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节（1 / 1）
雪凝站在悬崖边上，无所拘束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裙一起和着风舞蹈，她从容自在地看着脚下，那无底的深渊。
吞噬谷，被姚籍域人所忌讳的吞噬谷。传言那里有强大的怨灵作祟，于是才让人有进无出。曾经也有灵术师进到里面勘察，结果却无功而返。
虽然没有真正拉出怨灵的存在，可灵术师不同于一般人的安然返回，似乎本身便说明了一切：那里确实有怨灵，还是相当聪明的，懂得欺软怕硬的怨灵。
于是普通人成为猎物，灵术师被敬而远之。
久而久之，人们也不再费力探究吞噬谷的真相，加之姚籍域的灵术本就不发达，传说中的怨灵又只呆在吞噬谷内，只要不进入不就好了，反正姚籍域也不差这点地方。
吞噬谷，是禁地。而在吞噬谷之上，同样也是禁地，白家的家宅。
光与暗似乎总是相依相伴的，所以姚籍域最污浊的地方便和最圣洁的地方相邻而居。
白家的家宅位于高地，倒不是白家刻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这只是因为姚籍域最重要的圣泉在这个地方，因圣泉而建立和延续的白家自然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个家宅的后门，直通雪凝现在所在的悬崖，当然，这个悬崖也直通吞噬谷。
就在雪凝遥望吞噬谷发呆的时候，一个人走到她的身旁，和雪凝看向同一个方向，淡淡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别靠悬崖边那么近，太危险了，尤其是在这么大风的时候。”
雪凝笑了笑，没有后退，只是将脸转向那人：“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啊，家族长阁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恋，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单恋他很久了，她从不否认，也从不试图遮掩。
就像他明知道她恋着他，也依然只是把她当作工具一般，同样的毫不掩饰，也从不否认。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真的很相配，至少雪凝是这么觉得的，她一直认为这是种很有趣的默契。
白蔚朗，这个让雪凝刻入骨髓的名字，她从不后悔恋上他，即使他从来就不可能回应这份感情，但就恰恰是这份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的不回应确定了雪凝的不后悔。
他们真的真的很相配。
“仪式明天开始，”蔚朗淡漠地说道，“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出问题。”
哎呀呀，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照章办事的模样啊，一点都不考虑她脆弱的幼小心灵，这可真是让她忍不住越来越喜欢他。雪凝笑眯眯地：“哎，蔚朗，如果我给仪式找点小麻烦你会生气吗？”
蔚朗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不会，你没有机会惹我生气。”
雪凝：“你就这么肯定？”
蔚朗：“为了明天的仪式，白家已经戒严了，你没处可逃。”
雪凝：“我都说了是找点小麻烦了吧？逃掉这个麻烦太大了，会让你讨厌我的，所以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蔚朗神色不动：“那随便你，只要仪式的时候你乖乖到场，除此之外的事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你作为祭品的酬劳吧。”
雪凝：“我该感谢家族长大人您的慷慨吗？”
“随便你。”说完这句话，蔚朗转身，向家宅走去。
雪凝也转过身，仍然站在悬崖边，看着蔚朗渐渐远离的背影，深深地，浓浓地，微笑着。“哎，蔚朗。”直到他的手已经碰到门把的时候，她才突然出声唤住他。
“嗯？”蔚朗顿住，收回手，回过身看向雪凝。
“我是真的爱上你很久了哦。”雪凝道。
“我知道。”蔚朗淡淡地回答，就像回答一件与他全然无关的事情。
“所以，”雪凝半点不被他的反应打击到，或者说，她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只是继续道，“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用我的生命给百岁虹最后的喂养，让它再一次绽放，重现白家的恢宏。”
蔚朗还是淡淡的：“那很好。”
雪凝：“不过我不想在你的面前被吸成干尸，然后化为灰烬，那太难看了，你不知道女为悦己者容吗？”
蔚朗：“我会避开视线，一定不会看那个过程。”
雪凝：“我是相信你啦，但就算是别人看到了，他们必定会说出口吧，然后你迟早也会听说，然后又想象出来，说不定因为想象力比较好，再结合一下恐怖片的场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会更凄惨呢？”
