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眚（1 / 1）
韩家村是一个掩映在桃红柳绿山坳中的古老村落。据说韩家的先祖是战国时韩国王族的一支，韩亡后便隐居在这深山之中躲避战乱，过着与世无争世外桃源般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叫韩弢少年救了位不慎跌落悬崖的老者，老者说自己是鬼谷子的传人，为报答少年的救命之恩，把家传绝学风水堪舆的秘书《金锁玉关》传给他，并告知如果学会了书上的法术和技艺，不但可以寻得先人的墓葬，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还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但是修习者切不可萌生贪念，更不可用此来逆天行事，否则整个家族都会遭到诅咒。
韩弢按着老者所说将其“玉匣存之，金锁固之”，放在一个妥善隐蔽的地点，一直都没有启用，只在临终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儿子韩篪。韩篪一直对神秘之术充满好奇，偷偷修习了法术之后便逃到村外去，不出几年便娇妻美妾衣锦还乡。村民们纷纷羡慕不已，于是纷纷追随韩篪摸金盗墓，很少再有人种地织布了。
菱纱将韩家村的久远往事向紫英娓娓道来，她本不想说，可说出来之后心里竟然无比畅快。
“后来韩家村怎么样了？”紫英好奇的问道，“真的有诅咒这一说法？”
“韩家村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村民盖上了大瓦房也不再为衣食担忧，韩篪更是因此名满天下。后来有一外戚藩王看中了韩篪的才能，用重金邀请韩篪出面帮他谋划一件秘事——破坏皇家的龙脉帮并他登上九五。”
“那是弑君的大不敬，韩篪他竟然做了？”
菱纱点了点头：“韩篪先是用了三年时间找到了一个极品的青龙穴，在厚葬了那位藩王的先人之后他又捣毁了皇帝的龙脉。万事俱备后，藩王就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先是自立了一个傀儡皇帝，后来干脆自己独登大宝，一时间搞得满朝上下乌烟瘴气，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因此丧命。韩篪也因此再也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传说他被新皇帝灭口。”
“……”紫英沉默不语，在他以往的记忆力只有妖魔是害人的，没有想到人的欲望有时比妖魔更可怕。
“就在韩篪失踪后的第三年，他又重新成为村民话题的焦点。盗墓的村民说在墓道里见过韩篪，他拼尽全力阻止大家入穴摸金，还说看他就是报应，但大家都置若罔闻。有一次村民们找到一个战国王族的大墓，墓葬里的宝贝挖了十几天也没有挖完，大家觉得哪怕做完这一次洗手不干都值，可是就在他们回到村子的一个月以后，无妄之灾从天而降，去挖墓的十几个兄弟陆续暴亡，有人甚至在临死前留下了‘诅咒’两字。”
“……”
“村民们起初是觉得是韩篪觉得自己死得不值，因此阻挡大家的财路。但是韩篪的儿子却说父亲给他托梦说他的魂魄被鬼神王掳了去，怕是要永世为奴供鬼神王唆使，要大家在后山修建一座鬼神庙，日日香火拜祭，并要韩家村从此不再盗墓，多行善事。族长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遣人修筑了座韩家祠堂，供奉着地狱鬼神和死去的韩家先辈，盗墓的事情也暂且放下了。可没出几年又赶上大旱，一年到头颗粒无收，有人再次搬出韩家祖传的秘术，说‘盗墓是无非横死折寿，但不盗墓一家老少便是饿死，孰轻孰重’，于是韩家又开始摸金的营生。”
紫英听罢，摇头叹息道：“这跟饮鸩止渴有何区别？”
“你没有捱过饿当然不知道那痛苦的滋味。”菱纱拨弄了下面前的火堆，“也许是韩家对鬼神王的香火起了作用，盗墓回来的人很少暴毙，但韩家也少有人活过三十岁。就在上个月，伯父跟几个村民盗了一个大墓，但他回来之后就病倒了，我找过郎中，几日过来药石也是不见效果。我也到附近的寺庙问过那里的僧人，他们说做好事积阴德方可延寿，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伯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要把他留下来，我要做一千件好事的功德……”
