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二章 少爷的磨难(下)（1 / 1）
魅夜是侍庭派来保护我的影卫，他的话必定是从关心我的安危角度出发，如果我够聪明，应该按照他的意思坚持并贯彻到底。可是，当第二天一早，亲眼见到坐在流云居台阶上的赵骋时，我的心又软了。
他前额的碎发有些湿，手里拿了一朵正怒放的花。“你还真慢，要本少爷等那么久。”一把将花塞进我的手中，他用很不满地口气说道。
无奈地看着手中的花，我苦笑道：“小少爷，不是人人像你那么好命的。我总要忙完自己的事。”这话没歧义，我起床后的确要自己洗脸自己穿衣，毕竟我现在是个丫鬟。
“走，陪本少爷玩去。”
拉住想带我走的赵骋，我啼笑皆非道：“我的小少爷，拜托你看看现在的时间。我是丫鬟，不是坐等享受的姑娘。”
“怕什么？到时候叶姑娘怪罪起来，我就向爹要了你。”赵骋不关痛痒地撇嘴道。
我发现自己真的只能苦笑了。魅夜昨天才给我劝告，我今天就让自己找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人果然不能心软。于是，我只能硬着心说：“不行，如果扔下自己的事不做，我就没资格呆在这里。小少爷你自己也说王爷是个秉公办事的人，若让他知道我光顾着陪你玩而不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一定会把我赶走的。”
想开口反驳，却一下子定住的赵骋犹豫良久，才放开我的手，说：“等你把事做完了，陪我玩好吗？”
“我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我婉转地想拒绝他。
可他却异常坚定地望着我，说：“我等！本少爷说话算话，无论你忙到多晚，本少爷一定等你。”说完，他重新坐回石阶上。我摇摇头，一语不发地走回房。
小孩子的固执，长不了多久。
吃完早膳，练了一会古筝，又看了几页书，我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姑娘怎么了？”拿下唇边的玉笛，魅夜问。
“没什么。”我笑笑，继续低头看书，可心思完全飞出门。心中想着，赵骋是不是还坐在门口？看日头，也快正午了。他这样一个小孩，几个时辰下来恐怕要中暑的。
他应该走了吧？
但一想到他那双坚定的眼神，我又开始不确定。“我先离开下。”扔下书，我匆匆向门外奔去。快接近流云居正门口时，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这个臭小鬼，还以为他没这个毅力。
有些意外的我静静走到他身边，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颊被烈日晒得红彤彤，汗水浸湿了衣衫，但他丝毫不显狼狈。赵骋高傲地说：“你太慢了。”
我噗哧一笑，对这个倔强的小鬼产生了一丝好感。
“还笑？本少爷等得都快不耐烦了！”
“啊啊，不好意思，我也是很忙的。”我拍拍他的头，像对待弟弟一般。
“咕噜……咕噜……”
没等赵骋开口，他的肚子先行一步开始抗议。
“哈哈哈哈——”我笑得很没气质地指着他，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响的，哈哈哈——”
“罗嗦！”赵骋红着脸，辩解道：“还不是为了等你？本少爷早膳也没来得及吃。”
流云居的小厨房里似乎备了不少点心，我思考怎么带赵骋去吃点心又不会被魅夜发现。“你跟着我了来，别出声哦。”我对他说，“不能让叶姑娘发现。”
扭曲着脸，但最终选择沉默的赵骋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议。我们两人作贼一样地偷偷溜进大门，却发现魅夜正双手环胸地站在一棵树下，瞧着我们俩。
被当场抓包的我和赵骋均低下头，好像犯了错误等待教导主任训话的学生。冷场了一会，最后我偷偷抬眼道：“赵……小少爷没吃早膳，我想……”
魅夜利刃一般的眼神让我立马识相地闭嘴。人家昨天才好心提醒我，让我远离麻烦，而我今天就驳了他的面子。他没掐死我是他修养好。站在我身边的赵骋见气氛诡异，倒是很坦然地抬头道：“叶姑娘，你别怪她，你也说过，她不过是一个小丫鬟，根本作不了主。是我路过流云居，突觉腹中饥饿，跑来想找些点心吃。”
