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有那么一点儿相信我(1 / 1)
菲尼克斯看着一片零乱的屋子,眼中露出一丝怒意,转瞬间又恢复原样,脸上再一次露出自信而懒散的笑容。
“想玩捉迷藏吗?没问题,我奉陪就是了。”他转向缇娅,“没想到您的这位执事可以为您做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我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缇娅冷漠地回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
菲尼克斯一脸无趣的表情,说道:“好吧,让我们去找找这两个偷偷溜走的家伙!”
说完,他再次牢牢的擒住她。
缇娅忍不住冷笑道:“这完全是多此一举,难不成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从你手中逃脱吗?”
“当然不能。不过我和我家少爷不同,我从不轻视任何一个敌人。”
凭借着契约的神秘联系之力,即便是相隔千里,执事也能感应到主人的位置,更不用说是在这么一座宅子里。但菲尼克斯却丝毫不忙着寻找,他的行动小心而谨慎,显然刚才的一系列陷阱机关以及塞巴斯蒂安的突然反击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事实上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任何攻击,没有触动任何一样机关,塞巴斯蒂安也未曾露面。最后他们来到餐厅的双扇门前。在菲尼克斯的示意下,缇娅推开门,一个男人的喝骂声立刻传了出来。
餐厅里灯火通明,桌椅和其它装饰物全都消失不见,显得原就不小的房间更加空旷。在中央的天花板上悬吊着一只鸟笼状的大型铁笼子,罗朗就被关在里面。他瘫坐在笼子底部的铁板上,嘴里不停骂着各种脏话。
塞巴斯蒂安站在铁笼的正下方,他脱掉了破烂的外套,面带微笑,仿佛正等着迎接晚宴宾客的到来。
瞥到菲尼克斯的身影,罗朗立刻吼道:“该死的混蛋,我命令你立刻把我从这见鬼的笼子里弄出来,听到没有!立刻!”
“好的,少爷,我很快就会让您下来。”菲尼克斯看了一眼像是无法动弹的罗朗,目光转向塞巴斯蒂安,语音轻柔地问道,“不麻烦的话,能否告诉我,我家少爷是怎么了?”
“请别担心,只是一些使肌肉暂时瘫痪的药物,以杜德莱先生的体质,我相信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当然时间久了就不能保证了。”
“看来你的准备工作比我想的还要充分。”
塞巴斯蒂安双手一摊,无奈地道:“如果你像我一样拥有那么多主人被劫持为人质的经验,你也会和我一样在行动前尽可能充分准备了。”
“你是想要我放开你家小姐吗?”菲尼克斯边问边环抱住缇娅的腰,两人以一种亲呢的姿势贴在一起。“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有这么好的筹码在手上,傻瓜才会放弃呢!”
他这个明显是挑衅的动作并没有起到他期望的效果。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请看。”
塞巴斯蒂安按动了手中的一个机关,铁笼底部的铁板掉落下来,罗朗随之滑落,但只往下掉了几十厘米便停住,一根缠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将他悬吊在半空。
“不需要一分钟的时间,杜德莱先生便会因窒息而死。”塞巴斯蒂安平静地宣布。
罗朗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救……救我……”
菲尼克斯一把抱起缇娅,朝铁笼飞奔而去,塞巴斯蒂安闪身挡在他前方。两人飞快地交过数招,一个忌惮于对方手中的人质,另一个不愿过多纠缠,结果谁也没有讨到好处。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罗朗的脸已经变成一种可怕的紫红色,眼珠突出,舌头吐了出来,喉间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
“……菲……令……救……”
菲尼克斯眼中闪过一抹不甘,用力将缇娅抛向与铁笼相反的方向。塞巴斯蒂安纵身扑过去。菲尼克斯嘴角露出恶意的笑,一脚踢向他的后背。塞巴斯蒂安为了接住缇娅,只得硬受了这一下。菲尼克斯一击得手,立刻后退,抓住笼子一侧垂下的铁板,灵活地爬了上去。
缇娅在空中飞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撞到某个东西,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声。她正害怕恐慌间,一双手臂接住了她,将她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脸颊处传来毛料背心柔软的触感,鼻间则闻到衣服薰香的香味。她的心脏虽然还在狂跳,绷紧的神经却放松下来。
她抬起头,但还没得及说什么,塞巴斯蒂安已横抱起她,快速退到餐厅的角落处,单膝着地,按下某块地板。整块地板向上升起分开,露出一个可容一人平躺的黑洞。他将她放了进去。
“委屈您在这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来接您。”
塞巴斯蒂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又将地板重新合上。
缇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她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感觉自己下沉了几英尺后停住。她的手摸索着,碰到冰冷的金属四壁。她猜自己是躺在一只类似于棺材的金属大箱子里,并且位于地下。
黑暗,封闭……让她本能地产生害怕与恐慌的情绪,她的手心开始出汗,呼吸也变得不通畅。她想起塞巴斯蒂安合上地板前的那个笑容和他说的话。冷静!她对自己说,如果你不能帮助战斗,那就好好地待在这里,起码也要做到不拖后腿!
