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噩运（1 / 1）
第二天晌午.
我站在帐篷门口恭候,实则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么大热天,谁愿意侯在外面等人?要不是那个阿月公主,我早就......
正埋怨着,一行人却已经走来了,我忙低下头，待康熙走近,我低眉掀开了帐篷,大概没人想到我会这么老实,都有些愣住了,才掩住自己的失态,进了帐篷.
帐篷里摆着六张圆木桌,我特意的,为了去掉等级之分,上座前,皇上轻轻顿了顿,但随即也就坐好了.其实我请的这三十六人中,只有六人准备的菜色是最重要的,我便把他们编排到了一桌,这六人分别是:皇上,那个我晚上遇见的蒙古人,现在知道了,他的汉文名字叫鹰,阿月,太子,十三,十四.
我请他们坐好,也没给时间他们问话,只掀了帘子,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端来六盘冰刻成的菊花,极尽妍态,晶莹剔透,顿时满室暑气顿消.待全部放好之后,我垂手立在一边.阿月被我这阵势搞懵了,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她哥哥.
我小心翼翼地帮他们夹好菊花,每盘一共是十二朵,底座用冰雕刻成了一大片叶子.夹好之后,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我,于是笑了一下,催促道:“吃啊,这是冰做的,一会儿就化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才是鹰笑道:“我是俗人,比不得你们那么多规矩了,看着这么好看,想来味道还不错,皇上,还恕鹰不懂得礼节,耐不住了.“
皇上也顺着话说:“没事,反正也就是你们闹闹,朕今天也就当一回'陪客'算了.“
但话是这么说,谁真敢把皇上当陪客,鹰也是等到皇上先吃了,才随后着,一时间,帐篷里惟余下咀嚼声.
“咦?“鹰首先出了一声,品了半晌,看着我,眼里有疑惑之色,问道:“恕我直言,格格这菊花当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怎么一点味也没有?“
我心里一喜: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还没答话,阿月就讶道:“怎么会?这菊花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入口既化,滋味甘美,让人回味无穷.哥哥,你怎么说没有味道?“
“扼?!“两声惊讶同时响起,太子看了看鹰,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笑道:“如妹妹这么做肯定是有内涵的了,我这菊花初时极甜,接着突然一下又变得极苦,倒不知作何解释?“
我微微一笑,心道:你居然还敢叫我如妹妹,要是我告诉你你今年就要被废了,这昭示着你先是集荣宠于一身,再是落魄潦倒,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这时皇上也尝完了,看着我,眼里若有光闪过,缓缓道:“看来是花了心思的,味道居然各不相同,朕这朵菊花,主味极苦,其中却又时不时含着丝丝的甜,吐又吐不出,吞又吞不下,还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
我柔声答道:“这雕虫小技,还真不敢让皇上如此赞赏了.“
皇上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只问向十三:“如瑟平常与你是极好的,倒不知她给你做了个什么味?“
十三看了我一眼,有询问之色,我气他近日待我冷淡,只别开了头,他只好答道:“这......儿臣的滋味和二哥正好相反.“
太子一愣,未及问话,十四神情古怪,已先说道:“看来我这滋味最是复杂,又绵又粘,又咸又甜.“
“好.“我笑道:“既然大家也都品完了,阿月公主也说好,那如瑟也算给阿月公主一个交代,皇上认为怎么样?“
皇上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心里不禁打了一个突:皇上何等人物,不会已看出我做的这道菊花餐,是昭示着个人的命运或我对他们命运的评价吧?
有些忐忑,我试探地询问:“这关可算过了?“
“慢着!“鹰突然大声道:“鹰不解,还请如瑟格格给个解释.“
我一愣,见这一桌人除了皇上都有询问之意,只好将这餐的第二层给揭破了,慢慢说道:“实话实说吧,这十二朵菊花,你们吃的六朵是用萝卜做的,至于味道的不同,是因为纹理的深浅,另外六朵,便是用冰做的,为了维持萝卜的低温.“我看着盘中的六朵冰花,道:“看,现在已经化了.其实若是不化的话,那上面还有两个字,我这餐,原作菊花餐了,这冰上的两个题目是因菊而作,你们尝的滋味的意蕴都在这两个字了.“我顿了一顿,见众人都若有所思,便回忆了一下红楼梦里那十二个菊花的题目,其实这餐也是我昨天雕刻时临时想到的,只为应个风雅,没想到今天倒用上了.
“哦?“皇上这时却发了声,道:“像是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快速回忆了一遍,确定不会出错,慢慢道:“起首是,忆之不得,故访;访之既得,便种;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便是,,末卷便以结尾,便是这菊花餐的来历了.“
一时皆静,众人都细细品玩,我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下可放过我了.没想到皇上又问:“这菊花餐设的倒好,但朕还是没听出什么意义.“
我当时几乎就要晕过去了,头上冒汗,硬是想不出什么菊花诗,只记得些名句,于是胡乱答道:“比如说吧,这太子爷,便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其实这跟本就不是菊花诗,我只希望凑个数,让皇上放了我,没想到堂上气氛一变,皇上眼神锐如钢针,盯得我寒毛直竖,十四脸色一僵,也是死死的盯着我,鹰和阿月神色奇异,为避闲,都低下了头,十三神色复杂,却只摆弄着筷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紧张的耳鸣,只听皇上说道:“好一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脑中一轰,终于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千不该万不该的话:上青云,不是隐喻自己希望太子早日等台吗?!
