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赛刊（1 / 1）
第二十七章 赛刊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刻，没有牛羊，草还很低，像是一层青皮，短短嫩嫩的。上面露珠点点，却带着寒气。
“我的西伯利亚啊，你挂个毛风啊你……”将身上的衣服裹得紧了些，那眉毛粗粗的消瘦少年撇了撇嘴。迎着那还有点冷的北风呼呼喘了口气。
“小哥，你说什么？”车把式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有些迷糊问道。
少年干笑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忙岔开话题。“大叔，我们离王庭还有多远啊？”
看了眼那广阔的毫无边际的草原，中年人眼神辽远，也笑道：“你这可是问倒我了。这离蒙古王庭有多远，还真不一定。你当他们是固定的不成？”
……少年粗重的浓眉拧起，看上去有几分憨憨的。心中却骂道：死也先，居然连个常住地址都没有。这样找下去会不会等朱祁镇都挂了，她还没找到地方啊？
“小哥，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啊？这蒙古人，可凶得很呢。要不是恩人让我把你送出关……咳……”显然有些不解，中年人很关心的问。
少年微微一笑，那张憨厚质朴的脸，似乎是闪过什么神采。唯一未变的一双灵气的眼睛，含着暖意。“大叔，我知道是沈思是你的恩人，他也是我恩人好不好？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哥哥在这里。我找他回家……”眯起眼睛，少年表情有一刻让人分辨不清。
“你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如今咱朝廷可和这些鞑子打着呢，那可是见人就砍啊。”中年人眼睛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深邃冷静，有种淡淡的苦笑在嘴边。
“我哥是当兵的，现在被蒙古人俘虏了，我要把他接出去。”
“就你？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能干什么？”明显是不信任的口气，车把式一打前面的马，那颠簸让坐在车辕的少年差点掉下去。中年人笑着，那笑容竟也十分耐看。
“大叔，你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有些无奈的口气，甄心看着眼前这个有几分像自己当年导师样貌的男子，哭笑不得。
“哼，瞧不起你？连个马都不会骑，还说什么救人？我把你送到地方可就回去了，不能让蒙古人发现我的。”
“那昨天和前天遇到的那伙牧民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没见你躲？”
“他们是民，和咱大明的百姓也是一样的，不会动手。可王庭那边的可都是当兵的啊。”中年人摇头。话音清冷，但转瞬又热闹起来，让那少年一愣。
一瞬间，感觉像是见到了某个熟悉的人。
“喂，大叔，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少年凑过去，圆咕隆咚的眼睛仔细打量那中年男子，却被那粗糙的大手呼噜了一下脑袋。
“靠之，发型……我的发型！”张牙舞爪躲开对方的魔爪，少年气息未匀，颇有不满的看着那中年人。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中年人话说了一半，自觉失言，突然顿住，生硬转折道：“你这个样子，真的不会被蒙古人吃了？”
“你放心吧，我有能力自保的。”察觉对方轻轻一笑，中年人还未晃过神来，就发现那少年已经笑嘻嘻的盘坐在那马车上面了。“怎么样，厉害吧？”少年挑眉，像是等代表扬的小狗。尾巴晃晃的。
“切，还不下来，车顶上我可没擦……”故意一个白眼，但心里已经踏实了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情就像是这草原的天空。
“你……”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大一小打闹的声音远远传开。
***
“大叔，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终于有了水源，少年一蹦三个高，着急拿着毛巾往水边上冲。
“慢一点……”话还未说完，那少年已经从身边窜了出去，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吸入鼻息。中年人眼神一阵闪烁，像是回忆一般。
