于口是心非,我们习惯于挖苦抱怨,我们习惯于相互推诿......"
"谦卑与宽容哪里去了?友谊与亲善哪里去了?"坚定的目光,仿佛穿透聆听者的灵魂,"这一切,真的完全归咎于独裁僭主吗?一个拥有三百多年自由传统的城邦,居然落入僭主手中三十五年,这是谁的责任?我的前任吗?"
弗里曼沉声说道:"当我们将他从王座上揪下来时,相当多的人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我想说这也是我们的责任,是这个城邦每一个公民的责任!"
话语一顿,执政官轻吐了口气,"正是我们选择了独裁者;也正是我们选择了容忍,足足三十五年!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是牺牲品,我们也是共犯......"
雅克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
这些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熟悉?自己肯定在哪里听到过......是的!当年父亲,不也说过来类似的话吗?
恍惚间,他想起了父亲当年的话语────不要相信自封的圣人,更不要相信自大的神祇。邪恶,总要打扮成善良;谎言,向来自称是公理。
──掠夺不一定需要刀枪,奴役不一定需要镣铐。所谓的共享天堂,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骗局。你们要警惕,不要然让你自己走进牢笼......百年回首,尽是沧桑!雅克微敛下目光,不禁黯然。
不知不觉间,执政官的演说已近尾声。
"因此,我要郑重地请求你们,重温神眷之女去年此时的话语:"三十五年的独裁史,其实也是城邦公民的财富。它提醒我们,没有制约的权力有多狰狞;它提醒我们,自由永远值得以生命守护;它提醒我们,口头的爱国,并不能掩饰幕后的虚妄与阴谋。"弗里曼说着,举起象征光明的火把,"当吾等将痛苦记忆化为共同财富,希望终将重返吾等心灵。暗夜中的微光,将不仅仅照亮一两个旅人的道路。""
就在群众的欢呼声中,执政官用力掷出手中的火把,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远处的祭坛上,霎时烟火腾空而起。
"这演讲,是您写的?"雅克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太礼貌地盯着神眷之女。
"只是起草。"伊德丽尔摇了摇头,雅克目光一动,"我还以为......神眷之女,是不会参与俗世政务的?"
"政治与宗教,其实是很相似的。它们既是模稜两可的艺术,更是坚持原则的艺术。"美目微敛,伊德丽尔叹息道:"吾等只是于此纷扰之世,追寻心灵自足罢了。"
雅克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台上执政官热烈呼喊,"现在,公民们──拿出你们最大的热情,欢迎我们的神眷之女!"
欢迎神眷之女的声音,居然还甚于执政官。她足足行了三次礼,那此起彼伏的欢呼才渐渐低落下来。
"尊贵的神眷之女,也在自由城邦担任公职吗?"雅克低声问露娜。
"神眷之女当然不会出任公职。"露娜傲然说道,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她──是我们的精神领袖!"
台上,伊德丽尔环视着群众,"每一次,面对自由城邦的公民,总会心跳加速;每一次,站在自由广场上,总能看到新的希望,哪怕还只是渺茫的希望。"
淡蓝色的丝缎长袍流溢着水纹光泽,纤细的足踝轻柔地踏在台上,此时的神眷之女,就像是一尘不染的百合花瓣,静静地绽放、轻轻地诉说。
"很多人问过我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布瑞恩城邦?世界如此广阔,为什么选择此地?我的答案从来都是唯一的:因为这里的公民。"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在场的人可以清晰地听到每一句话,"这里的公民,血液里天生就有流浪的因子,总是从这里飘流到那里,再从那里飘回到这里。他们总是热爱生命;总是追求公正;总是相信未来,哪怕是在最黑暗的时刻。"
广场上一片寂静,人人凝神静听。
"油彩描摹的春天不是春天;盆景装点的春天不是春天;谎言虚构的春天,更不是春天。我们明瞭自身的弱点,我们并不强大。但我们也深知,这世上有一种力量可以化解仇恨、揭露虚伪、培育尊严,那就是自由奔放的意志。"
恍惚间,雅克已经弄不清楚,站在那里演说的究竟是父亲还是神眷之女,当他在人们的欢呼中惊醒过来时,特制魔法箭已直刺天空,轰然炸响。
狂欢,开始了,但雅克根本无心加入欢乐的人群。
伊德丽尔带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到他们面前。雅克望天翻了翻白眼,那狡黠的眼神、阴险的笑容,不是茉伊拉这小魔女是谁?
