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步步惊心(1 / 1)
这道题目还真是很简单,几位都这样想,不就是咏雪吗?这个早年就写过,于是争着上前,其中第一位清了清嗓子,颇有意味的开始作诗,“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恩,众人哗然,击节而赞,不错,不错!
主考官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让其他人继续,韩修静立一边,人们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那眸子明净,湛如皓雪,引得众人把更大的希望加诸他身上。
此后三人做的无非也是些咏雪的,听得出都是些胸中有丘壑的才子,但是人们所不懂的是为何主考官一直捋着胡子摇头,最后便将目光落在韩修身上。
韩修心里想着这老先生都说了是纪念听雪,这几位有才却无心,但凡把那咏雪改成咏听雪,老头儿就高兴了,无奈一笑,想当年躲到听雪阁就给听雪戴了一顶高帽子,看来今日又得把他捧上天。
韩修终于缓缓开口,“铅华洗旧惊世姿,烟花堪剪绝才晚,繁华落尽听雪迟,碧海潮生终有时。”
语罢,良久寂寂,人们看见主考官眸子中闪过异样的光芒,还有其他几位考官竟然也很有默契的交流过眼神儿。
待思过其中意味,台下众人顿时喧哗。
“听雪!”
“听雪公子!”
“听雪!”
……
所有对诗会感兴趣的人都是仰慕听雪才华的人,天都第一才子的美名那不是白给的,如今听韩修吟罢,都不可自抑的呼喊起来。
其余四位也不禁汗颜,对呀,他们怎么没想到给听雪拍马屁,都知道这个主考官和听雪好像是忘年之交。
主考官与听雪却是关系不一般,在众人喧哗,几位考官评定结果时,老先生颤抖着眸光激动地看着韩修,繁华落尽,碧海潮生,听雪走时跟他说的,可是他大概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人懂他,他一定要写信告诉听雪。
楼上的雍帝瞬间蹙眉,眸光又幽深了几分。
一炷香后。
咣——
铜锣敲起,老先生激动地开始公布,“诗鬼李生,诗圣连府城,头甲诗仙——”
“韩修!”
喝彩声,呼喝声压了整个赛场,排山倒海的气势,韩修淡淡抬眸,对着三楼的舒夜挑了挑眸光,倔强的不屑,冷傲的决绝。
舒夜手一颤,手中那酒杯应声而落,这眸光——曾几何时——
舒临风乐得跳起来,哇!好厉害!“三哥,完了我们抢不到那面具了,可是我更想看了怎么办!——三哥”回头却见舒夜蓦然起身而去,呆愣片刻,急忙屁颠屁颠儿的跟上。
韩修对众人微微行礼,淡淡道,“谢谢诸位厚爱,韩某先告辞了。”
老先生还想,唉,我是想让你三甲同得的,可是碍于与听雪关系,老先生怕人说是假公济私,毕竟听雪那样的绝才世间少见。
众人抑制不住的簇拥而上,韩修眸光微冷,太吵了,自顾自的走,他所行处,似是清冷异常,人们虽然喧嚣,却还真没谁跑上去拦在前面。
然而,低眉的韩修突然觉得眼前颀长的身形一晃,不悦的抬眸,不禁一怔,那如霜的面容赫然在眼前,瞬间失了神思。
楚殇平静道,“韩公子请留步,有位公子想请你到风雅阁一叙。”一如往昔清寒如霜,利落刚毅的轮廓,如今被风霜吹打的更显将军之气,那瞬间的清波潋滟渐渐辗转至眼底,那万般滋味淡化在从容抬手间,“有劳。”
楚殇深深看了眼那柔和下巴上轻绽的浅弧,便转身而去,将军过处,人分立两行。
跟着楚殇进了风雅阁,来到三楼雅间,窗前,雍帝正闲闲而坐,今日他一身便装,缓带轻衫,慵懒的眉目间却难掩帝王之气。
韩修敛衣下跪,“草民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雍帝闲闲的扣着茶盏,眸光中多了丝玩味,“你知道朕?”
韩修低眉恭谨道,“回皇上,请恕草民直言,能让楚将军纡尊降贵来请人的,除了当今圣上,草民不敢做他想。”
雍帝拿起几案上玉竹扇,轻轻打开,“起来回话。”
韩修低眼垂首立在一侧。
雍帝玩赏着手中折扇,缓缓开口,“你是哪里人?”
韩修忙拱手,“草民江南灵州人氏。”
“家里是做生意的?”
韩修平静道,“回皇上,家父不久前去世,家里生意不好维持,草民前来拜访朋友,见天都繁华,顺手便开了酒楼。”
雍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语气却是如往常般温如熏风,“既然身负才华,为何不参加科举?”