这个谎撒得真不入流……
我握住赵骋的手，对魅夜说：“姑娘，求你了……”
头别向一边的魅夜哼哼道：“下不为例。”
知道自己被原谅了，我开心地拉着赵骋说：“走，我带你吃东西去。”还没等他明白，我已经领着他一溜烟地往流云居小厨房奔去。
“这是什么？”
“抹茶味的米糕。”
“那是什么？”
“杏仁布丁。”
“这个又是什么？”
“绿豆冰沙。”
赵骋表情变化多端地坐在矮几后，一一看着我放下的各色小吃点心，不时地虚心询问。最后，他终于双眼一翻，说：“原来苍柏别庄的厨师全来流云居了，难怪最近的饭菜大不如从前。”
我嘿嘿干笑两声，将食盘里的点心全部放到他的面前。
主人家的热情好客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想。只不过是好玩地在赵子渊面前提出能不能用茶叶做糕点的请求，第二天，他就送来用上好的龙井做成的甜糕。不过是和紫芸闲聊时说出爸爸以前在家经常做的杏仁布丁，第二天，饭后甜点便是它。白天因为实在太热而喃喃自语想吃磨成细末的冰，当晚送来的消暑品就是淋上绿豆和糖浆的冰沙。多次发生此类情况后，我不得不感叹，赵子渊未免热情过头了。好些要求按照古代的环境，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他却为我达成了大部分的愿望。这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无理取闹，凭什么人家能安然度过夏季，我却总是要求这要求那的？
吃了一口绿豆冰沙，赵骋眨巴双眼，说：“不愧是叶姑娘，恐怕只有流云居才能吃到这种东西。”言下之意是赵子渊对流云居的偏心已经大大超越了普通界限。又吃了一口抹茶糕，赵骋眯起眼，几乎陶醉道：“这是爹最喜欢的龙井茶，居然拿来做糕点。要知道这种顶级的茶叶一年收获不了几多少，而且还是御赐的。”
我满头黑线，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夺人所爱的卑鄙小人。
待赵骋小少爷吃饱喝足了，他才满意地向我勾勾手指。“有话就说，别做这种动作。”我现在虽是名义上的丫鬟，但接受的待遇不算低。
赵骋见我不为所动，少爷脾气上来了。他指着我说：“本少爷是看得起你。”
赵子渊究竟是怎么教育儿子的？我忍住想拍开赵骋手指的冲动，扯起笑，说：“小少爷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偷鸡摸狗呢。”
“这里有别人吗？”赵骋扭动头颈，向四周张望了半天。如他所说，此刻花厅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没人又怎么样？”我挺直腰杆，说：“即便没人，也要尊礼守法，行得正方能坐得直。”
鄙视地瞧了我一眼，赵骋脱口而出：“矫情。”
“你个死小鬼！”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我双手狠狠拧住赵骋脸颊两边的肉，咬牙切齿道：“姐姐给你吃、给你喝，你到头来居然敢说姐姐坏话？啊？你个小样，活腻味了是不是？”
被我掐得面部变形的赵骋口齿不清道：“你……你居然……这样对……本少爷……”
“做人不能忘本，知不知道？你爹没教过你吗？”赵骋的脸捏起来肉肉的、很舒服，害我都不想放手了。
就在我欢快地欺负他时，背后隐约传来咳嗽声。
回身一看，差点没把我吓得魂飞魄散。赵子渊和魅夜正站在花厅的入口，看着我。刚才的那声咳嗽是魅夜发出的，似乎在警告我。
最近我的运气很背，老是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人逮住。放开赵骋的脸，我有些尴尬地对赵子渊福了福，嘴里很没有底气地喊了句“王爷”。人家供我吃供我穿，我却在背地里欺负人家的儿子，不知道赵子渊会不会把我打包了扔还给侍庭。
赵骋的一张小脸被我拧得通红一片，意外地，他没有告状，而是木木地叫道：“爹……”
赵子渊瞧了我们两人一眼，对赵骋说：“骋儿，今日我听说你没有去西席先生那里。”
