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又是一个黄昏，最后一抹夕色刚扫过天幕的边际，莲镜听见门外响动，推开门，走到院落里。红发的魔背对着她出神地看着水天相接的地方。莲镜半是惊喜半是疑惑：“今天怎么这么早？”重楼转过身，笑得温暖：“我们出去走走吧。”
灵谷
“怎么想起到这儿来？”莲镜不解地看向重楼，记得白芷说过晚上这里会变得极冷，酷寒如极北之地。重楼解下玄色的斗篷，披在莲镜身上：“有没有听说过，越是有毒的东西就越美。这里的气候诡异，尤其是夜晚，可用凶险来形容，所以很多魔绝不会夜间到这里来，然而他们也因此错过了很多景色。”
重楼说得不错，夜晚的灵谷真有种别致的美。此时的溪水少了几分肆意张扬，多了些纯洁与宁静，越发的晶莹清澈，把灵谷装扮成了一个水晶的世界。整条幽谷被空寥的气氛笼上一层清华，更加扑朔迷离，更加纯粹。即使在这酷寒如极北的温度下，水面也不会结冰，依然随着水底沉积物的不同泛出青、蓝、绿等各种色块。伫立在岸边，目睹那恣肆张扬的波光，恍若置身幻境。而此时此刻的一草一木，褪去了白日争奇斗艳的世俗外衣，将一切的喧嚣浮华藏匿在夜色中。
莲镜依偎着重楼，静静的感受眼前的宁静安详，突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旷野：“重楼，那些萱草，是你种的吧？”重楼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移向前方。的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萱草，繁盛得惹人缭乱。摇头，然后是疑惑的声音：“不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莲镜吃惊的抬头看他：“诶？！我还以为，是你……”是他，思念之深，于是选择留下这不动声色的痕迹。她曾以为，这片萱草有多广阔，他的思念就有多深切。却，原来不是。
重楼凝视着萱草，过了片刻，突然稍微迟疑地问：“你上次在这里哭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莲镜再次惊异地睁大了眼，随后窘迫地低下头：“你，你看见了？上次，你也在这儿？”
重楼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很温柔很宠溺的动作：“傻瓜。”
“我，”莲镜半是傻气半是认真的看着重楼，“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重楼失笑，这叫什么话：“尽管问。”
“你当年……是怎么爱上紫萱的?”
问题抛出去，迟迟没有回音。莲镜懊恼自己太不识相，想要挽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如果你不想……”
“你想听吗？”重楼打断了她，又慎重地问了一遍，“你愿意听吗？”
许久，很认真的，莲镜重重地点了头。
……
震惊,疑惑，哀伤，痛惜。这是当莲镜听完重楼叙述后瞬间闪过的表情，接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面无表情的空白。她已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样的事实。
他说，那个时候，他一直一直在寻找转世的飞蓬。好不容易找到，却又一次错过。于是，一个魔，以一种放纵而颓废的心境，第一次沾了酒这种东西。那夜，他醉了，醉得不醒人事。醒来时，发现有人为他生了火，还为他布下了一个强大的结界。后来他才知，神界想要趁机除掉他。然，有人在他最不堪一击之时，站出来，为他消除了一切危机。后来他看到了，住在那座女娲庙中的紫萱。他认定，那便是救他的女子。
重楼自嘲的笑笑：“这个理由很傻不是。她根本不记得我。”
莲镜已失去回答的力气。原来他知道，他都记得，只是，这记忆，早已错位。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是紫萱。可是要怎么告诉他，其实，那天是她。飞蓬被贬之后，重楼再没在神界出现过，莲镜却一直暗暗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日见他醉酒，因为担心，便偷偷从神界跑了出去。她一直以为这会是个秘密，怎知，他早已知晓。她本该高兴不是吗，可是，心里的难过却一阵凶过一阵的汹涌，将她淹没。原来，他们错过，早在500年前。
温热的触感抚上她的脸，那是重楼的手指。冰凉的东西砸在重楼手上，那是她的眼泪。无声的泪，默默滑落。当重楼的手指触碰到莲镜的肌肤时，莲镜触电似的退后一步，接着迅速转身，飞快地向后跑去。尽管头脑里有个声音勒令她停下来，可是她的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她觉得她的理智在迅速流失，她已不知该以怎样的语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重楼，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下零乱的思绪。
这样的突变让冷静如重楼也措手不及。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向她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重楼很快就追上了依然在奔跑的莲镜。莲镜却突然停了下来，于是重楼也慢下脚步。三四米开外的距离，她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重楼，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现在突然的，想到一些事情，这让我很烦很乱。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良久的沉默，两人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许久以后，当莲镜听见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时，她慢慢地慢慢地蹲□去，抱紧自己的双臂。
重楼默默往回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然后停在了灵谷的入口。莲镜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这让他说不出的难受，仿佛心脏受到无形的撕扯，是那种就算用力按住胸口也无法抑制的痛。第一次，重楼开始憎恨自己拙劣的语言能力，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选择走开。明明，心里是满满的情绪，却每每到了嘴边，变成一片空白。第一次，他开始羡慕景天，如果是他，这个时候一定不会感到如此无力。从前总是不屑于他的油嘴滑舌，现在才发现，那些东西并不是虚有其表。其实一开始，他尽量避免和莲镜提及紫萱的一切，就是怕她伤心，难过。结果还是发生。未曾告诉她，之所以现在能够坦然地说出一切不是因为念念不忘而是因为犹已释怀。这些话，如果现在说，会不会为时已晚？然，无论如何，他要讲与她听，他不要再看一次这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人物性格变得有点怪异。。。将就了。。。
22
22、合离 ...
