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二十章 世路艰险哪堪梦（一）（1 / 1）
马车一路驶出了北烈，魅奴掀帘看着最后一道关卡渐渐离远，心中一阵空落，遥想起当初出嫁而去，一路艰险，那人一身麝香味，宽厚大掌握住她嫁衣下微微颤抖的柔夷，此时，早已物是人非。魅奴没有想到，自己竟一点逃离的喜悦之情都没有，有的只是抓心的空落与无奈的沧桑感。
同样紧皱着眉头的，还有一旁坐卧不安的小若，魅奴轻声道：“小若，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小若一凛，连连摇头：“不，娘娘，我跟你跟定了！小若本就无牵无挂，现在唯一的牵挂便是娘娘您。再者说，逃离那皇宫，也是小若所愿。只是，只是……小若从未出过北烈罢了。”
魅奴只淡淡给了小若一个安抚的笑：“日后若再唤我娘娘，你便真的是天下第一笨侍女了，以后，便唤我全名吧。”既而跟小若讲起南齐的风俗习惯来，这样打了岔，不知不觉，两人内心的不安便冲淡了许多。
到了南齐边城外，燕羡突然拿出一堆衣物递进了车内：“都换上吧，城门口处处在搜人，查得很紧，找得便是我们还有齐相。”小若呀地一声轻叫，忙安抚下自己的情绪接过衣物，与魅奴装扮了起来。待二人看上去灰头土脸，小若却盯着魅奴被毁的半面犯了难，魅奴取了一块粗兜布在头上罩着，喊住了燕羡：“羡儿，我这半面太过扎眼，我有一主意，就弃了这马车装扮成两兄妹陪着得了麻风的娘亲进城看病的，如何？”
燕羡闷声回一句：“好主意。”便二话不说将马车驶进树林深处弃了，三人依计照办，守门的人一听说麻风便躲得远远地，顺顺利利进了城。
没了马车，三人一路慢行，走进了闹市区，魅奴的脚步越发地慢了起来，大街上冰糖膏的叫卖声听得她双目微湿，幼时，她曾经与凉生、暖生吃遍了南齐的小吃，她最爱的当属野菜蜜团和冰糖膏了，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再听见这熟悉的乡音，竟有了些不真实的感觉。看着身旁小若好奇的谗眼，魅奴轻笑着将她拉到摊点上，买了三块，小若吃得欢畅，燕羡迟疑一下接过。三人一路无话，由燕羡领着拐进了浓浓脂粉味的西街，小若眉头轻皱鄙夷地看着莺莺燕燕的女子穿梭在栋栋青楼间：“来哪儿不好，竟来了这儿，哎。”
燕羡不说话，只领着二人拐进了一栋楼的后门小巷内，敲了门，那守门人将后门开了一点儿缝儿，打眼一瞅是燕羡，二话不说爽利将门开了，将三人让了进去，四下迅速一瞅、门一关，领着三人一路往后院内而去：“少爷等候多时了。”
魅奴只见这后院花花草草修剪整齐，面上看虽是朴素，然则一草一木皆是精贵之物，少不得几样名贵稀缺的品种，暗叹着这低调中的华丽。沿着回廊东绕西绕，不多时又拐进了一座小院落，进了那月亮拱门，凉生那抹月白身影便映进了魅奴眼中，心中还未及涌出百般思念，凉生身旁一道怀着些许敌意的探究目光却抢走了魅奴的注意力。那女子一身藕色琵琶衿上裳，宫缎素雪绢裙，柳眉杏目，粉颊玉肤，斜飞着蝴蝶髻，不过双十芳华的模样，顾盼间却流露着风韵和阅历。跟此刻抹得灰头土脸的魅奴、小若比，真正是美得扎眼。
凉生放下手中酒盏，带着微醺的气息步至魅奴面前，魅奴有些紧张，心中喃喃念着——他恨我么？魅奴钉在那处不动，直至凉生抬手抚上她的面颊，那曾经醇厚的墨香此时夹杂了些许酒气和脂粉味，凉生明亮的凤目微斜，闪着柔和的困惑：“为什么？”
魅奴闷下头去，不敢与那惑人的双眸对视：“那不是我想要的。”
凉生嘴角歪起一抹苍凉的笑：“你以为，你能要得些什么呢？”
魅奴鼓起勇气：“你与我，远走高飞。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我已经来到了你身边，只要你，与我一起走。”
凉生轻抚上魅奴的发，俊美的双眸瞬间暗淡：“早已来不及了。”
魅奴一把抓住凉生的手：“凉生！你别犯傻，与我一起去止隐那儿说清楚。多年至交，他不可能不理解你的，你只要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止隐至情至性，会放过你的，现下他找你，也不见得就是要至你于死地啊。”
凉生冷笑：“我真的不信他会就这样放你走，正如我不信你竟然会对他动情，当初你的无奈离开，现在已成了背叛，如若北烈在我手中，你也会是我的皇后，可是你，却帮了他。”
