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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之前的科场案已经演变成了江南督抚互讦案,为此,皇上钦点穆和伦、张廷枢前往审查。
对于接下来的情况,我总结为八个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月,皇上奉太后娘娘回宫,谕曰:“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二废太子,并将其禁锢在咸安宫。
此闻一出,朝野之上,顿时炸开了锅,大臣们各怀心思,有人认为既然有复立太子,说明皇上心底还是十分偏疼这个皇子的,那又为何不能有三立太子呢?而有人认为皇上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古话说可一不可再,储君之位定会另有人选。还有一种人,则是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他们置身事外,不知是怀着隔岸观火的心思,还是抱有明哲保身的打算。反正,皇家这潭深水,越发地让人难以捉摸了。我只希望自己和他都站在岸上,那水的深浅,便与我们无关。
还记得刚听到消息的那天,我站在院子里,不经意间发现角落里一盆还未来得及开放的菊花,已然枯萎。踮着脚尖走进去,将那盆未经霜华的枯菊拿起。“胤祥,事已至此,你谁也救不了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越是帮二阿哥说话,皇阿玛就会越觉得他集结党羽,因而对他越来越不满。”
他接过我递去的花盆,只回了句“我明白”。
我想,也许只要我努力地阻止,就真能免去那长达十年的灾祸。
九月初三,我被诊出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胤祥难得那么真心地高兴一次,差点儿没抱着我转圈。本来我还觉得这个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生怕他被之后的不幸累及,可看胤祥的样子,我又不禁感谢起孩子的出现,给这一屋的冰凉照进了阳光。
冬十月,穆、张二位钦差进京复命。九卿议覆、江南科场贿通关节之副考官编修赵晋、原拟定斩监候。但赵晋身为副考官,擅通关节、大干法纪,故而又照着顺治丁酉的科场案例、改了斩立决。呈荐吴泌试卷的考官,即句容县知县王曰俞原拟流三千里,而查得王曰俞通同作弊,因此改为斩立决。呈荐程光奎试卷之同考官山阳县知县方名,原来拟定绞监候,但方名平素与程光奎往来,见过程光奎之文。程光奎在场内抄录旧文,方名明知其文所得不法,却仍行呈荐,榜后还向程光奎索谢,改为斩立决。中式之程光奎、照原来所定的绞监候。倩人代笔中式之徐宗轼及夹带文字中式之席玕亦是按照原拟枷责。至于正考官副都御史左必蕃,身为专任科场之官,失于觉察,处其革职的惩罚。于是乎,沸沸扬扬闹了一年多的科场案至此完结。
听到胤祥带回来的判决消息后,我惊得都忘了合上嘴,虽然是罪大恶极,不过又斩又绞的,还真听得我毛骨悚然。半天方才总结了一句:“这是一场由作弊引发的血案。”
至于督、抚互参一案,尽管大臣们的奏议始终对噶礼有利,但康熙也还是毅然决然地作出与大臣们截然不同的裁决,批复说张伯行居官清正,天下之人无不尽知,允称廉吏,但才不如守,果系无能。并说出了“朕以张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的话来。之后他下令革去噶礼职务,而命张伯行复任。
果然,皇上的眼睛,是雪亮的。
十一月,皇上以复废皇太子胤礽告庙,宣示天下。
那天胤祥喝了酒,醉醺醺地沉默了一夜。
自康熙三十年诞下十五格格后,敏妃娘娘就失宠了,连带失去宠爱的,还有她年幼的三个孩子。胤祥终日勤学苦练,可惜空有一身横溢才华,却仍旧得不到皇阿玛的赏识。而他的两个胞妹,也都是要下嫁联姻时,才被皇上想起,封了和硕公主。
那时,除了四阿哥对他多有帮衬外,另外一个照拂过他的人,便是如今禁锢在咸安宫的废太子。四阿哥伸手,有可能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思,但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太子,则完全没有必要去理会这个失宠的弟弟,可是,他却对年幼的胤祥施以了援手。从三十五年起,敏妃娘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若不是太子的照顾,她恐怕也不会撑那么久。而后,在太子爷的庇佑下,皇阿玛渐渐看到了这个儿子的好,于是,三十七年,康熙命他扈从谒陵,并且自此出游皆从。
所以,即便变成了今天的这副模样,但太子在胤祥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个,伸手将自己从脏泥中拉出来的二哥。
看他这般,我自然是一夜未眠,陪着坐到天明。
晨间让笙儿煮了解酒汤,她端来后,我接过放在桌上,没有说半个字。转身时,忽听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对不起,萌儿。”
“你所做的,我不一定会懂,但都会体谅。”这是我第一次在太子事件上给与他肯定,但我想,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而后,皇上谒陵,与十二月还京。
在烟火与爆竹的粉饰太平下,这个年,却终究还是过得不太像个年。
二月庚戌,赵申乔疏言太子为国之本,应尽快册立。但皇上以“凡人幼时犹可教训,及长而诱于党类,便各有所为,不复能拘制矣。立皇太子事,未可轻定” 宣谕廷臣,将此事拖延了下去。
这一招以退为进,让那些还在观望中的官员们心急了,他们上蹿下跳地揣度圣意,哪知道,说不定皇上的心里也没底。于是这水便越搅越浑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或者是不知道有何事要发生,这段时间,胤祥总被留在宫里,常常很晚才回来,有几次甚至都没有回府。我不是没有问过,可他要么左右言他,要么就闭口不谈。即使我生气发火,也只能换来一句:“萌儿,一切有我,你只要照顾自己和孩子就好。”
