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0 一念嗔 16（1 / 1）
可是银白失望了，银墨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对他持剑相向，反而将剑背到了身后，默默注视着他，山风穿过山岭，将银墨那头黑发跟衣袂吹得翩翩飞舞，眼眸赤红，透露出野兽的凶狠，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知是激斗造成的还是出于气愤。
又过了良久，银墨眼中的火光逐渐熄掉，蛇形剑化作青烟消失在他手中，看到了银白肩上的伤，他愣了愣，神智像是回来了，眼眸里闪过惶惑，轻声叫：“哥。”
透满了委屈跟紧张的叫声，银白叹了口气，他知道弟弟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让他再对自己动手只怕是不可能了。
兄弟俩人现在都是同样的狼狈，银墨的额头割破了，那是他的剑气造成的，这种小伤银墨很快就会修复的，而银墨加附在他身上的伤却不容易愈合，这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法力跟弟弟相差太远。
真是个讥讽的现实，醉心修行的他居然不是随意修炼的弟弟的对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嘲道：“你赢了，银墨。”
说着话，他站了起来，银墨本能地伸手去扶，他却没有回应，自己挣扎着站稳，就听银墨又继续叫道：“哥哥……”
一场恶战让银墨的怒气渐消，看到银白的伤，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伸手去拉银白的衣襟，但马上又缩回了手，手指无意识地收拢，透露出他此刻的担心跟无措，观察着银白的脸色，小声说：“哥哥，我没有想赢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证明你比我强。”银白微笑道：“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是！”
银墨说完后，发现自己嗓门有点大，急忙又降下声调，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有点生气……一时控制不住。”
“那以后记得要懂得控制，你只有一个人，不要让敌人轻易看到你的情绪。”
银墨抬起眼帘奇怪地看他，像是不明白他的话意，银白已经掉头走开了，银墨猛然醒悟过来，慌忙冲到前面，叫道：“哥，你去哪里？”
银白看向他，弟弟应该明白自己的做法，但还是问出了口，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你要杀我吗？”他冷静地反问。
银墨没说话，投过来的惊讶眼神证明银白的话让他无法理解，紧接着又用力摇头。
“刚才的你才是真正的腾蛇后人，不需要再站在我的身后，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腾蛇不需要亲情，所以你该杀了我，让我的血来祭祀你的觉醒。”
“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也没想过要那样做，只是、只是吵架而已，为什么……”
“那就让我走吧，这里不再是我该居住的地方。”
打断银墨的话，银白抬步要走，被银墨再次拦住，或许是怕多说多错，他紧咬着下唇不开口，只是紧张急促的气息表示他现在很生气，他不肯放人，银白再叹了口气，他想或许银墨还没想通，以为吵架修好就没事了，但对他来说，今日一战让他看清了很多一直以来他特意无视的东西。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永恒的，亲情也是，银墨，我们就此诀别吧，”见银墨还是没有退开之意，银白故意问：“你觉得输了的我还有资格留下吗？”
“我不理会狐妖了，我陪哥哥双修，不在这里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银墨的眉头蹙起，露出满满的懊恼，张张嘴，想再说些劝阻的话，但想来想去只想到这句，虽然他很清楚银白的个性，既然输了，以他的高傲自负，一定不会再修好。
“你还不明白吗银墨？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一样的路。”跟他擦肩走过去，银白说。
“那我陪你，陪你走你想走的路……”
“我不需要你陪，”转头看着银墨的眼睛，他再次重申：“我不需要我的敌人陪！”
看到银墨的脸因为自己的话变得煞白，银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其实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弟弟死心，他在意的不是输阵，而是看透了两人之间灵力的悬殊，他曾期待过双修，但是在有了隔阂之后，双修便失去了修行的意义，所以他不能再陪在弟弟身边，只要有他在一天，弟弟就永远都长不大，他需要有他自己的世界。
这样想着，银白转过头，慢慢向前走去。
“哥……”看着银白的背影，银墨轻声叫。
他在懊悔为什么刚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了个外人跟哥哥争执？假如一开始他就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得这样糟糕了？
但世上没有假如，所以一切都不会改变，就算再笨，这个道理银墨还是懂的，他没有再去阻拦银白，而是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银白不知道，他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这座山上，除了偶尔入世外，几乎都是以这里为家，或者说因为这里有银墨，所以他才把这里视为家。
“去寻找成仙的方法，”他转头向银墨微笑说：“请祝我成功吧。”
银墨把头撇开了，没再说话，也没再追来，银白就这样一路走下了山，直到走出很远他才转头去看，就见山峰高耸云端，灵岫间雾霭缭绕，真如人间仙境，难怪会被众多精怪灵兽推崇，但可笑的是，他在这座山上住了上百年，却不知道山的名字，他平生耽于修行，追求所有人都向往的美好梦想，但现在回头看去，也许最美好的景物就在身边。
对银白来说，与银墨的一战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为此他塌下心来真正的入世修行，找寻自己向往的修仙之道，这一路走了多少年他不记得了，只是看着人间一代代的更换，看过战乱纷争，看过太平盛世，他认识了许多修道高僧道者，也习惯了跟同类精怪交友，四季在世间的欢声跟悲哀中慢慢更换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看清了早年汲汲追求仙道的自己有多肤浅。
没有银墨陪伴的日子最初有些难熬，但很快他就习惯了这份寂寞，这是入世后他学到的最深刻的事，那就是懂得如何放下，世间有多繁华，就有多萧索，万物就像道家的阴阳鱼，总在不停地此生彼长，有时他也会想到银墨，揣想他是否已经参透了修道的真意，还是仍在红尘中摸索，看不透情爱的根本。
偶尔道友会给他带来一些银墨的消息，似乎在那一役之后，银墨也离开了灵山，入世修行，寻找各种灵丹仙草以及修仙之法，但再详细的消息银白就不知道了，银墨的名字只是在不经意地被提起，又被不经意地掠过，若有若无的，像水中的浮光掠影，每每当银白以为自己记起时，却发现那段经历早已沉进了记忆中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