“大叔，你不洗洗啊？都臭了都……”从京城出来已经十天了，除了夜间遇到过河洗了一次澡，这些天都是凑合着那些小到极致的溪流擦了把脸而已。
少年看着那男子自动背过身子，回到马车，心中大喜，吼道：“那你别出来啊，我要洗澡了。”再三确定对方听到了，他这才贼头贼脑的将头上束发的头巾拉下来。一瀑墨发垂下，像是水中的精灵。
拉开外衣，将裤腿挽起到膝盖以上，穿着小衣扑腾下水。
将水扑打在脸上，不一会儿，那脸上的皮肤似乎有些松动。背对着马车，少年在脖颈处一撕，将一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下面的一张素颜不是别人。正是甄心。
“呼呼，果然还是不习惯裸浴。”吐吐舌头，看着已经被水浸染的小衣，一狠心，干脆整个人浸在了水里。呃呃呃……好凉啊。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上午的水还是很凉的，甄心飞快的冲冲涮涮，将人皮面具重新带好，马上从水里跳了出来。水珠晶莹似虹，在日光下闪烁，让听到响声向外看的中年人有些失神。看着那抱着外衣匆匆往回跑的消瘦身影，脸上不经意的红，但却很好的掩饰起来了。
“大叔，我换衣服，你也去洗洗吧。”这次中年人没有拒绝，看着少年冻得微微有些苍白的唇，不放心的嘱咐一句：“快点把干衣服换上吧。”注意到那少年脸旁边湿润的正在滴水的头发，转头而去，看得甄心有点莫名其妙。
飞快的换了衣服，将头发疏通。往外面一看，咦，这个大叔洗个澡还跑那么远？莫非也是女扮男装？想起对方的身材，甄心被自己狠狠雷了一下。又等了一刻。终归是有些不耐。看着那短短的草地上似乎有一个白影一闪而过，甄心立刻口水就流了下来。
兔子！
身体快于脑子，已经追了上去。那兔子看到有人追它，跑得更加撒欢。甄心一见，心说我个人还跑不过你这个畜生？想起几日来干粮的无味，马上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上去。
……
一人一兔，诡异的对视。
跑不动了，甄心口干舌燥，湿湿的发梢已经干了。用手当扇子扇了扇自己，气急败坏得吐了口气。不愧是四条腿的，自己一个两条腿的追起来就是费劲。
那兔子心中也是嘀咕。没看过这个样子的人，跑得还真快。
“小兔子，过来……”yin笑着招手，兔子恶寒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却感觉一阵寒风突起，惊讶之下兔子不顾其他，瞬间向前奔去，直接就撞入了甄心怀里。这一下力道不小，震得甄心肚子疼疼的。
这兔子疯了？
眼睛一眨，才看到那刚刚兔子的地方有一只箭镞。马蹄声也入了耳，却是刚刚过于认真没有听到而已。侧身看过去，就见几个身着蒙古衣装的男子。
牧民？
甄心眨眨眼睛，想起中年人曾说过的蒙语，点头微笑招呼道：“塔，三白塔（你好）。”
看到对方几个人莫名其妙对视的样子，甄心摸了摸脸。自己有什么不对吗？将怀里撞晕了的兔子拎起，点点头准备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截住。
“起尼呢日恨白？（你叫什么名字？）”
甄心这句话倒是拎得清，但有些奇怪。话说有一见面就问名字的吗？“米尼呢日袁彬。”这个名字是当初自己想的，毕竟总用哥哥的名字不好。
听到那几个人彼此用蒙语交流了几句，再投向自己的眼光多少有些奇怪。甄心缩了下脖子，准备开溜，却发现对方不动声色已经将自己围了起来。猫的，事情有些大条了。怀里还有一把匕首，但此刻掏出来到底好不好？
犹豫间，听到那个为首的年轻男子问话，但叽里咕噜的说的是什么？
“……”甄心盯着对方英俊的脸，彼此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是汉人？”有些生硬的话，甄心这时突然有些警觉。话说这些人身边没有牛羊，还都带着刀……难道……
“恩，我是。”不承认也没办法，甄心看着自己的衣服苦笑。
“你会不会汉人的医术？”仿佛是看到了一点希望，那年轻男子声音似乎有些急迫，眼神中有种期冀。那两旁的耿直汉子也都是一脸急迫的样子，好像甄心答一个不就会杀了她一般。
甄心眼睛一转，道：“你又是谁？”
男子一愣，刚想回答。却被旁边一个人拦住。叽里咕噜的没听懂，但里面似乎有一个词似乎是在叫对方。
“赛刊”，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呢？
甄心眯眼，抬头时却发现那男子已经走进，在马上俯视自己。“你跟我走，国师说能救大哥的人是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甄心还来不及抗议，已经被对方像兔子一样拎了起来，放在马背上。
“喂，你干什么？别一上来就动手成不成？”眉毛拧起，从马鞍上看那男子的弧度，突然感觉有点熟悉。联系到刚刚那个名字，突然脑中一亮——
赛刊王！也先的从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