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风波(1 / 1)
好容易把那位伊智王子哄走,眼前这几位皇子,却让我更觉得不自在。
我脸上赔着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卑有礼:“几位爷找李鸢是有事?”
“这么长时间,你想清楚了吗?”曾肃嵻难得的和颜悦色,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的七皇子曾肃焱脸上是满满的厌恶和几分无可奈何,而曾肃霁依然一副中间姿态。对这样一个组合,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今天感到好像事情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九王爷指的是什么?”我最近在想的事情可多了。
曾肃嵻瞪了我一眼:“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被贬到直殿监!你拒绝六哥,又不愿意跟四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曾肃燎也知道了?十一也不曾说过什么啊,这事儿怎么会传出来的?我从未对人言,难道从是皇帝那里……可是,为什么?
“李鸢!”一张大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嘀咕什么呢你!”曾肃嵻压低了声音,“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今儿我来只想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跟六哥……”
我猛地对上他认真询问的眼睛,又看看正斜着眼望着我的曾肃焱和看向远处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曾肃霁,最后问:“六皇子要出来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三人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曾肃焱冷冷道:“你真是不简单!”我自嘲地笑了笑,这有什么难想明白的吗?我已经找回了李萋萋的所有记忆了,以曾肃叡的性子,以曾肃嵻和他的关系,这么来问我,必定是因为他可以摆脱那被圈禁的境地了,必定是因为他觉得有能力给我一切有能力和太子、和曾肃燎一较高下了。
“今儿你这话我就当没听到。”我平静地道。对着三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李鸢……”身后传来曾肃霁的声音,“即使你不愿意……也不要与我们为难……”不要与他们为难,我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出来,现在我当然不会与他们为难,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不知道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我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吗?曾肃燎……还有,我的聿儿……那一天,总会来的……
预想的事情尚未发生,刚过了年,就传来皇太后不愈的消息。皇帝发布诏书,回顾一生,阐述为君之难;并言自今春开始有头晕之症,形渐消瘦。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总觉得宫内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皇帝每日下朝后都会去慈宁宫看望老太后,仅仅一个多月后,皇太后逝。皇帝亦病足七十余日,脚面浮肿。
就从这七十多日开始,我等待的事情终于步步而来。宫内的局势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从皇太后病重开始,众位皇子也都每日前来问候,因来的太勤,却显得皇太子曾肃膺在众位皇子中间似乎显得孝心不够。不过实际上这也不能怪他,皇帝因侍奉在慈宁宫,将多项事情交付他办,让人觉得既有考验之意,似乎隐隐也有托付之心。
然而当皇太后崩皇帝病中之时,太子如果再忙于政事,并且忙的兴高采烈不亦乐乎以至于甚少探病的话,这就难免让皇帝心寒了。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人参上一本太子与朝中大臣交往过密的奏折,就已经足够让皇帝开始动摇了。
这个时候,我被曹有权调回乾清宫。没有皇帝口谕,只是曹有权一句话,然而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病中的皇帝看见我也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可是见到这个躺在龙床之上的人,我竟然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即使我与他有着事关家仇的隔阂,然而我太清楚他与爹爹的感情,太了解我爹对他的敬重,以至于我到现在都觉得无法相信已经造成的事实,更加无法憎恨这个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些日子在乾清宫里每日循规蹈矩地行事,见到各位皇子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不过在我觉得个人都摩拳擦掌的时候,曾肃燎和十一却安静得很。每日上朝下朝,办公请安,日子过得安分而紧凑,这让我稍稍放心下来。
因皇帝在病中,郎回伊智王子为表关切推迟了归期,并多次派随行的郎回名医与宫中太医一道为皇帝诊治,众人都道皇帝之病乃是因为操劳过甚以及悲痛过度所致,并无速效之法,只得放宽心怀,慢慢调理。
宣曦五十七年三月初二,郎回敬献的凤田宝马抵达京城,太子曾肃膺试骑御马。
宣曦五十七年三月二十,太子于毓泰宫中宴请十多位大臣。
皇帝病中之时,太子多次进入乾清宫,但不是次次都次面圣问安,不少时候仅仅询问近侍皇帝如今的状况。看样子,太子根本是希望皇帝自此一病不起,甚至……不过,这话无人敢说出来就是了。
宣曦五十七年四月上旬,皇帝的身体明显康复,而他康复后做的第一件事情,竟是齐集朝中文武大臣,令太子曾肃膺跪在面前,历署其罪状:“肃膺不听教诲,目无法度,联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悔改,反而愈演愈烈,实是难承祖宗基业!”
