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长子之灾（1 / 1）
一夜无眠，天刚放亮，伊瑟便急不可耐地去找谢纳。她多么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因法老病危，摩西降灾一系列事情，近日来埃及政务繁重，谢纳埋首伏案于议政大厅，夜以继日，无休无眠。
伊瑟一大清早找来，谢纳颇为吃惊，笑道：“呵呵，伊瑟这两天来得可真勤，正好，我还没吃早饭，一起去吧！”
谢纳的眼白布满了血丝，掩不住的疲倦与寂寞，伊瑟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便随他去了。
宽大的大理石餐桌上放着几个孤零零的彩钵，里面盛着两小块咸肉和几样粗糙的蔬菜。经过如此之多的灾难，埃及的粮食作物产量大减，牲畜死伤无数。想起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伊瑟味同嚼蜡，再想到接下来的灾难，伊瑟更是心乱如麻。
“王兄！”蒂拉突然闯了进来，已是大腹便便。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的政务！”谢纳眉头微皱，沉声道。
蒂拉充耳不闻，像条八爪鱼一样缠住谢纳，撒娇道：“人家和孩子想你了嘛……”说着，不着痕迹地瞟了伊瑟一眼，炫耀般轻抚凸起的小腹。
伊瑟不自在地起身告辞：“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能走！”谢纳伸手拉住伊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蒂拉也讪笑道：“伊瑟姐姐怎么一见我来了就要走了？”
手被谢纳紧紧攥着，伊瑟也不便当着蒂拉的面甩脱，只好重新坐下，却是如坐针毡。伊瑟觉得自己的处境尴尬极了，别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蒂拉打量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介入他们婚姻的第三者。
三个人沉默片刻，谢纳突然开口道：“蒂拉，你先回去。当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到处乱跑！”
蒂拉顿时笑逐颜开，亲昵道：“还是王兄关心我，那我和伊瑟姐姐先走了。”她可不愿意留下伊瑟一个人和谢纳在一起，那些流言一定是空穴来风。
“伊瑟还有事与我商量，你先走。”谢纳面无表情道。
“那我也不走了，我等伊瑟姐姐。”蒂拉却是不依不饶。
“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什么听？！”谢纳沉下脸，不耐烦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快当母亲了，你老是这样说我……”蒂拉撅起嘴，委屈道。
谢纳哭笑不得：“你知道就好，听话，不要胡闹！”
“要我回去也行，”蒂拉眨眨眼，跟谢纳谈起了条件，“除非你晚上回来陪我吃饭。”
谢纳应允道：“也好。”
蒂拉这才如获至宝般离去。
伊瑟却抑不住阵阵心酸，蒂拉就像是以前的她，卑微地爱着一个不爱她的人。他给她一点阳光，她便笑靥如花，他给她一片乌云，她的世界便倾盆大雨。他支撑着她一路走来，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如果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抹杀掉，又会如何呢？伊瑟走出来了吗？她无法否认，如果不是拉美西斯与王哲的长相相似，或许她当初会选择谢纳也说不定。那蒂拉呢？一旦“长子之灾”应验，她和他们的骨肉又该怎么办？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我也拐弯抹角了，我恳求你放过以色列人，否则会酿成更大的灾难！”伊瑟紧盯着谢纳，一字一句道。
“你还是为这事而来？我还以为……哈哈！我真可笑！”谢纳的唇角挂着凉薄的笑意，可那笑并未植入眼底，反而透着刺骨的寒意，“很可惜，已经迟了。昨天，我已拟好法老的旨意发往上下埃及共四十多个诺姆。我要让以色列人深刻地体会到，失去至亲是什么样的滋味！”
“已经够了！你会自食其果的！你也有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不为别人着想，也要为自己想想啊。”伊瑟急道。
“已经回不去了。”谢纳神情平静，幽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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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埃及，风起云涌，大地之上，灾祸连连。最后的灾难正静静地酝酿着，伊瑟却束手无策。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王宫，狂风吹乱了伊瑟的头发，她的心也跟着飘飘摇摇。她觉得她是那么得渺小、无助，凭她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扭转乾坤？或许，是她错了，她本该就是一个冷眼旁观者。这些三千年前的古人像是参照既定的剧本来演戏，而她，并不是那编剧。