我以女人的第六感打赌,这水,已经溢上了岸。
不过,在我还没有理清头绪的时候,康熙爷的六旬大寿就近在眼前了。
在六十高龄面前,一向不肯服老的康熙爷,也不得不说出了“朕老矣”的话。而后他又下诏说:“各省祝寿老人极多,倘有一二有恙者,可令太医看治。朕于十七日进宫经棚,老人已得从容瞻觐。十八日正阳门行礼,不必再至龙棚。各省汉官传谕知悉。”
万寿节那日,皇上朝慈宁宫,御太和殿受群臣之贺,颁诏覃恩,锡高年,举隐逸,旌孝义,蠲逋负,鳏寡孤独无告者,官为养之,罪非殊死,咸赦除焉。这一举动,颇有大赦天下的气势。
壬寅日,康熙爷又召直省官员士庶年六十五以上者,赐宴于易春园,皇子视食,宗室子执爵授饮。扶掖八十以上老人至前,亲视饮酒。谕之曰:“古来以养老尊贤为先,使人人知孝知弟,则风俗厚矣。尔耆老当以此意告之乡里。昨日大雨,田野霑足。尔等速回,无误农时。”这一天,九十高龄以上的三十三人,八十以上的五百三十八人,各赐白金。后又加祝釐老臣宋荦太子少师,田种玉太子少傅。甲辰日,于易春园宴八旗官员、兵丁、闲散,视食授饮、视饮赐金与之前一样。这天,前来的有七位老人年逾九十,一百九十二位年过八十。
寿庆期间,自京西畅春园到紫禁城,一路皇家彩坊接连不断,连缀着彩墙、彩廊、彩台、歌台、灯坊、灯楼、灯廊、龙棚、灯棚无数,路径的寺观,也大设庆祝经坛。直隶以及各省进京的臣民代表也纷纷搭设彩坊,沿路的京城各部、寺、监官衙同样建经棚、设彩坊。几里便是一个御座,而且一路上,都是用彩绸结成的“万寿无疆”、“天子万年”等吉祥字样。候补官员献给皇帝的万寿图屏,上面的“寿”字共万种字体;蒙古、汉军都统以下武官建百老献寿台,台呈九级,百名老人各执金色寿字,层累而上。彩台上的歌舞、戏剧节目、陈设更是难以尽数,其内容多为神仙祝寿故事,如蟠桃、长生花、一统万年青,无不刻意求其吉祥之义。整个京都,皆是金碧辉煌,锦绮交错,燃华灯,点宝烛,霏雾氤氲,极尽奢华;紫禁城里及御苑,也是绣幙相连,光鲜明丽,笙歌互起,宛如天籁。再看街道之上无人不著礼服,各种事务暂歇,欢腾、庆贺长达七天。
这一年的万寿节,可谓将奢侈与豪华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我因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而被隔绝在了繁华之外。
在举国欢腾的气氛中,人们似乎都要淡忘去二废太子留下的阴霾。
五月,皇上命胤祥扈从圣驾北上热河,但因我生产在即,他竟给拒绝了。虽然回来时,他的表情很是轻描淡写,可我想,皇上定是狠狠训斥了一番。不过,此刻的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的事儿了,因为,我们的孩子即将出世。
五月二十五日,我是从半夜开始痛起来的,由于疼痛来得很剧烈,我以为会跟上次生暾儿一样,结果,天都亮了,肚子里的小祖宗却一点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可能是之前体力消耗太多,到后来我几乎脱了力,然而这时,腹部的阵痛频繁了起来,产婆很有经验地说:“你用力,要生了!”可她哪里知道,我已经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我痛得满头大汗,耳边是她们催促的声音,到后来,那声音突然模糊起来,辨不清音线。我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不知用残存的意识撑了多久,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眼角,低低应了一声。
没想到,睁眼却看见他心急的脸庞,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留下,滑落到我早已湿透的衣衫上。我发誓,我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听见产婆颤颤巍巍的声音:“爷,福晋已经醒了,您……您就出去吧。”
他没有理会,只对我鼓励地轻笑道:“萌儿,别睡,我陪着你。”
终于,宝宝在辰时诞生,而我几乎是在听见那句“生了”的同一时刻晕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傍晚,看了一眼床边的他,我不禁心生好奇:他这般全神贯注的,究竟是在盯着什么呢?
半晌,他突然动了动,我赶紧闭眼,然后又悄悄睁开一条缝隙,只见他抬手在我的肚子上方划出一道弧度,先是干净利落的,而后变得缓慢起来。来来回回好几次后,他突然变得很懊恼,那骤变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闻声看过来,我勾起嘴角问:“爷这是在为什么揪心呢?”
他闻言一愣,然后自嘲地笑笑,我更加好奇了,催促道:“快说嘛。”
“我是在想,以后就一定不要让你再生孩子了,可是,又想起,自己怎么可能忍得了那么久……”
我眼睛一眯,合着是在盘算这个呢,不过想起之前他不顾忌讳进了产房,心底又很感动。即使是在现代,也有不少的人认为男子见到女人生产是不吉利的事儿,何况是在封建迷信的古代呢。“对了,宝宝是格格还是阿哥?”
“你给爷生了个小阿哥。”
他说得很开心,我却一撅嘴道:“怎么不是小格格……”
“为什么?不喜欢小阿哥么?”也许,我这一行为在别人眼中是相当怪诞的吧,毕竟人人都想生儿子,我却在抱怨怎么没生女儿。
其实对我来说,儿女都一样,只不过,想起和眷儿约定,我目前更想要的,是个女儿。“没有啦!只是女儿跟额娘更贴心嘛。”话说,此言一出口,我自己都忍不住寒了一下——主要是想起了芸芸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贴心?贴背还差不多。不等他开口,我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恰好也如了你的愿么。”
他会意嘿嘿一笑,大概是在想以后不用做一个禁欲主义者了。
七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皇上下诏,所有削了属籍的宗人,其子孙分别系红带、紫带,载名玉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