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之廿肆(1 / 1)
时婉秀微微皱着姣好的眉,站在会客厅中间,声音轻小却又固执地重复:“我听说,童哥哥已经回来了。”
“秀儿,吴童他没有回来,定是这探子报错了,您想想,若是他回来了,你杏姨我会不告诉你吗?”杏夫人在一旁温言劝道。
“……他不会骗我的,杏姨,你就让我见见他……听说他是受不得被我娘打得那么疼才逃出去的……”小姑娘忽然拽住杏夫人的衣角,眼含水汽哀求道,“你告诉他我是不会怪他逃走的,都是我没用才拦不住娘打他,都是我……”
“秀儿,杏姨可曾骗过你?”
“……没有。”
“那你怎的不信杏姨宁愿信个探子呢?那是外人,哪有你杏姨可信?”杏夫人慈祥微笑着,轻声劝导,“秀儿你说,对不对?”
时婉秀抿紧了小嘴儿,不答话,半晌才出一句,“可是……童哥哥他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杏姨却是也不知道了。”杏夫人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秀儿要的人杏姨怎能不好好找?秀儿乖,一旦有了吴童的消息,杏姨就马上告诉你,好不好?”
“……那,那好吧……”时婉秀扁扁嘴,“可是杏姨说话要算数,一定要告诉秀儿哦!”
“嗯,杏姨何曾骗过秀儿呢?”
“唔……可是我真的好想见见童哥哥啊,我还想让他给我叠草蚂蚱呢!”
“秀儿乖,别玩那些东西,多脏啊。”
“青草编的,不脏的,可可爱了!杏姨要么?秀儿给杏姨叠!”
“不用,秀儿自己叠着玩儿就行了。”杏夫人轻轻笑起来,“谢谢秀儿了。”
“不用!”时婉秀摇摇头,甜甜笑起来,一派的天真。
只是,杏夫人没注意时婉秀严重一闪而过的厌恶。
这恶毒的女人,折磨她童哥哥还没个够了?
看着时婉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杏夫人微笑着与她告别,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便不由紧皱了眉头,倒不算是针对这“天真”的小姐。
那小狗崽子……凭什么,能得这么多人的青睐?
那姓于的穷鬼也是,秀丫头也是,就连她一心栽培的吴锦年……也时不时会对他手手软。
简直可恶……
轻轻舒了几口气,杏夫人缓缓展开了好看的眉——她自认还是比较懂得如何控制情绪的——然后向花园走去。
听采儿说,王爷今日是要与锦年一起赏花的,她得赶快过去,好好关心关心锦年,好让王爷知道她是如何的疼他的宝贝儿子。
呵,说到底,她连博得王爷好感,都要借关心那女人的“儿子”的方式吗?
自嘲地笑起来,她向花园的脚步却是未停。
纵使如此也好,纵使如此也好……总之,这能让王爷对她的印象一直好下去就是。
不管用什么方式,她都愿意。
春日花开正好,远远便能嗅到淡淡的香气,清雅而不浓郁,就连匆匆经过的丫鬟奴役也有不少忍不住忙里偷闲停下脚步多吸几口气的。
杏夫人却全然没功夫注意这一年一度的享受,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做才能让王爷对她的印象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匆匆答了几个婢女的问候,杏夫人在花园附近轻轻止步,认真地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方复又提步走入。
远远地,她便看见她心尖儿上那人正豪爽地大笑,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看着那人的笑容,杏夫人觉出自己的唇角也不自禁地勾起来了。
“王爷,杏儿给王爷请安。”优雅走上前,她轻轻福了福身子,又几乎立即转身对着一旁的吴锦年柔声:“年儿,怎么不多加身衣服?春风还凉着呢。”她深知讨好王爷最好的方式就是讨好这王爷心心念念的儿子,他的“亲儿子”。
虽然他真正的亲儿子怕是刚从那针垫子上下来,还在忍着那刚狠打带来的周身的疼呢!
“杏儿,你来了。”恭亲王看见她,笑道,然后又添上一句,“看你对年儿这么多年都这么好,我真高兴。”
“自然,年儿可是玉姐姐唯一留下的。”轻轻垂睫,杏夫人摆出一副怀念又伤感的样子,“玉姐姐对杏儿那么好,杏儿怎敢不好好照顾她留下的年儿?”
“何况,年儿可是稳稳扎在王爷心肝尖儿上的,是王爷的心头肉。”
“是啊!”恭亲王闻言,又哈哈一笑,伸手大力地拍起了吴锦年的肩头,“玉儿除了这孩子,什么都没留给我啊……只可惜,年儿和玉儿长得还真不很相似,也就没怎么给我留出个念想。”
“怎么会不像呢?”杏夫人娇笑起来,柔声道,“多像啊!”