往我身后靠了靠，赵骋不安地说：“骋儿知错了。”看他的模样，似乎有些怕赵子渊。我担心他会被责罚，但自身又没有立场去反对赵子渊教育儿子。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赵子渊走到赵骋面前，摇摇头，说：“罢了，明天必须补上今日的课业。”
“是。”赵骋表情仿佛松了口气般，笑着回答道。
然后，赵子渊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转头对魅夜说：“姑娘不知可否与我共游莲花池？”
衣摆被人轻轻扯了下，我低头看见赵骋对我做了个鬼脸。只听魅夜回答说：“最近总是闷在屋里，也该出去走走。”
就这样，赵子渊和魅夜走在前面，我和赵骋走在后面，四人离开了流云居向苍柏别庄最负盛名的百花园走去。为了配合“叶姑娘”喜静的特点，赵子渊出门特意没有带护卫或下人。
路上，赵骋悄悄对我说：“等一会我们偷偷离开。”
“为什么？”我不解。
“笨！”
没有等我弄明白，赵骋直接把我拉往一条岔路，任由赵子渊和魅夜渐行渐远。“你做什么啊？”我对他的行为很不理解。
他趾高气扬地说：“你真是笨。我们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遇见，你说不奇怪吗？”
对哦，流云居到百花园至少要穿过小半个别庄，怎么路上一个人都没看见？
“我爹明显就是想和叶姑娘独处，你这样跟过去，不是很不识相吗？”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个头！赵子渊和魅夜不光是男人，还是互相知道对方底细的男人，他们两个独处有什么事？估计也就交流情报之类，或者互相抱怨下我这个麻烦的家伙。看着正为自己“英明”决定而洋洋得意的赵骋，我很想告诉他：不好意思，你完全理解错误了。
不想打击他，我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我好歹是叶姑娘的丫鬟，如果不在身边，岂不是摆明了我在偷懒？”
“不会的。”赵骋笑得很贼地对我说：“搞不好爹才不要你在一边碍事呢。”
“人小鬼大。”我失笑道。傻瓜才听不出赵骋话中的意思。
算了，反正这里是赵子渊的地盘，我即便离开了魅夜的视野，也不会有事。如此一想，就乐呵呵地跟着赵骋四处游荡。大概赵子渊事前特意安排过，我和赵骋一路闲逛下来，始终没有遇上其他人。直到他把我带到一间名为“懿园”的地方。
他抬头指着匾额，说：“在这里休息下吧。”
走了那么久，我也觉得累了，点头同意了赵骋的提议。
懿园是一座专门摆放奇花异草的花园，而且似乎以兰花为首。赵骋熟门熟路地在园子里乱窜，害我不时跟丢。兜兜转转了好久，我才发现懿园有多大，好像没有尽头一般。赵骋早不知跑去哪里，我只能无奈地自己寻找出口。
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阵人的说话声。
谢天谢地，我总算不用在这个花园里继续迷路了。跟随声源，我看见一群女子正围坐在一间凉亭里说说笑笑，正中的赫然是紫芸。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激动得几乎快感谢上苍的我藏在树后，想等着紫芸落单的时候再去问路。
我的身份只有赵子渊和紫芸知道，别庄其他人可不会把我当上宾。从那群坐在紫芸身边的女子的穿着来看，应该是另几位侧妃。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给赵子渊添乱。
炎炎夏日，虽有树荫，但还是热。
我一边用袖子扇风，一边不时看向凉亭。那群女子也不知在说什么，人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表情，身后更是有丫鬟在打扇。看着石桌上冒着寒气的冰镇西瓜和酸梅汤，我只觉喉咙处一阵的干渴。早知如此，打死我也要宅在流云居内。那么热的天出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在等待。
当我还在抱怨凉亭聚会怎么还没结束时，背后一个不高不低的女声害我好不容易隐下的汗水再度浮上——
“喂，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