她闭上眼,缓慢而深深地呼吸着,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
时间往回倒拨三分钟——
菲尼克斯爬到铁笼的最上方,直接扯断绳索,抓着罗朗跳到地上。
“您没事吧,少爷?”
罗朗捂着脖子,脸还是涨得通红,拼了命地喘息咳嗽着。
“——混、混蛋,我——要杀了他——”
菲尼克斯以一种大人对待孩子似的宽容态度微笑着,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到罗朗的脖子上,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
就在缠在罗朗脖子上的绳索下隐藏着一只细长的金属颈圈,就在颈圈靠近后颈的位置上,一个小小的红灯正不祥的闪烁着。菲尼克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以他超人的视力能够清楚看到被他扯断的那条绳索间还缠着一截细细的金属丝。
“呯”——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罗朗的脖子和半个头颅被炸成了碎片,而菲尼克斯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后退,躲开四溅的鲜血和碎肉。罗朗失去生机的身体沉重地往后倒下。
菲尼克斯低头看着溅到他棕色皮鞋上的几滴血液,从上衣口袋掏出手帕,仔细地将鞋面擦干净,站直了身。恰在此时,将地板重新合上的塞巴斯蒂安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
菲尼克斯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满地说:“嗨,别那么紧张好不好?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你看我家少爷已经死了,契约也完不成了,我们之间也没有敌对的理由了,不是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为他报仇?没有利益的话,我们可不会为人类拼死拼活。”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塞巴斯蒂安赞同道。
菲尼克斯高兴地用力拍了下手,说:“很好,看来我们是达成一致意见了,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恐怕不行。”塞巴斯蒂安冷然道,“我很清楚恶魔的善变与任性,所以我无法确定你离开后会不会改变主意,暗处的敌人最可怕,对付此类威胁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将其扼杀于萌芽中。”
菲尼克斯开朗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其转变之彻底与迅速就仿佛是从脸上摘下一张假面具再戴上另一张。
“这么说我们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喽?你这忠心的模样还真是虚伪得令人恶心呢!”
塞巴斯蒂安一脸平静,甚至还赞同地点头。
“没错,不过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有时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特牲。”
两人对着彼此冷笑,忽然身形一晃,同时从原地消失。
缇娅在黑暗中努力倾听着,但除了她略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听不到其它声音。她不知道距离她进入这只铁箱子过去多久了,更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塞巴斯蒂安是不是在和那两人战斗着?他能赢吗?
如果她是在看漫画,那么她对此毫无疑问——主角必胜嘛!可惜这并不是漫画书,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塞巴斯蒂安也不是一个二维的漫画人物,而是活生生的存在。她还记得他手掌的温度和他怀抱的感觉,他是比人类强大许大,但他同样也会流血,受了伤也会感到疼痛,也并非不可能被杀死。
她忽然自嘲得笑起来,她怎么弄得像是某部爱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似的。这不是爱情故事,而她也太过骄傲与理智,不会也绝不允许自己对塞巴斯蒂安产生爱恋的感情。对恶魔来说,人类的爱情大概是最无聊又愚蠢的东西,他只会嘲笑着将之踩在脚底。这倒不是在责备他,说到底他不是人类,没有翅膀的生物永远也不可能真实体会到飞翔的感觉。
缇娅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但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掉这种被活埋而产生的恐慌与绝望。尽管她很清楚,哪怕塞巴斯蒂安败了,被杀了,菲尼克斯也会想法找到她。她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忙了一晚,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什么也没得到就离开。
但即便是这样,她心里仍是止不住得害怕,她觉得外面的人已经忘了她的存在,她不会被救出去,只能困在这坚固的铁箱子里,慢慢地窒息、饥渴而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她必须狠狠咬住嘴唇,将双手紧握着拳,才能不让自己哭喊出来,不去敲打铁箱哀求别人将她救出。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却依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的鼻根发酸,眼中渐渐蓄满泪水。
忽然,她听到某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她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太过期盼之下产生了幻觉。但是铁箱确实在往上方升去,随后她面前的铁板向一旁滑开,水晶吊灯的光一下子刺入她眼中,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她耳边是一片轰鸣声,过了一小会儿才能听清塞巴斯蒂安的话。
“您感觉如何?”