“回皇上,韩家世代经商,草民亦不喜仕途,所以未参加科举。”韩修的回答平平淡淡,但又不卑不亢的恰到好处。
雍帝抬眸不动声色的看向韩修,韩修正思量着这雍帝该问他这面具怎么回事了,雍帝却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韩修看,那温和眸光忽而锐利,一字一顿道,“若是朕一睹你的真面目,你会怎么做?”
心弦一颤,掌心已经出了汗,从楚殇出现在面前,便知道今天自己要和谁周旋,这个人看起来散散的样子,却总给人窒息的感觉,已经步步小心,可是这个人是天子,她很明白她越是放抗,他便越是想要。
是自己刚才太冲动了,什么满城尽带黄金甲,纤细的指紧紧扣入掌心,心思千翻灵转间却还没有想到可解之法。
这样僵硬的气氛,雍帝盯着韩修,似乎要探进那明眸深处。
空气中似有如霜的丝线,缚紧韩修的心。
“原来你逃到这里来了,怎么,不去见本王是怕本王不守承诺吗?放心,本王向来一言九鼎,就算是七弟顽劣,亦不会丢了皇家颜面,不会再缠你的。”
舒缓的语气伴着珠帘叮咚而落的声音,舒夜玉面含笑的进来,俊眸轻扫室内,在看向雍帝时眉间掠过惊讶之情,忙上前施礼,“原来皇兄也在,臣弟无状处还望皇兄恕罪。”
雍帝忙笑道,“三弟不必多礼。你认识韩公子?”
舒临风这时候从外面蹦进来,眸子发亮,“皇兄也在,皇兄,刚才我们和他打赌,若是得了头甲就不摘人家面具。”眼皮一耷拉,“皇兄你自然也不能摘了,早知道就不打什么赌了。”
舒临风边说边腹议,他倒是想让皇兄下道圣旨摘了这人的面具,可是三哥在外面竟然命令他这般,心里虽然老大不情愿,但是天可怜见,从小最怕三哥的,这三哥也是中了邪的,明明那会儿往死里逼人家,要看人家真面目,这会偏偏阻拦皇兄。
他又怎知舒夜的心思,那样的眼神儿,那样似曾相识的眼神儿刻在心底,即便那面具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护着她,再也不要受伤害,若是皇帝发现陌家的人还有活在世上的,那后果不言而喻。
雍帝随意合了折扇,轻描淡写道,“原来是这样。”
舒夜笑着扫过舒临风,不着痕迹的递过一个眼神儿,舒临风心领神会,连蹦带跳的挨近韩修,扯着衣袖就往外跑,“既然面具不让摘,总得罚你,罚你跟爷玩儿。”
舒临风在雍帝面前放肆惯了的,雍帝眼底微怒,却终究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端起茶杯低眉喝茶,楚殇和舒夜自然也不管。
众目睽睽之下,可爱的七皇子把韩修正大光明的打劫走了。
雍帝缓缓放下茶杯,“朕还想起些国事未处理,三弟,我们改日再聚。”
“恭送皇兄。”舒夜语气依旧,然而楚殇,舒夜,雍帝,三个人眼底各自意味不同。
被舒临风拉到了天涯居的韩修心里终是松了口气,舒临风笑得满脸灿烂,干脆从衣袖转到了韩修的手,拉起来亲切跟旧知交似的,如玉眼眸笑眯眯的说,“你好厉害啊。”
韩修手指微动,却并未挣脱,如今这般近的看着这个两年未见的舒临风,一直清冷的心底竟然浮起半丝暖意,两年前他也经常拉着她逃难。
舒临风越凑越近,好奇的眸光似要探进那明眸深处。
韩修不禁失笑,利落的抬手抓住舒临风那只伸向面具的小魔爪、
舒临风小嘴儿一瘪,“你怎么知道我要抢。”
怎么不知道,哪次使坏眼底都是这般神色,韩修微微退开。
舒临风不干了,追上来就抢,“你就让我看看嘛!”
韩修腕儿上微微用力,舒临风差点儿摔个大马趴,那生辉的眸子突然染上哀色,黯淡下去,“你跟嫂子不仅眼睛长得像,连收拾我的手法都一样。”说罢发出一声和年龄极不相符的叹息。
似是伤心到了极处,也不再看姝寒,自己就趴到了桌子上,韩修眼底微微动容,“何伯,将天涯居的招牌菜都端出来招呼殿下。”
深深看了眼舒临风水汪汪的眸子处的哀伤,转身走了出去。
舒临风却真的是伤心到了极处,一口菜没吃,怏怏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