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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卿是女娇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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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鸾素将手中一颗葡萄捏的稀烂,充分表达了她的愤怒:“大姐,我去安平州做甚?”

一个长期被教育被惩罚被兄弟姐妹嘲笑侍从由惧生怕,做过一椿又一椿令旁人发指切齿之事的她,强悍的心脏还有一小块些微柔软的地方,保有着孩子般难以启齿的羞赧之色的丫头,无论如何不愿承认,安平州对于她从来不曾过去。

安平州就停留在那里,停留在她青涩骄横的幼年岁月里,一直不曾走出来。

每年的七月初,父亲总会一遍遍催促她回家。

他的半生在等待之中度过,再也不曾有机会踏进英府。后来母亲封王,甚直连安平王府的大门朝哪里开,他都不清楚。父亲对于那个家的迫切期盼足令她心中发酸。

对母亲不是不存在怨意的。

只是那些怨意也仅仅为着父亲而已。

她自己从不曾觉得长安或者安平州的安平王府乃是自己的家。

极早极早的时候,她便知道了。所以回到地煞门之时,绝口不提探亲之时发生的事情。娘亲许是怕父亲生气,亦从不曾提起,母女两下里相瞒,倒将这事给瞒了过去。

只是对于安平王府倒生出了刻骨的疏离。

周紫文向来算无遗策,此刻也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给噎着,想起父亲那封琐碎的家信之中蕴含之意,又觉得头疼万分。这小丫头向来不是心肠善软之人,不是几句温言软语就可以打动的。

她料到了娘亲的思女之情,却疏忽了这小丫头睚眦必报的本性。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先想法将她算计了去安平州,交了这差使为好。至于到了安平州,是娘亲暴跳如雷也好,小丫头脚底抹油也好,总之她驻守玉门,无能为力了。

于是她露出温柔慈和,有求于人的表情,作出极是为难的样子来:“三妹,姐姐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帮姐姐这个忙?”

华鸾素向来对长姐掏心掏肺,信任有加,自然不疑有她,拉过房信来,将手上的葡萄汁擦在他的衣襟之上,双目放光,拍着房信的胸口保证:“大姐但有所遣,小七我定然为你办到。便是大姐想要一位夫郎,小七我也会为大姐抢了来,准保大姐称心如意!”

房信胸口巨痛,又嫌恶的瞧了眼被擦得极脏的衣襟,敢怒不敢言,以目向着自家主子恳求了好多次,均被无视,只得战战兢兢委委屈屈将自己立成了根柱子,屏了六识,只盼着七少能忘了他这人,将他当块抹布也好。

七少此人向来喜怒无常,对主子巴心巴肺不代表对她身边的人也能宽宏大量,往年他受的教训已经足够。

柳云孤此刻还立在厅内,自恋上周紫文之后便以为面前这沉默英武的女子定然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实不知此刻听着这少女形同匪类的言论,居然不以为怒,眉眼间不觉盛了轻柔笑意,面上带了三分无奈:“姐姐的终身大事,尚不劳妹妹操心。只是目下倒有一件紧急军情密函,需要八百里加急送进宫去。”

那少女横目飞波:“驿兵全被人咯嚓了?”话意血腥,但面上笑容暖意不减,倒教人以为是玩笑话。

柳云孤恍然大悟,原来那件密事不曾呈报今上,拖了这两日就是在等这少女?

他虽以为那句血腥之语乃少女的玩笑话,可面前周紫文与房信却知道,华鸾素人虽无赖,但向来不说假话,咯嚓个把人对她来说实是家常便饭。这四年间,地煞门小魔星安小七之名,决非浪得!

周紫文眉头皱得死紧,苦笑道:“此信交由兵驿密呈,姐姐实不放心!”

——驻守玉门的十万兄弟们,我其实没有不信你们。

只是柳云孤实是听不到周紫文此刻的心声,面色立时带了几分难看。素来公正严明,待下犹如兄弟的防御使大人原来如此多疑?

那他初次仰头去瞧,立在城楼之上面容坦荡端庄的女子,是幻影亦或真实?

他有几分迷惑了。

华鸾素却不干,揪着她的衣襟,极是不满:“姐姐,我几千里路来瞧你,你不留我住几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让我充信差?!”

见周紫文面上作难,又软语相求:“姐姐,就让我住两日……多住两日嘛……”恁大个人,不由分说又挂在了她身上。

这么些年,周紫文虽然不容旁的人近身,但这位小妹却推也推不开,时间久了亦被她磨缠的习惯。只是此次……父亲大人,您这不是在逼我么?