一念此及,我吓得几乎跪下,但还算稳定,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跪,一跪的话,更是百口莫辩,承认自己有这个心了,而且也会戳破皇上的面子.
皇上脸色厉的吓人,僵硬道:“都散了吧.“众人很识趣的静静走了,只余我一个，风吹来,我宛如大梦初醒,连连拍自己的脑门:怎的又随便乱说话?
接下几日,我都老实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而且听闻十八阿哥生病了,皇上更是忧心,于是更不敢去惹他了.
开始还算好，没出什么事,我逐渐心安.不过该来的还是得来,一日柳若匆匆回来,神色紧张,我问她什么事,她又不肯说,我疑心是皇上从她这打探消息了,于是悄悄跟着她,万没料到她进了太子的帐篷,我一迟疑,偷偷躲在外面听,隐隐约约是嬉笑声和女子被压抑下去的沉闷的惊叫,我心下不安:素闻太子好色,该不会是那日见了她的舞姿,想......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一咬牙,摸摸腰间以防万一带的匕首,帘子一掀,冲了进去,帐篷里光线不太好,但我仍然看清了情形,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只是情况还要危急一些,只怕我来晚一步,柳若便要失身于他!
我稳了稳心神,里面人看见我冲进来都有些愣了,我没想把事情闹大,毕竟我是自身难保,于是低喝一声:“放开她!“
太子笑了一笑,那笑竟是分外的诡异,却没松手,我闻到一股酒气,心下更是一沉.
柳若云鬓散乱,急忙朝我喊道:“妹妹快走!“
我不理她,低声问:“你要什么条件才行!?“
他眸子中光芒一闪而过:“人换人!“
我一怔,若人换人就是我自己处在极度危险之中了,我虽然没有古代女子那样把贞洁看的那么重,但若是把身子给自己不爱的人,除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是谁都不乐意做的.
正自犹疑不决,柳若嘶声喊道:“别管我!这里危险,快走啊!“
我微微咬唇:算了,我在现代是一凉薄女子,那么在古代,就“热血“一回吧!
于是我微微点点头,太子笑了一下,松了手.柳若朝我踉跄跑来,含着泪道:“妹妹,你怎么......“后面却再也说不下去,半晌,只低低道:“为了我,值得吗?“
我将她扶住,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你在我眼中,是和我一样的人,不必我多说,你知道怎么做,快走吧!“
她身子一僵,深深看了我一眼,冲出了帘子.
帐篷里越发幽静,酒气味也越来越重.我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下意识地握紧匕首.太子并没有马上上前,只是拍拍手,笑道:“真是感人啊,可是,如瑟,要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在做戏,不知你作何感想?“
我不信,只是冷笑.
“不信吗?哦,我忘记了,她可是你的好姐妹.不过这世上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你最信任的人通常最容易背叛你.如瑟啊如瑟,枉你这样聪明,还是中了这句话的套.“
心里一凛,我想起那日九阿哥府中遇到的那个女子,再也没承住气,低喝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道:“你可知她会媚术?你可知她是故意做成那个样子?你可知她的本意就是引你前来?你又知不知道她本就是九弟潜伏在你身边的棋子?“
心头巨震,我什么也顾不得,只想推翻这个说法,厉声道:“你胡说!“
“我胡说?“他又笑了一下,突然间抬起头来,他的眸子,非但没有变的浑浊,而是出奇的清亮,并且带着一丝疯狂!
我吓得退了一步,他终于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我逼近,笑得无比诡异:“我胡说?“
我被他逼到床边,冷不防已没有退路,一屁股坐了下去,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咬了咬牙,摸出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
手很稳,没有颤抖,却仍然有血蜿蜒而下,他仍在逼近,毕竟我从没有威胁过人,我颤着声音道:“别逼我.“
他停下,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努力使自己的整个人不颤,他突然狂笑道:“别逼你?!我逼了你吗?!到底是谁在逼谁?!谁又在逼我?!“
我被他笑的有些傻了,却丝毫不敢有所松懈,他笑了一阵,停下来,嘴角边却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如瑟,你还真是单纯啊.原来你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聪明,你难道还妄想这个宫里有情吗?父非父,子非子,兄非兄,妻非妻,你不知道何时何人在何地算计你,处处要提防,处处要机心,每天戴着假面具,每天在演戏,你还奢望有什么......情呢?“
手微微一颤:这本是我进宫给皇上说的话,我自是明白的,但在这宫里的这段日子,他们都对我很好,要是这都能演的出来......这怎么可能?