只见她仍是一袭简单的白裙,仅在颈间挂了一条配有白宝石吊坠的银链,而忠实的菲戈卫队长,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远远地就扬手和雅克几人打招呼。
"嘿嘿......我没说错吧?一肚子坏水的傢伙,肯定长命百岁。"茉伊拉扯过雅克,大力地拍着他的脑袋,"亲爱的小蚂蚁,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亲爱的公主殿下;尊贵的霜王殿下!你却太让人失望了!有了封地还装凄惨!"不知为什么,雅克一见这小魔女就特别压不住火气,"早说你有封地,我们几个还去打什么仗?直接投奔你不就得了?结果落到这步田地!"
伊德丽尔轻笑着摇摇头,"霜王殿下,请容我暂时告退。"
"哎呀呀......好姐姐,你可得赶快回来陪我聊天呀......"茉伊拉亲热地和伊德丽尔道别,一转头就变了脸,"哼哼......本殿下那么多苦白吃的呀?那么多险白冒的呀?那病老头当然应该补偿!"
撇了撇嘴,小魔女冷哼:""藏空草"你知道吗?本殿下送出手的,可是让他年轻十岁的"藏空草"啊!病老头还好意思不给我封地?他好意思不给我封王?"
目光一转,她迅速绕着雅克走了一圈,上下审视,"没出息!真没出息!我的契约之僕啊,你都快混成乞丐了!"
与此同时,一个清晰的精神波动在雅克脑中响起,"见过我老师了吧?知道他老人家的厉害了吧?呵呵......别在这里提他的名字。"
......白痴才会在这种场合提起死亡骑士阿格纳斯呃,雅克翻了翻白眼,心念一动,呃......这小魔女会用精神波动了?她根本不是法师,怎么也能使用精神波动?莫非是因为灵魂契约?
"还不是你那蠢姐姐闹的!那婊子......"雅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起了白眼,倏然意识自己说了什么?他急忙闭嘴。
"小蚂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茉伊拉敲着他脑袋,正色道:"人生在世,出问题要先从自身找原因,不要一便秘就怀疑有人施展反重力术。"
她凑到雅克耳边,暧昧地笑着:"当然了,你认为长公主是婊子?这个嘛......我倒不是太反对......"
一旁的昆特仰面看房顶,艾瑞则将脸转向大门口,一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俩怎么都不能装作没看见。
"亲爱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茉伊拉抱起菲琳娜转了几圈。
"菲琳娜,你认识殿下?"昆特大吃一惊,目光上下打量着菲琳娜。
"当然!我俩从小就是玩伴啊。"茉伊拉抢着说道,"在皇族中,她的辈分比我还高呢。"
皇族?昆特等人愣在当场,在众人的印象中,怒风团长是平民出身,而他的夫人,似乎也不是皇族呀?
"啊?菲琳娜,你没告诉他们?他们还不知道你父母的浪漫史?"茉伊拉一脸欣喜地挑了挑眉,"好!我的表演时间又到了!"
菲琳娜扯着茉伊拉的衣角,"茉伊拉!别说!"
"你不说,我可就全说出来了!"茉伊拉恶狠狠地逐一扫视雅克等人,"喂──小子们!你们想不想知道?"
雅克缩了缩脖子,第一个坐了下来,艾瑞坚持的时间,也不比他长上几秒。
菲琳娜偷眼看了看昆特,无奈地笑了笑,尽可能简单地讲述了父母认识的经过。
"结婚后,我父亲才知道母亲属于皇族旁支。"菲琳娜耸耸肩膀,"只是母亲为了嫁给他,和家里彻底闹翻了,所以被剥夺了皇族姓氏。"
很显然,菲琳娜并不擅长讲故事,但三个死党还是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小蚂蚁!还不赶紧将前人的历史纪录下来?"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艾瑞,看了看茉伊拉,热切地沖朝克叫嚷:"你看、你看,一切都齐了......没问题的!我绝对看好你!"
这胖子嘴上调侃,脚下急闪远离雅克。但雅克根本没有动手报复的打算,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脑门上分明写着"你,死定了。"
果然,人影一晃,茉伊拉一脚踩住胖子的脚背,黑色细针急闪,瞬间!杀猪般的惨叫响起,艾瑞抖了抖身体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