缇娅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回答:“我没事,我很好。”
尽管她怎么说,塞巴斯蒂安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她明明害怕得不行,却又拼命让自己保持镇定的模样让他既赞赏又遗憾。没有恐惧心的人称不上是勇敢,真正的勇敢是虽然害怕却努力克服的人,遗憾的是无法借此机会让她对他更加依赖。
过了一会儿,缇娅才感觉好了一些,在塞巴斯蒂安的帮助下从铁箱子里出来。她也这才有心情仔细看了看她的这位执事,发现他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凄惨。
他的外套早在先前就已损坏,背心和衬衫也步之后尘,伤口虽然可以快速愈合,流出的血却无法收回,残存的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迹;心口处破裂的衣服更是暗示了当时的凶险。
整座餐厅也几乎变成废墟,一整面墙不见了,地板、天花板上到处是蛮力撞击留下的痕迹,就连头顶的水晶吊灯也未能幸免,只剩下一盏还在发挥作用,其余的都变成地板上一堆堆的碎片,就算有数台大型施工机械在此搞破坏,得到的效果也不过如此。塞巴斯蒂安虽说是胜了,恐怕也是惨胜。
“那两人呢?”缇娅还是问了一句。
“您放心,他们不会再对您造成任何威胁了。”塞巴斯蒂安自信地回答。
缇娅知道她应该说些什么,不管塞巴斯蒂安战斗的初衷是什么,他都确实浴血奋战过,她才得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但是她却说不出任何夸奖的话,唯一想到的能说的就只有一句感谢了。
像是猜到她要说的话,塞巴斯蒂安却出乎意料抢先开口打断了她。
“虽然可能会让您觉得难受,不过有一样东西还是需要您看一下。”
在他的指引下,缇娅注意到那被掉落的铁笼遮掩住大半的尸体。尸体的头部被一块窗帘布盖着,不过从所穿的衣服来看,应该是属于罗朗•杜德莱的。尸体周围四溅的血迹和窗帘布奇怪的形状,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恶心。不过她明白塞巴斯蒂安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她看这种东西,还是忍住胃里的翻腾仔细凝视。
她看到,或者说是她感觉到,在罗朗的胸口处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着,同时在她体内也有什么东西随之应和。一个类似的小小光点从她胸口处浮现出来,在空中展开成一张羊皮纸卷。在罗朗身上的那一点像是受到吸引,同样浮出变成纸卷的模样。两张纸卷合二为一,再次变成光点回到她的身体。
缇娅有些明白了。所谓的契约本身是虚无飘渺,不可触摸的,只有以这种类似共鸣的方式才能将之移动,当然这是在原有契约双方不存在了的前提下。契约人受控于契约,同样也对契约有某种反制力,这也是隐晦的公平原则的一种体现。恶魔可以反悔不履行契约内容,人类则拥有类似修改权的权力。她相信契约里一定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和规则,但都不是现在的她所关心和了解的了。
她烦恼地揉揉眉心,熬夜和情绪的起伏让她相当疲倦了。
“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多出来的灵魂?”塞巴斯蒂安问道,就好像问的是如何处理在路边捡到的十英镑钞票。
“只能放着了,我可没有要成为世界上最强大之人这种无聊的愿望。”缇娅没好气地说,没错,她可以看到另一份契约中的内容。
“难道您就不曾想过用它来赎回您的灵魂吗?”
缇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何以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更改契约必须双方都同意,并不只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们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说完,她转身率先朝餐厅外走去。她得先和苏格兰场取得联系,她可不信房子都被拆成这样了,会没有人听到动静。
“如果我同意更改呢?”塞巴斯蒂安在她身后说道。
缇娅猛地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尽管两人不过相隔数码,她看他的眼神却让人觉得他们隔了千里之遥。
“我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可以不用再对我玩这种无聊的试探把戏了。”
塞巴斯蒂安看着她,眼神幽深。
“我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您起码也该有那么一点儿相信我。”
说完,他突然大步向前,在缇娅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双唇。
缇娅愣了一下,随即挣扎起来。但塞巴斯蒂安的手臂宛如铁铸一般,他的一只手掌按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仰起头。
他的吻虽然说不上粗暴,但也绝对称不上温柔。他似乎想要借助唇舌激烈的厮摩与纠缠,将那些语言和表情都无法表达出来的急切与渴望传递过来。这种强烈的情感激流将缇娅的理智瞬间淹没了,也模糊了她心中真实与虚假的界限。
不知过了多久,塞巴斯蒂安才满足地放开她。她趴在他的怀里,恨恨地瞪着他,但她嫣红的双颊,湿润而殷红的嘴唇让她的这个表情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你——”
缇娅说了一个字,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她脑中乱哄哄的一片,既感到疑惑,又有羞恼,甚至还有一丝窃喜。她深深吸着气,想要平复心中激烈混乱的感情。
塞巴斯蒂安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十分激动,没有再说什么做什么来刺激她,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缇娅才有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狭长深邃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的确是有想过,但我不打算那么做。不管当初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签订的契约,却也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既然是我自愿的,那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有所得,就要有付出。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轻易放弃,应该是我付出的东西,我也绝不会逃避,也许这很愚蠢,但这是我的坚持与骄傲,所以你也完全不需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她退后一步,从他的怀里挣开,假装那一吻从来没有发生过。
“现在我要去给苏格兰场的奎格利勋爵打个电话,而我希望你把这里稍微收拾一下,我不想让我们的厨娘惊吓过度而饿肚子。”
她若无其事地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塞巴斯蒂安目送她过于匆忙,更像是逃跑的身影,得意地笑了。
“多余的事吗?”他抚摸着自己的双唇,微微眯起眼,“若不是这样,又怎能逼出您的真心话!唔,早知道这么做有用,应该早些采取行动的。”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相处,以及他表现出的足够的诚意,他做出的任何亲密举动,都会让缇娅在第一时间将他打包发配到南极,或者是干脆给他几枪。人类的话,她或许会心软,可是对于恶魔,她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