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拈花微笑(下)(1 / 1)
怀礼幽幽浅叹,“沸血之毒若不解,多则几年,少则......”他的面容秀逸出尘,有一种奇异的美丽,秘不可测,“小三,世事难料,须弥芥子,弹指间万世生死。”
仁杰心中一懔,恍若平静的海面,蓦然翻起千重巨浪。
初中时,他端坐在教室里,老师正在讲解一道数学题。小仁杰有些走神,脑子里遐思万千,外面春光正好,最喜欢那种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软绵绵的滋味,如果能跳出这扇窗,旷课出门逛逛,才不负年少轻狂,及时行乐。
风声呼呼,拍打着玻璃窗,他无意向窗外看去,从四楼纵身跃下,只怕摔个半死……
“死”这个词首次毫无预警地停驻在小仁杰的脑海。
死亡,千古一叹。多少人为之惶恐,无法堪破红尘。
历史的车轮以恒速前进,今后的百年、千年会有什么精彩的事件,自己将再看不到了。这个千姿百态的世界,美好的生活,将会很快遗忘自己的存在,而“我”,肉体将会消逝,灵魂变成空白,也许漂移在不知名的空间,也许彻底消亡,变成空气的一颗微尘,无知无觉,永恒的虚空。
仁杰的颈后起了一阵陌生的冰寒,慢慢地爬升到脑中。
初中时第一次感受到对死亡的敬畏,此刻,以更强烈更肆虐的姿态,狂飙般的占据了他的身体。所到之处,彻骨的麻痹,就像恐惧本身,窒息得让人簌簌发抖。而他的心灵,陷入了前所未见的迷茫和软弱。
仁杰垂着头,闭目无语。
香烛上跳动的火焰,将他的身影融进油灯色光里去,不但勾勒出他俊美深刻的五官,更衬托出他健美宽厚的肩背和修长的四肢。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灯芯忽的爆了一下,似乎也在为这么美好的生命即将消失而叹息。
仁杰的心静静地体认死亡的逼近。
禅房外,不知名的小虫唧唧鸣叫,或断或续,殷殷切切,盈满夜空,既充实又空灵,隐藏着大自然的奥秘,杂乱中隐含某一种难以理解的节奏,使本是死寂的黑夜充满勃勃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间,还是半个时辰?
禅房内,响起优美的筝音。
在风拂草动虫鸣的气氛中,筝音缓缓起伏,每一个音都很飘逸,旋律衔接完美无瑕疵,没有强烈的跌宕和高潮,如流水,如清风,却另有一股纠缠不已,生生不息的韵味。
仁杰不由凝神细听,空灵通达的清音,真切地触动听者的感情,将人引领导至无法抵挡的美丽空间,无悲无喜,偏偏激发出心灵深处的共鸣。
弹奏者怀礼的情怀就像空谷幽兰,空山浮云,若现欲隐,难以捉摸和测度。柔和清朗筝音,好似一个局内人却偏以旁观者的淡泊,将恐惧钉在眼前去凝视,以一种冷静从容的态度,去面对令人感到沉重的宿命,竭力活出真正的精彩。
筝音渐演渐低。
仁杰如梦方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怀礼收了筝,神态闲雅安详,他的眸子清丽如宝石,深深切切地凝视着仁杰,眼角隐约有泪珠闪烁。
这么一位清心寡欲的世外公子,他的情,他的泪,在烛光中分外珍贵。
仁杰胸中大働,自己命不久矣,无怪二哥如此难过。
他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谢谢二哥提点,我明白了,生命无常,春花秋实,循环不休,我会努力活得开心。”
他张开手臂,笑嘻嘻地给了怀礼一个大大的拥抱。
怀礼将头枕在仁杰的颈间,那颗晶莹的泪静静的滚下面颊,他心口挥之不去的沉重,也随之倾泻。
怀礼回拥着仁杰,语气颇平静,“白云寺方丈在外出云游前,曾赠我一本易筋经,内附他的亲笔诠释,我汇合其他内功秘诀,整理成一小册,你若依此练习,可以减缓沸血症的发作,并增进功力。”
仁杰深知对练武之人而言,内功秘籍比性命还贵重,二哥虽轻描淡写,这册子却定是耗尽心血写成,如此轻易地交给自己,这情义如何回报?