“罢了罢了!”恭亲王摆摆手,“像或不像,这都是玉儿的儿子,我的亲儿子……唯一的儿子。”话说着,他看向吴锦年,“爹都为了你好,一个兄弟姐妹没给你留。等到将来我去了,我的所有就都是你的了,没人能跟你抢!”
“爹,您瞎说什么呢!”吴锦年登时皱眉,急起来,“莫说了,我爹可得是寿比南山的。”
“傻孩子,哪儿还有不死的人啊。”恭亲王闻言,摇了摇头,又道:“况且,死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玉儿,玉儿她定是在下面等着我的吧……”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飘渺与憧憬,却没注意一旁那雍容女人紧紧握入掌心的指甲。
“爹,您也别太伤心了,娘在天有灵,怕是也不愿您太过记挂着她,伤了自己的心。”
“……也是,玉儿可是个好女人。”男人的唇角不自觉挂上了柔和宠溺的笑,似是想起来当年的事。
这种笑容,杏夫人太熟悉……二十年前,他日日为那贱人展现,她却只有在一旁嫉妒地观望的份儿……
女人轻轻闭了眼,忽然觉得,自己那么狠打那贱人生出来的贱狗,又有什么用处呢?王爷心心念念愿意为之去死的那人,不还是那贱人吗?
况且,打他的同时,她自己却也还不自主地倍受煎熬。每每看着那小贱狗老老实实地挨打受罚,她痛快自是有的,更多却是担心。
她总担心,总担心王爷有一日真的会知晓了这贱狗的身份……按照王爷对那贱人生出的东西的宠爱法……她不敢想像那后果,一点儿都不敢!
轻喘了几口气,她努力松开了紧紧嵌入手心的指甲——趁手心还没有出血——免得被看出异象来。
“唉,不提了。过不了几十年就能看见玉儿了吧。”恭亲王叹了口气,展颜,然后回首,忽然就感叹道,“只是,就是像杏儿这么好的女人,到底也是比不来亲娘的吧!”
“哦?王爷的意思是……”这感叹太突兀,杏夫人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不过是方才去年儿的屋子看了看。这几天的这天儿又冷了起来,这之前撤去的炉子怎么没给搬回来呢。冻着他了怎么办?”话说着,恭亲王微微皱了皱眉头。
呵,如此宝贝儿子的爹啊,你可知你的亲儿子现在正遍体鳞伤地躲在寒屋中瑟瑟发抖?
“这,这都是杏儿疏忽了。”杏夫人一听,赶忙道歉道,然后偏头问吴锦年,“年儿,可冻着你了?这可都是娘的不是……”
“无妨的,娘。”吴锦年笑起来,转而向恭亲王道,“也是爹太紧张了,年儿若是嫌冷,和哪个丫鬟仆役的说说会得不着个炉子?”
“……也是,唉,爹就是太宝贝你了……”
“年儿懂。”吴锦年答着,低下头,觉得心中的不安越发地难以控制。
这些,这些关怀感情……本都不该属于他,都是他偷来的!
而这一切的一切的原主人,他现在……正受着苦呢吧……
他紧紧地抿起了嘴,觉得心里当真很难受,难受的很。
***
林枫岳尽量将身子蜷了蜷,又拢了拢单薄的被子。也不知是不是身子被打得太虚了的缘故,他觉得异常地冷。
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冻得冰凉的手放到自己身上暖着,紧接着身子就轻轻一颤,却不是因被冰冷的手忽然刺激到。
他只是忽然想起,他家小姐将手置到他身上,也是这感觉。冰凉冰凉的,放在他怀里,慢慢地被捂热。
不知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没了他,她可还有人替她暖床?
……定是有的吧!他垂睫,宽慰起自己。小姐还剩下很多钱,随便去买个小姑娘暖床都是可以的。她离开了他,又不是就不能活了。
心中反复这样念叨着这宽慰,他以为自己能因此平静下来,却发现,那似乎根本就不可能。
是啊,小姐没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更冷了,忙向薄得根本没什么用处的被子里又缩了缩。
敲门声忽然传来。
林枫岳没想到,他这地方也会有人来,莫不是来催他去做活的?
忍着疼,他想起身,却发现这实在不太容易,又想起来人既然会有礼地敲门,而不是直接将门踹开,那来人便不应该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仆役了,便试探着道:“我实在不太方便……疼得很,您若是有事,能自己进来吗?”话如此说着,身子却做好了随时不顾疼痛立即起身的准备。
果不其然,门应声而开,林枫岳看到的便是个身着素麻,眸光闪闪的小姑娘了。
没见过的丫鬟,是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