眼神逐渐散乱,我开始抑制不住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待我那么好,怎么可能?“
“哈!如瑟啊,我真不敢相信呢,你居然把你自己的心全心全意的交给了某个人.恩......让我猜猜,是谁呢?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还是十四弟?“
我咬着唇,不答,实在太害怕.
“不敢答?那也不要紧.我一个一个地告诉你,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首先说谁呢?八弟吧.说起来,八弟倒和我一直是死对头,不过他对你,倒真没做什么,只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还是和九弟,十弟,十四弟一起合谋的,你身边那美人,柳若就是计划的实施者,怎么,有没有兴趣要听?“
我终于开始全身发起抖:十四,柳若......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一件事嘛,其实也就是推翻我的一个导火索.这阴谋实在简单的很,把你引进我的帐篷,只要我玷污了你,到时候再找皇上找来一看,便验证了我'荒淫'这一条,这一条当然不足以使我定罪,但是有了第一条,第二条就好造了,接着第三条,第四条......皇上总会渐渐冷淡我的.可怜啊,如瑟,你总是把你自己当成一个人,却怎么也想不到吧,其实你在他们所有人心里,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可要可不要的棋子.就连在你的爱人心中,你信任的朋友心中,他们都在鄙弃你.“
“而十三呢?他也没有全心交你这个朋友.你可知道,自从皇上得知你和众位阿哥的暧昧,就起了杀你之心,没办法啊,如瑟,其实做一个棋子,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是你太厉害了,你的手段,你的心计,你的聪慧,眩晕了所有人的眼,连皇上都开始忌惮.你知道吗?那天你第一次骑马,皇上是故意认不清你,好叫你摔马而死,十三弟在后面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救你,因为他也没有把你当朋友啊,如瑟,一切只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可是皇上大概没有想到吧,那天十四和一个小丫鬟来坏他的事,因为你不单单是皇上的棋子,你还是八弟他们的棋子,他们互相地利用你,从来没有把你当人看,可笑的是,你居然不惜以身犯险,救一个要害你的姐妹.“
他说得很慢,很缓,语气很平,也很静,可是我却感觉有一把钝刀子在心上一寸一寸的割,痛不可抑,却流不出血.
大脑一片混乱,可他的话,却历历在耳,那些以前不解的事,突然就被连成一串,清晰了,为什么十三近日会待我冷淡,为什么柳若会对九阿哥的东西那么在意,为什么她总会用那么复杂的眼光看我?为什么......
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太傻,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傻子,只是个棋子.呵呵,我早该明白我自己的身份啊,皇上封我为义女的时候不也说了吗?我自己不也说了吗?我是个棋子啊,我的性命,我的情感,在他们眼里不执一提,我只是一棵草,一个棋子,要有就有,随便丢弃.那么好!我忍让了这么久,爱了这么久,原来都只是你们所不在乎的,那么今天,我不再忍让!我凭什么要做你们的棋子,就算一个棋子,也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就算这么想,这么说,心还是会痛,还是被伤过了,还是被......丢弃过了......
想到这,整个身子都僵住,就仿佛被全世界舍弃,将我埋葬在静寂中,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抬起头,我终于抬起头,迎视他闪烁不定的眸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没有怨,没有怒,我在他眼里,看到我呆滞的眼眸.
“为什么?“他的眼里,似有怜悯,似乎又只是憎恶.他笑的暧昧,俯下身道:“因为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你.“
空漠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无穷无尽的黑里.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我自己都不知所措.模糊的思绪又忽然清晰了,我将刀子收回,妩媚而笑:“你不怕会被废?“
他似乎呆了一下,手指缓缓抚上我的脸.啧啧叹道:“没关系,你这样美,既然是别人白送来的,不要,也太可惜了.“
“原来也只是因为我美啊......“我继续对着他笑,心里却想:我曾经在乎过的人,你们对我的兴趣也只是停留在美上吗?那真是......太可悲了......
刀,拾起,我移开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从颊到下颔,深深,深深,一寸寸,划了一条长长的痕.
血一滴滴落在我的裙子上,我笑着,笑着,牵动着伤口,疼得厉害,可却没什么了,心都死过一次了,又有什么呢?
唇被血染得鲜艳无比,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我的面容,在他眼里,瑰丽而诡异:“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他看着我,怔怔的,忽然,也笑了,和我一样,他轻轻吻住我的唇,呢喃道:“为什么不要?即使是棋子,也会有人心疼......“
是吗?会有谁心疼呢?我恍惚着低头看去:衣衫一层层剥落,我看着自己的身子,在暗夜里,如同莲花般圣洁的盛开,可是这样美好的身子,不过一会儿,也会堕落到污泥里吧,哈哈,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反正,我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
我看着面前男人的脸,那是一张因为酒精和情欲的双重刺激下已经扭曲发狂的脸,我似乎真的看见一条黑深的路,怎么跑也跑不出去,跑不出去,跑不出去......
我闭上眼,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没关系,就这样,你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你,一起,堕落吧......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五一期间每天更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