仁杰感激地扶着怀礼道,“二哥,牡丹国宴的免死金牌,我会尽力而为。”
怀礼坐稳身子,“三弟,此事无需强求,”
他纤美的手指抚过仁杰的面孔,微微有些颤抖,眼里的情义深不见底,悠长得让人叹息,“你我兄弟相聚,我已心满意足,惟愿你能好好活着。”
仁杰心里既惶恐又感动,对怀礼生出血肉相连的亲切感,眼前仿佛是自己的亲哥哥SAM,他温顺地没有动弹,任怀礼摩梭自己的脸。
雨不知何时停了,寺庙内很安静。
怀礼禅房的屋檐,攀着一个人影,他轻盈地跃起,几个起落,站到了后院的一棵茂密的大树上。
他一拱手,笑嘻嘻地说,“报告侯爷,属下亲眼所见,仁公子与怀礼大人含泪热烈拥抱,真情流露,令观者动容。”
小侯爷一身蓝袍,轻功卓绝立于高枝,举目望去,冷淡地哼了一声。
一直陪在他身旁的白一,用平板的声音继续介绍,“丁二刚一跳过来,两人就依依不舍地从对方怀里挣开,现在改为怀礼大人抚摸仁公子的俊颜。”
小侯爷美目一瞪,“你们二人越说越离谱了。”他不自觉地一甩衣袖,一根树枝应声而折,洒下几串雨珠,藏身在较低处的丁二叫苦不以,冰冷的水滴得他满头满脸,颈内更是湿漉漉的难受。
丁二擦擦脸,小声地问,“侯爷,我们还要等下去吗?”
这时,禅房的门开了。
仁杰向二哥道谢后,有些落寞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他胸口揣着怀礼的手抄秘笈,感觉暖暖的,古人云,祸,福之所倚。没有这场飞来横祸,怎能明了兄弟情深?
薛神医说过,自己体内的两毒相互牵制,沸血症若消解,迷魂散会不会发作,到时自己神智迷乱,忘记了小雪怎么办?
仁杰心中怅然若失,自己小命不长,只怕陪他小雪的日子不多了。
忽然,仁杰头顶一片凉意,树枝无风自动,飘落一阵好大的雨点。
他有些奇怪,仰首望天,雨早停了。他打起精神快走几步,无端端地膝盖一软,险些滑倒在地。
远远望去,仁杰的卧房内点着一盏灯,散发出稳定的暖黄光。
一推开卧房,阿飞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拉着仁杰问,“仁公子,你的毒可有解?”
阿飞的眼睛就像琉璃水晶,无比眩艳清亮,柔柔地凝望着仁杰。他的小手无意识地紧握仁杰的手腕,犹如铁铐,令人无法挣脱。
仁杰顺势跟随阿飞在床边坐下,“阿飞,我二哥正在想办法,小侯爷也托薛神医寻找解药,我想,不会有事的,倒是你的蛊毒,不知如何根除。”
阿飞坐上床,用脚轻踢仁杰的肩膀,俊俏的小脸笑得无邪,“无妨,我们毒公子兄弟,行走江湖,无毒不欢!”
仁杰呵呵地笑起来,原本沉甸甸的一颗心,变得轻快了一些。
屋外,气氛有些凝重。
丁二睁大眼睛仔细观望,“侯爷,仁公子与阿飞轻拥一下,然后上了床,聊得很欢快。”
小侯爷背着手,脸色无波无澜,“房内有几张床?”
丁二道,“两张。”
小侯爷神态闲雅,从容道,“丁二,上前拍门。”
卧房门被轻敲几下,仁杰开门探身向外一望,又惊又喜,立刻飞身冲了出去。
小侯爷独立园中,容颜清妍如天人,脸上似笑非笑,“仁公子,你今晚左拥右抱,是否有了新知,忘了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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