伊瑟惊惧交加，瑟瑟发抖。她仿佛听到很多人的哭声——大人的，小孩的……还有，她自己的……
浑浑噩噩地走进家门，伊瑟不小心撞到一人身上。
“伊瑟小姐，您回来的正是时候。谢纳王子要见您，请您跟我走一趟。”那人说着，急忙将伊瑟请上马车。
“是不是谢纳出事了？”伊瑟顿感不妙。
“伊瑟小姐去了便知！”那人快马加鞭，直奔联合摄政王的府邸。
伊瑟还记得几个月前她和拉美西斯一起来这里拜访，那时候谢纳与蒂拉新婚不久，这儿热闹喜庆，而今，却是凄清惨淡。
那人将伊瑟领到谢纳的书房门口，便告退了。
伊瑟推门进去，只见书房内一片凌乱，桌上还有几钵未吃完的饭菜，浅色的毛绒地毯上血迹斑斑。
谢纳半卧在软榻上，双眼紧闭，脸上隐隐泛着诡谲的青色。蒂拉坐在他的身边，愁云满面，指甲掐进了肉里。
见伊瑟进门，蒂拉终于挨不住了，哽咽道：“伊瑟姐姐……你终于来了……我……他……”
“到底怎么回事？”伊瑟追问道。
“王兄……他吐血了，好多好恐怖……我吓坏了……他刚才一直叫你的名字……你能救他的，对不对？”蒂拉梨花带雨，语无伦次道。
“你没去叫医师吗？”伊瑟死死地盯着蒂拉。
“我……王兄不让我告诉别人，怕父王知道了担心……我还没……”蒂拉惊慌失措，断断续续道。
“你不要听他的，人命关天，”伊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尖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师啊！”
蒂拉慌忙应着，手忙脚乱地跑了出去。
伊瑟坐到谢纳身边，轻探鼻翼，还好，还有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长子之灾”降临了吗？谢纳的嘴唇乌青，唇角的血迹发黑，看起来倒像是中毒。伊瑟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心里犹疑不定。
“伊瑟，伊瑟……”谢纳轻轻唤着这个令他难以释怀的名字，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越来越近了，他撑开千斤重的眼皮，想最后一次仔细看看令他魂牵梦萦的她，“伊瑟，是你吗？”
“是我，”伊瑟紧紧握住他的手，温言软语道，“你不要担心，医师马上就会来了。”
“没用的，这是报应。你也知道，埃及人对以色列人所做的一切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吧。”在面临死亡的这一刻，谢纳似乎看穿了许多。
“你暂时不要说话，伤身的。”伊瑟伸出食指抵住谢纳的双唇。
“你担心我？”谢纳偏过头，笑意盈盈道，“知道吗？我今天好开心，就算是死也值得了。不过，我又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如果当初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你，一切都会不一样吧？”谢纳一瞬间神采飞扬，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伊瑟侧过头，强忍着眼泪没有流下。她突然明白，拉美西斯之所以能顺理成章地登上王位，是因为法老的长子英年早逝。即便谢纳当初选择了她，他也终将在这个时候死去。
“在书桌下的抽屉里有一个木匣子，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伊瑟连忙起身去取，看到木匣的一刹那，伊瑟愣住了，那是她一年前还给他的，他居然还留着。
“我想……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希望，你能在结婚那天戴着它，就当我见证你们的幸福。我祝福你们……”谢纳急急说道，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快到极限了吧？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正慢慢被抽空。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死的，不会……”伊瑟自欺欺人道，愧疚的泪水溢出眼眶，摔碎在谢纳的手心上。
“此生错过，来世再会！”谢纳握住手心的那颗清泪，一字一句道，“我们约定好了的！”
伊瑟不由自主地使劲点头，她总觉她亏欠他太多太多，心底竟慢慢滋生一丝奇异的感觉——她现在所做的选择都是错的，她本该与谢纳在一起的。
谢纳的唇角噙着满足的微笑，半眯的桃花眼映着伊瑟的倩影，他的表情就这样凝在了那一刻。
天妒英才！
伊瑟颤抖着手覆上了谢纳的眼帘。也只有死亡，才能平息他心中燃烧的万丈豪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