蔚朗：“那么，在仪式正式开始之后，也就是百岁虹开始进食的时候，我会让所有人都离开，直到你化为灰烬，彻底消失以后才进入。”
雪凝：“那万一时间计算有误，你们恰好在我最非人化的时候进来呢？我可不太相信几千年以前的记载会准确无误，尤其还只有那么一例，不能总结出普遍规律。”
蔚朗：“照记载的时间乘以十，仪式时间拖长一点也没有关系。”
“是啊，”雪凝笑了起来，“因为仪式的其他方面不过是在做样子，显得尊贵，事实上唯一有用的只不过是我成为百岁虹食物的这一件事而已。”
蔚朗点头：“没错，所以仪式的其他方面你想怎么样都可以，随便发泄你的怨气吧，我没有意见。”
“我知道。”雪凝微微低下头，轻声呢喃，继而又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蔚朗，眼中还有些笑意，“我没有怨气，能够实现你的愿望，我怎么可能会埋怨呢？蔚朗，你实在太小看我对你的爱意了。”
蔚朗：“我道歉。”
这一幕其实很荒谬吧？雪凝禁不住想笑，说起来她跟蔚朗应该是加害人与被加害人的关系才对，顺便还有单恋人与被单恋人的关系，总之都不是可以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顺畅沟通的关系。
但事实上他们确实是很心平气和地在探讨问题，关于她死亡环境的问题，关于她爱他他不爱她的问题。
很好，很和谐。雪凝再一次肯定，他们真的很相配。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啦，”雪凝笑嘻嘻地，“在陷入热恋的人眼中，情人是没有错误的，我只是想说，在白家家宅里完成那最后最关键的一步仪式实在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会死不瞑目的。”
蔚朗微微皱了皱眉，这种情绪化的反应在他的脸上实在很难得一见，让雪凝看得有些痴。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蔚朗问道。
雪凝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看着蔚朗的面部又恢复到瘫痪状，很遗憾地叹息了下，振了振精神，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和衣裙抚顺了些，以最标准最完美的仪态冲蔚朗盈盈一笑：“我的意思，是这样。”
边说着，雪凝边向后倒去。
她站的位置是悬崖边，悬崖下是吞噬谷，所以，雪凝的举动让她直接坠入了那对普通人来说有进无出的地方。不过即使吞噬谷没有那份神奇，从这种高度落下去，以正常情况来说也绝对是有死无生。
雪凝的动作其实并不快，因为太快会失去从容与优雅，那不美，这是要留给蔚朗，她的心上人的最后一幕，雪凝当然要做到最美，所以她的动作不快，充满了极致的华美。
不快，但是，太过突然。上一刻还在轻声慢语，述说情话般地述说着她对未来的要求，下一刻，一切的未来却都不存在了，没有半点预兆。
于是蔚朗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面露惊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拉住雪凝了。当然，即使他从一开始就反应了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容许他阻止她，她早就算好了一切。
雪凝是个很我行我素的人，绝对的任性。所以她可以将单恋摆在台面上进行了这么多年，连蔚朗的不理不睬都不能打消她的热情。
没有反对就是默认。雪凝是这么解说蔚朗的态度的，自得其乐，谁也不碍着谁，反正蔚朗确实没有说过不准雪凝单恋他，甚至没有阻止雪凝将她的单恋宣告得人尽皆知。
所以，当雪凝决定以这种方式完成她的使命时，就绝对没有留下任何让人破坏的可能，连她最爱的蔚朗都不行。
她要留给他最美的最后一面。
雪凝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蔚朗也给了她最后一份礼物，一份大到让她受宠若惊的礼物：蔚朗惊慌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她刚刚看到就被挡去了视线，但关于蔚朗的事，雪凝自信一定不会看错，所以蔚朗是真的惊慌了，为了她。这让雪凝稍微有点后悔跳得太干脆，如果她先做个预告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就能多看一会儿蔚朗这为她产生的堪称奇观的表情呢？
真是太可惜了，真是太浪费了。雪凝很懊恼，但又立刻释然：反正那个表情她已经牢牢记住了，反正那个表情是只属于她的，不仅是因她而产生，而且周围也只有他们俩，也就是说只有她看到了。真真正正独属于雪凝的蔚朗的表情。
雪凝很满意，虽然她马上就要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但最后能有这么一个收获，这辈子她真的全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