“凉生，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只是不想那样，我不想做什么皇后，他，他也不该有那样的结局。”魅奴慌了，紧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你、念你，为了你，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可以做，一直在等你，想尽办法要拥有你，这两年，除了你，我没有碰过任何女人，直到你竟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来。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傻……你已经嫁人了，你向着你的夫，我是什么？我是你一个用来消遣躲藏的情夫么？！”
魅奴急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既然知道不能控制，为什么在我能够控制的时候却毁了我！你以为我要那北烈的龙椅是用来做什么的？！你还回来做什么呢？你不要当他的皇后了？你不是在他怀里看着我的失败坐得很舒服么！！！天高任鸟飞？他烈玄会放你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找到我！”凉生的双目已然腥红，看得魅奴止不住颤抖：“你太傻了，这么容易就被他骗去了心，自作聪明，你以为你帮了他，他会放过我？我伤了他多少将士，我对他造成过多大的威胁？你当他是只兔子？”
自幼至今，凉生从来没有对魅奴高声说过话，此刻的凉生，一言一行，都在魅奴的心上划下了伤口。魅奴强咬着牙关不想让泪水流下，却怎么都憋不回去，她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回去：“那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你气我，是我不对在先。即便我心里有他，也远远敌不过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我帮了他，只是因为那样做我于心有愧，否则我为什么要回来？！他就算跟着我来找你算账，我也会挡在你面前，要死一块儿死，要活一块儿活！你若是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不想我再回到你身边，你直说！你现在就直说！我立马就走！就当我白费这力气只为了来找你！是啊，当皇后多好，有人服侍着，有人跪着求，有个长得不错的皇帝对自己好，我傻乎乎地回来做什么？！当个丞相又多好呢，有个美丽公主嫁着，有着马屁被拍着，有着皇帝宠着，有着美人绕着，你又折腾得什么劲！合着我们全都是乌龟王八蛋，统统都是不知足的王八蛋！我是对不起你，我这辈子也还不起你的丞相命了，说吧，是要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还还是现在就得死了补你的心头气，你直说！还完我们两散！”魅奴一口气接不上来跌靠在了小若身上，胡乱地擦着脸，徒劳地不想以哭泣示人，她听不见凉生的任何回应，一个劲儿地对小若说着：“小若，我们走，我们走……”
从未见过魅奴发这么大火的小若和燕羡都惊得说不出话了，小若有点傻地听着魅奴的话扶着魅奴往来路回。主仆俩刚挨出月亮拱门，就听见凉生一声抖着声音的高吼：“你敢走！我要你还，我要你整个下半生还给我！”小若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眼前晃荡一下，怀里的魅奴就被掳得没了踪影，只见那房门扑通通地一开一合，接着便听到屋内哐当当砸东倒西的声音，不一会儿打砸声音渐小，传来了床板吱嘎嘎的响声。小若眼角跳了两跳，咽了口口水回过神，边拉着燕羡往外跑边道：“厄，那儿，我住哪儿呢？”
燕羡一把拽过红着脸跟没头苍蝇似的小若：“你就住这院子。”
“啊？”小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