她苦着一张脸,低声央求:“姐姐这点事,你也不肯帮吗?”可喜此刻柳云孤尚在堂内,遂指着他道:“不信,你问问柳骑尉,尚有一件军机要务未面呈圣上。”

华鸾素双目似刀,在柳云孤面上扫了一眼。他虽久在江湖,也觉出这少女面含杀机,偌若他有一句谎言,怕是立时招来刀光之灾。虽不明白防御使一意坚持要这少女送信的内因,但他总算活络,立时端正了面容,连连附合:“是有一件机密要事,拖了两日,寻不到可靠的人面呈陛下!”语气是十二万分的诚恳。

小丫头懒洋洋直起身子:“大姐,既然这样,我就跑一趟。就算大姐是骗我的,我也乐意。”瞧着周紫文变色的脸庞,笑嘻嘻伸出手:“密函拿来。”

密函早在她桌案之上放了一日,用火漆封的极是严实,周紫文递到她手上:“你只需潜进鸾翔殿,交了给霜儿,她自会面呈女帝。”

本朝自则天女帝临朝,始为□□皇帝,改国号为大周,太宗皇帝乃是则天女帝的女儿太平公主,延续两百多年,早已民风开放,男女平等,朝中夫妻同殿为官者已成一景。

男子既可娶三妻四妾,女子亦可娶三夫四侍,单凭各人本事。当世最为令女子称道的要属安平王英洛,娶夫八位,皆是一时俊杰,满门英豪。

安平王虽家中夫婿众多,可也多尝生育之苦。

霜儿乃是她们的糼妹,随父亲楚王李渝姓。当年锦帝李岚身边唯有一位皇贵君,多年不育,也不知问题出在贵君身上还是锦帝身上。她倒也不急,直接将安平王的幼女,自己弟弟的女儿李霜接在身边抚养,小小年纪便封为齐王,俨然储君。

李霜现年十二岁,虽年纪幼小,但行事缜密,周紫文一面将封了火漆的密信呈递上去,一面心中暗暗祈祷:小九,你可千万别辜负大姐期望,想法子哄了她去见大哥。

信中除了军机密函,自然还有一张小纸条。

只是华鸾素向来对他事漠不关心,寻常只除了练剑习武,如地煞门中杀手一般接任务,闲暇时北上寻周紫文作耍,当真对偷窥兄弟姐妹之事殊无心思。

周紫文向来不曾求过她,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件求她之事,她自然格外经心,接了密函当日,便离了玉门关,一路晓行夜宿,千里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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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大明宫鸾翔殿,乃是楚王李瑜出嫁之前的殿阁。自李霜七岁入住至今,殿中侍人宫婢无不经心照料,概因将来大周万里锦绣江山定然是这一位小主子的,谁敢怠慢?

李霜人如其名,小小年纪比大姐周紫文更为端方。此刻端坐书案,将面前奏折一一批阅。殿内明烛高悬,亮如白昼,宫侍一个不留,全在门外候立。

她方提起笔,欲在这年老昏愦的尚书仆射的奏折之上批示几句,只听得微小的“咔咔”声,兜头掉下来一把瓜子壳,饶是她反应机敏,又自小练武,躲了过去,面前奏折之上已经落了许多。

她心中一惊,仰头去瞧,殿内房梁之上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半边身子隐在阴暗之处,只瞧到半边玉白的脸庞,正磕瓜子磕的不亦乐乎,也不知是几时爬上去的,不时有瓜子壳掉下来。

她心中气恼,又不敢轻举妄动。能避过宫中耳目,轻易摸进重重守卫的鸾翔殿,此人身手可怕。方才丢瓜子壳,手下已是容情。左思右想,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般悠闲的刺客。

一道黑影此时轻轻跃下,怀中抱着一碟瓜子,漫不经心的打招呼:“小九,好久不见了。”她虽在姐妹之中排行第四,但兄弟姐妹之中,却是第九,最末出生的一个,是以府中人人叫她小九。

李霜长出了一口气,恨不得上去捶这没正形的三姐一顿:“姐姐你想吓死我啊?”

华鸾素将银碟放在书案之上,顺势捏了她的脸颊一把,赞道:“几年不见,小九越发婷婷玉立了。”

门外侍从听得人声,已是一窝蜂的冲了进来,摆开遇刺的架势:“殿下,有人闯殿?”

李霜被人捏了脸颊,正不自在,拿起桌上茶盅便砸了过去:“全部滚出去!”

一干宫人连滚带爬出殿关门。但华鸾素几时怕过小小齐王的威严,伸手从怀中掏出密函递了过去,啧啧叹道:“小九越发有威严了!”

李霜瞧密函的空档,她已经盘膝坐在了厚厚的宫毯之上,伸了个懒腰,又捡了一盘五色糕啃了起来。

李霜虽自小出生在将军府,但她与娘亲英洛在一起的时间尚比不过与锦帝在一起的时间,与娘亲倒有两分疏远。加之别的哥哥姐姐比她大了许多,又不肯轻易去惹这位小齐王,唯有这目中全无礼法的三姐华鸾素,总说她刻板无趣,忘记了孩童之乐,遇见了总要逗一逗她。

有一年随她前来大明宫玩,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来逗她笑,她虽觉得这位姐姐捣蛋无赖,但心中也对她比对别的哥哥姐姐亲近几分。

只是几年来姐妹缘悭一面,今日她倒亲自送上门来,实是难得。

瞧完了密函,她见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姐姐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暗道:平日里皆见你耍了我们,今日也让大姐耍你一回,可见天理昭昭,一分不错。

那一分笑意,便自唇角轻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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