风从远处呼啸而至，越来越凛冽。撩乱了女子的青丝，翻飞了她的衣袂。
莲镜一直在灵谷待到约摸丑时。随着心情的慢慢平复，她将零乱的思绪一条条理清。而后，开始深深地后悔与自责。
她才意识到她的行为是多么过分，这样的反应已然狠狠伤害了重楼。他必是斟酌再斟酌，思量再思量，才下定决心与她谈紫萱的事。在人前剖开旧伤，将过去展露无遗，其实比受伤之时还要疼上百倍千倍。骄傲如他尚能做到如此的坦言相待，她却反而选择了逃避。在他最需要关怀最需要安慰的时刻，她却以决绝的态度给予了他更深的伤害。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其实她已得到很多不是吗？至少他们现在在一起，至少他心中有她。明明就已经足够，她为什么还要去奢求得到他的过去。果然还是她太贪心。比起重楼，她所承受的这一点算得了什么。如果伤害在所难免，她宁愿那个人只是她。
几乎是立即，她起身向谷口跑去。风比刀刃还要锋利，划过脸颊，竟留下细细血痕，她却不觉疼痛。她不知道重楼身在何处，她只知，她一定要找到他。
离谷口越来越近，莲镜突然脚下一滞，停了下来。红发的魔站在夜色里，斜倚着山岩，凝视着漆黑的苍穹。从莲镜的角度看过去，读不出他此刻的表情。他的斗篷因为冰冷的空气而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心里有一块壁垒轰然倒塌，化为一泓清泉自眼角涌出。莲镜仰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已没有一个字眼能描述她此刻所感到的幸福，再多的委屈也犹已消散成云烟。
重楼正在踌躇着是否要去找莲镜，虽然她让他不要扰她。可是，她已在谷中待了大半个晚上。重楼很担心她的身体，毕竟她还尚未完全康复，这里的寒气恐怕会让她无法消受。正值此时，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那样紧，许久不愿放开。
当重楼反应过来之时，他缓缓执住扣在他腰间的纤细的手，轻轻地移开，转身，猛地拉她入怀。她的身躯冰一样冷，心疼之余，他拉过斗篷，将她紧紧裹在怀里。许久许久，重楼放开莲镜，捧过她的脸，让她注视着自己：“听我说，其实……”
莲镜用食指轻轻按住他的唇：“你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方才是我不好，我保证，今后再不会这样。重楼，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现在这样，我已知足。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你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忙吧？”
看着她疲惫的面容，重楼硬是把准备了很久的话吞了回去，轻轻抱起她：“好，我们回家。”
只是，她真的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吗？
翌日集魔殿
一个年老的声音响彻大殿：“请魔尊大人三思。”
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齐齐奏请：“请魔尊大人三思。”几乎所有的臣子都跪了下去，等待重楼的答复。重楼暗暗捏紧了拳头，这看似恭敬的臣服，其实质和胁迫又有什么区别！？
挑起事端的左护法陆英在埋首的一瞬间，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线。他已料定，以重楼的性格，绝不会答应将那个神界女子逐出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