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1)
我反反复复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怀疑了你。
对不起。
我绝望的等着他发落,可是没想到他的神色竟然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的温柔。似乎一根神经线被拉了一下,他身上某根一向绷紧了代表“理性”和“忍耐”的肌肉骤然松弛下来,整个人看起来不同了。
他此时的样子,使我怀疑,在这一刻之前,或者说,在他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之前,我曾经看过的任何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眼神都通通不足以说明这个词的含义。
可是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无疑是件非常耗力的事情,因为库洛洛拥抱我的双臂在轻轻颤抖,他的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整个世界只有我和他才能够听见他的话,“在沙滩上,我以为你死了。你的心脏停跳了。如果你再不醒来,我打算……”
“你打算什么?”我的眼泪还是在静静的不断的流着,可是我的心轻飘飘的浮起来。
“我打算……”他吻我的耳朵,声音也和他此刻的身体一样微微发颤,“我打算切开你的胸膛然后直接按摩心脏,可是这样一来,就算你能醒来,也很难……”
“嗯。”我摸着他脖子后面的头发,“你把我的胸口打得都紫了。”
他轻轻笑,“对不起。无论如何……”
我靠在他肩颈之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我抽抽鼻子小声问,“你不会生气么?”
他没有说话,脖子轻轻来回动了一下,大概是在摇头,“那个时候我在不断后悔,一会儿觉得自己所做的判断太过理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够冷静。”他顿了顿忽然“嗤”一声笑了,“找到岩洞最薄弱的岩层之后,我回去的时候竟然在迷宫里走错了一次路……然后做了更傻的事,我叫你的名字……”
“原来不是幻觉……我听到你叫我了。”我抱着他的脖子,把眼泪蹭在右手手腕上。
“可是在迷宫里大声喊只会让情况更糟……”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肩胛骨慢慢摩挲,像是在抚摸一只雏鸟的翅膀,“……再次进了石室之后我浪费了很多时间还是没找到下去的办法,我完全忘了那个陶管里放的羊皮卷上提过‘献上有气息的祭品’的话了,真是蠢……我还跟你说过那张羊皮卷是祭文对吧?我真蠢。”
“嘻,”我也笑了,我从来也没想到库洛洛会说自己蠢,“那后来你怎么下来的?”
“啊,我忘了。”他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
“我听见你叫我了……”我小声提醒他。
他低声笑了,“嗯。大概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才被当成‘有气息的祭品’丢下去了。”
一直蛰伏在我心底的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穿破藩篱,带着泪珠毫无前兆的滚出来,我突然就哭出声了。
库洛洛想要把我的脸转过来,可是我死死揪着他的领口要把脸藏起来。
“咪路……”他小声叫我的名字,耳边的鬓发擦着我的脸,被我的泪水弄湿。我的脸终于被他一点点托起来,他的眼眶红红的,可是里面含着笑意。
俯首吻我的时候他的嘴唇蹭到了我脸上的泪珠,那一点咸味在唇舌间晕开,让我想起那个在水中绝望而甜蜜的吻。
他的右手的姆指抵在我下颌骨那里,稍微停留,跟着食指一起沿着我的颈子滑到肩膀,拨了一下衬衫领口。然后他的手沿着我的手臂找到我的左手,把它握在手心,拇指擦着我的掌心那道早就愈合了的伤口,弄得它有点痒。
那件钮扣被我穿在背后的衬衫,蹭着我的锁骨向下滑,库洛洛温暖柔软的双唇紧紧跟着那道撕掉领子的领口,从我的喉骨一路追逐那些露出的毛边,来到我的锁骨上。
他稍微退后一点,看着那片紫色的淤痕渐渐从衬衫下面浮现。
我的心脏在那片肌肤下面激烈的跳动,像是要对他说些什么。听到了它的呼唤,他微微低头,靠近在那片淤青,跟我的心脏隔着我的胸腔和那片薄薄的衣服无言的对视。
泪珠在他的嘴唇碰到我肌肤的那一刻从眼里滚出来顺着两腮滑下来掉在胸口摔碎。
一些被遗忘了很久却突然蹦出的回忆和太多太多的情绪一起让我哽噎难言。
我在他的碰触下轻轻发抖,就像一朵在雨中突然被摘下来的花。
库洛洛把我拥在怀里抹掉我脸上的泪珠,在我耳边轻轻笑,“你哭得这么厉害,我都没法继续了。”
他这种带着暗示的玩笑话让我更加害羞了,我把他胸前的衣服拈在指间揪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安抚似的把脸颊贴在我脸上,像个第一次抱起一只小狗的小孩子一样把我抱在手间。
又过了很久,他问我,“你饿不饿?”