“父皇!”今日宫里的侍卫随同太监一起宣他进宫,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妙,本想拖延,谁知侍卫竟敢动手把他押了进来。如今来看,皇帝是动了废他的决心了。想明白了这点,此时的曾肃膺已是满眼的惊恐,“父皇,您。。。”
“肃膺。。。”皇帝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有些事情,朕虽然按照你想的去做了,但并不表示朕什么都不知道!”此言一出,曾肃膺已是瘫软在地,皇帝指的,怕是他中毒,六皇子被禁之事。
当时的情况,是后来罗小多悄悄告诉我的。皇帝数出太子曾肃膺十大罪状,说到后来,已是老泪纵横,竟差点气倒在地,要靠大臣们扶着。皇帝今日决心已定,所有大臣都不敢在这时候逆龙而行,三跪之后,太子终于二次被废,禁锢于咸安宫。皇帝以复废太子告庙,宣示天下。
宣曦五十七年五月初二,上大德皇后谥号为孝惠仁宪端懿纯德顺天翊圣章皇后,葬于孝东陵。
偌大的皇宫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我也终于无法再逃避。
“李鸢……”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
“奴婢在。”自皇帝病愈,我就像以前那般,重新做起了她的御前女官。
“你……恨朕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一愣,待明白了,赶忙跪下:“奴婢不敢。”
“呵……”他轻笑了一声,“不敢……不敢也好……”我心中隐约知道他今日为何会有这番话,沉默不语。他只是想说一些话,并不需要我的回答。果然,半晌过后,听他道:“起来吧。”便又继续埋头看折子。
我悄悄打量他发白的鬓角,心内一阵叹息。无论是李鸢还是李萋萋,恐怕都难以真的恨他吧,否则此时此刻,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爹,现在的我,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太子废后,朝堂内外,也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我们这些近侍知道,皇帝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
回到乾清宫后,又住回了原先那个小院,钟晓娥也依然住在那里,见我回来,并未有过多言语,默默的帮我收拾行李。我的卧房如同走前一般,干净整齐,看的出来,她一定常常打扫。心中一热,握着她的手道:“谢谢。”她浅笑着摇头:“我知道姑娘一定会回来的。”
我拉她在床边坐下,细瞧了她的脸道:“如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吧。”她眼睛一亮,顿了一下:“姐姐!”我点点头,问道:“那日听你提到有个好姐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需要我和曹公公说声,调来与你一起可好?”这宫里难得有人对我这么真,我也只想尽自己能力好好对待她。谁知她听了之后,脸色却是一黯:“晓娥代玉蓉谢姐姐关心。。。可惜玉蓉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去了。。”我一滞,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自此,我便把钟晓娥当成了这后宫里的第一个姐妹,就如同,当年的洛儿一般。
这日不该我当值,恰巧晓娥也不当值,便在院子里铺开了桌子,教她认字。刚刚教会她认得自己的名字,十一便来了。晓娥见了,请安之后,默默退了出去,她想顺便关上门,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忽见她怔了一下,还是让院门大敞。我心中一阵赞许,十一在这院内,还是敞着门比较好。
“最近好吗?”十一自顾自的做了下来,抬脸望着我。我在他面前坐下:“不错。你呢?”
他向后伸了个懒腰:“也不错,就是忙了一点。”
半晌,两人无话。我终于忍不住:“他呢?”
十一终于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我自己好不好自己当然知道,不过四哥嘛……”我见他眼露凝重,忙问:“他怎么了?最近没听说出什么事啊?”
十一深深看我一眼:“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难怪你都没有来找我们……”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现在在哪?”
“他现在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凑过身去,忽然他向后转头一喊:“四哥,你还不进来!我可演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