紫英一边御剑而行，一边回忆着菱纱同他讲过的韩家村的故事：“这真是一个神秘的村落，一群神秘的人……”
入得韩家村地界，已是傍晚时分。抬头望去明月已出，紫英收住剑势，落下云头，蓝衣白裳，翩然若仙。
山路有些湿滑，显然是暴雨初霁。紫英沿山路拾阶而下，行得不出百步，只见身旁树林里窜出一条黑影，轮廓模糊，无形无态，乍一看十余丈高，从紫英身边一掠而过，但觉氤氲水汽中有股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
“此乃何等异物，莫非是传说中的黑眚？”紫英心中一懔，疾步追了上去。
黑影围着村子绕了几圈，忽然钻入一户人家，紫英顾不上许多翻墙而入，谁知脚刚着地却被一柄长剑抵住咽喉。
“你是谁？”一个十一二岁男孩用凌厉的目光望着他。
还没等紫英回答，屋子里突然传出女子的哭声，少年咣当一声扔掉手中剑冲入屋内：“爹……”
紫英无奈的摇了摇头，慨叹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正要离去，那男孩突然又举剑冲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挥剑便刺，颇有生死相拼之意，紫英一头雾水，腾挪躲闪，也不还手。
“小浚，住手！”
紫英顺势望去，一个红衣少女负手站在路边，那不是韩菱纱又是何人。
“菱纱姐姐，我爹去世了！” 小浚的声音有些哽咽，“就是他，就是他！他一出现我爹就……”
菱纱上前把男孩搂在怀里：“小浚别怕，他就是我请来的高人，是来帮咱们的。”
“他就是你说的捉鬼道士？”小浚低声嘟囔着，“我爹真的是被鬼杀死的吗？”
“菱纱，你怎么会在这里？”紫英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在路上可有看到一团黑影？”
菱纱摇了摇头：“我料是你快到了就一直在村口等你。”而后柔声道：“最近村子又开始死人……”
“你的伯父现在如何？”紫英关切地问道。
“伯父他一直昏迷不醒……”菱纱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死去的加上小浚的父亲已经有七个了，每个人死得都很离奇……你说，到底是鬼魅作祟，还是真的有所谓的诅咒？”
紫英也曾跟随宗炼下山除妖，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看向小浚，问道：“小浚，我可以见见你的父亲吗？”
小浚怯生生地拉住紫英的衣角：“大哥哥，你要为我爹报仇啊……”
紫英微微点头，进入里屋。
小浚的父亲躺在一张竹榻上，被一张席子盖着。他的母亲蜷缩在房间的一角，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小浚疾步跑过去抱住他的母亲：“娘……娘……”
“鬼，鬼！” 小浚的母亲吓得语无伦次。
紫英箭步上前，掀开覆盖着尸体的竹席，心中便是一懔：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尸体已经变成白骨！
“都是这样的。”菱纱低声道，“有的全家都死了，连院子里养的鸡鸭都不能幸免。”
紫英皱了皱眉，画了两张血符让小浚带着身上，随后跟着菱纱转身出门。韩家村的夜寂静非常，月光穿过树木枝叶的罅隙将斑驳的影子投在路面，偶有微风拂过，枝叶乱颤，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阴冷森寒。
“小紫英，我好怕……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身边我所在乎的人一个个都离开我……在乎的人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菱纱喃喃道，“可以把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下吗？只是借一下就好……”
紫英微微的点了点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菱纱把头靠在他的胸口。菱纱强忍许久的泪水流了下来，她抽泣着，将紫英胸口的衣衫洇湿了一大片。他想抬起双臂把这个背负着太多责任与无奈的女孩紧紧拥在怀里，他想告诉她不要害怕，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可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