我小声“嗯”了一下。
“想吃什么?”
我又“嗯”了一下。
他低头亲亲我的睫毛,声音拉得悠长,“嗯——你想让我……继续?”
我只好睁开眼睛瞪他。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阵,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那人独居不好。”
“嗯?”我眨眨眼睛。什么?
库洛洛把我扶起来,双手伸到我背后,从下往上一粒粒系上钮扣,“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再休息?”
“好。”我小声答应。
他露出个带点促狭的笑容,歪着脑袋摸摸我的脸颊,“你的头发变了。”
我低头看看,的确,我的辫子散开了,浸泡了那么久的海水又没有洗头,头发现在像某种小动物的毛一样弯曲着。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我在想等下也许可以把潭水引出来洗澡。
“你父亲不信神?”他忽然问。
我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把毯子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因为你没有读过《圣经》。”
“……”我盯着他,“你又知道了?”
他肯定的点点头,“现在,你想吃什么?”
从帐篷出来之后才发觉已经快要下午两点了。篝火早就灭了,好在树林里多的是松枝,生火并不难。
因为饿得厉害,所以库洛洛选择做很容易的食物。他把一些肉干撕碎了丢进罐头汤里煮,然后配上从玛格家带来的黑麦面包。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他这次大跌水准,汤差点煮糊了。
吃完饭,我帮他把两块拓片摊开晾晒。压上石头确保布片不会被风吹走,我站到他身边看着眼前这堆在黑色中蹦跳的蝌蚪。
“一个字也看不懂啊。”我看了一会儿,干脆蹲在地上托着下巴感叹。
“古文字的破译其实挺有趣,就像拼图一样。找到关键字之后就好办了。”他在沙地上盘腿坐下,“看到那个字了么?”
“像团气中间有三角的那个?”
“嗯。那个图形我猜代表的是‘强化系念力’,”库洛洛又指着它下面的一个字,“气团中心是菱形可能是‘变化系念力’……”
我呆了呆,想起石室里的浮雕中出现的第一位负有念能力的国王,又仔细看看眼前的拓片,“三角形的气团代表强化系的能力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怎么知道菱形代表变化系呢?”
他随手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三角代表强化是因为它是最稳定的形状,不会因为受力而改变,所以三角在古阿里斯兰的象形文字中代表了‘力量’和‘稳定’;而菱形,或者说四边形,是会自由改变形状但是保持形态的,代表‘变化’和‘改变’……”
库洛洛说到这里又画出一个“>”型,“这个,大概是‘放出’的意思。”他指指右边那块布,“这是第二块出现的石碑,上面的文字有很多三角和菱形,还有很多空心的气团,加上我已经认识的一些文字,我推测它说的是取出石头之后如何使用,使念能力保持稳定。空心的气团当然代表的是你这样的能力。”
我点点头,觉得说得通。
爸爸和我,还有那些阿里斯兰的国王的能力其实就像是一个容器,倒进去什么,就是什么。
突然间我想起席巴先生跟我说的那些话,有个疑问冒出来,“爸爸告诉席巴先生的和地宫中浮雕上画的情形有很多地方不同,他在骗他。可是为什么?他没跟席巴先生说阿里斯兰王室的能力是和他、还有我的能力一样的……为什么他要说谎?还是说,席巴先生没对我说实话?他们不是朋友么?”
再一次,我有了“爸爸和我一直以来相信的并不太一样”的不舒服感受。我皱起眉毛,把手臂放在膝盖上托着脑袋。
沉默了几分钟,库洛洛用指背蹭蹭我的脸颊,“你要再去睡一会儿么?”
“嗯。你也要来么?”下午的太阳晒得我后背暖洋洋的,被林间的微风吹着,浑身软软的像风里摇晃的蒲公英绒球一样。
他又露出那个有点促狭的笑容,学着我的口吻“嗯”了一下。
我的脸立刻为我刚刚问的话变得发烫。
把额头放在手臂上,我把脸藏起来,一声不出。
他的指尖沿着我拱起的背,轻轻点在每节脊柱上,像只在夏日荷塘边游玩的蜻蜓。
我听到他在笑,声音和这时的微风一样,懒懒的又热热的,“你一直这么害羞怎么行?像只小鸵鸟。”
不,不,我不是鸵鸟,我是小兔子,团成一团的小兔子。
“你去睡吧,我要再看一会儿这些拓片。”他终于不再逗我,正经的拍拍我的肩。
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蓝紫色的天空上挂着几颗早早跑出来的星星,库洛洛坐在篝火旁边看书。
他的厨艺真的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