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寿诞（1 / 1）
宣羲五十五年十月，皇太后寿诞节，皇帝谕礼部：“丰舞，乃中华筵宴大礼，典至隆重。今岁皇太后八旬大庆，朕亦六十有三，欲亲舞称觞。”丰舞，是古代流传下来的一种群舞，最初为庆祝粮食丰收，后渐渐演变成筵宴上规格最高的一种欢庆大舞。
为筹办此次的寿诞节，皇城内外都忙了起来，复管内务府的曾肃燎和礼部官员们一起，起早贪黑地作着准备。
宫里的娘娘们如今见面的第一句就是问：“寿礼可准备好了？”常常双方又都是一副无奈烦恼地表情表示“还没呢”，又各自散去各自想去。献给皇太后的寿礼，各宫都在叫着劲儿呢。礼既不能太重，重了不仅自己以后的寿诞节难办，要是把不该比下去的人比下去了就更难办了；更不能轻了，轻了就会失了自己的身份，更失了皇太后的身份。珍宝玉石的显得俗气，要自己动手做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
每一年的万寿节也好，寿诞节也好，各宫比的就是一个心思，谁的心思巧，谁的礼不轻不重刚刚好，谁就能出风头，得到皇太后和万岁爷的侧目。
莹儿也把我请过去问我该送些什么好，她那里实在是拿不出好主意来，我也没什么现成的主意，只得要她等我想几天。
我想着皇太后的喜好，她的儿子孙子们应该最了解了，但这种事又不能去问皇帝，只好等机会去问十一或者曾肃燎。却没想到十一也在帮曾肃燎筹备皇太后的寿诞庆典，等了两天连个人影都未瞧见。
自六皇子被幽禁后，九皇子对我就再不如之前般的态度，七皇子更是冷眼相对，只有十六皇子对我没怎么变，仍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而太子在人前，勉强能算得上一副君子模样。他们，就更指望不上能帮我了。啓皇子却是因为还小，脑子里想出来的那些，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姐姐，皇太后寿诞筵席十日后就要举行了，你想好送什么贺礼了吗？”莹儿问。
“都成充媛了，怎么还叫一个婉人姐姐，莹充媛可不能这么折杀李鸢了……”她就这么突然进了我的小院，我都没来得及行礼。
莹儿随我在屋内榻上坐下，撇撇嘴道：“这里又没有旁人，再说小喜和小桃在外面守着呢。姐姐，我都快急死了，这第一年给皇太后敬献寿礼，可不能失了礼，可我除了万岁爷赐的那些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看她的样子，是真的着急了，别说她，连颐贵妃都为着准备寿礼花了不少心思，好在她有个好儿子，寻来一串音逝大师开过光的白佛珠。那佛珠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一颗颗光溜溜的乳白色，恍若粒粒浸在牛奶中流动的珍珠。
“莹充媛，你可善歌舞？”莹儿虽出身贫寒，但好像听她提过，父母为送她进宫曾专门找人教导过她两年。果然，她虽有些不明白，却点点头道：“学过一点。”
我点点头：“我们既现不出什么好物件，不如献上一场歌舞吧，连万岁爷不都说要亲舞丰舞？”莹儿听了眼睛一亮，喜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忽然神采又黯淡了几分，“时间这么紧，咱们来得及吗？”
我走到案边，抽出一叠纸：“词曲我刚刚写好。”
莹儿惊喜地接过来：“姐姐还会作词谱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原本我也不知道，要不是那天啓皇子苦着一张脸在我这里烦恼他的音律课业，而我随便的拿起来看了看，也不会有这个“寿礼”。“剩下的时间，咱们只需勤加排练，必定没有问题。”
莹儿仍有些将信将疑：“可是……”
“好了，”我挽起她的手，“咱们今天就开始。叫小喜、小桃都进来吧。”今天我们也只敢轻哼着旋律，想想舞步，这里离乾清宫那么近可不敢奏曲高歌。
转眼离寿诞节还有两天，曾肃燎和十一许是终于想起我来了，一同来到我的小院，十一手里还托了个锦盒。
“你现在的日子倒是过的越发的清闲啊！”十一看我在院中树下品茶读书，笑道，“我们忙得昏天黑地，早知道把你叫过去帮忙了。”
我放下书，以前也看过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但这一次怎么瞧着都觉得和以前不一样，心里由衷欢喜：“今儿有空进宫，是都准备好了吗？”
曾肃燎道：“差不多了，要不是十一弟提醒，都忘了把皇祖母的寿礼给你送过来。”
我佯怒道：“怎么，你们觉得我连个寿礼都备不出吗？”随即又笑着上前，“不过我倒要看看两位王爷亲自送过来的是什么稀奇东西。”
接过十一手中的锦盒打开一看，似是一副绣品，把盒子递回给十一，展开一看，是一幅绣在绢上的江南烟雨图，针脚细密，绣出朦胧烟雨下的清秀江南，忍不住赞道：“真是上品！”十一得意道：“那是，不然四哥跟我能巴巴地送过来嘛！皇祖母随父皇两次游幸过江南，甚爱那里的景色。”
我又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番，将它收在锦盒中：“行，我勉强笑纳了。不过我已经准备好了寿礼，这个就算锦上添花吧。”
曾肃燎问：“你准备了什么？”十一也一副想知道的模样，我抱起锦盒往屋里走：“天机不可泄露也……”十一喊道：“你倒是说说啊，我们帮你参谋参谋，看看皇祖母会不会喜欢。”我回头狡黠一笑：“哼，才不要，免得被你们学了去！”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曾肃燎道：“那我们先走了，还有点事儿要忙。”我一脚已经踏进了门槛，头也不回地道：“不送！”只听见十一在背后笑道：“我真没见过这么有谱的宫女！四哥，你见过吗？”曾肃燎没说话，只听见两人的笑声渐渐远去。
我在屋内坐下，心中舒畅之极。聿儿有名分，十一终于和曾肃燎站到了一起，我只要在皇帝身边好好地当差，在这皇城内好好地活，慢慢找机会寻找出李家的真相，一切似乎即将趋向完美。
转眼就到了寿诞节这天，晚上在御花园摆宴，除了皇亲贵族，许多大臣也都受到了邀请，那些个官位比较低的，这几天也都陆陆续续地托人把寿礼往慈宁宫送，听曹有全说，每年寿诞节，慈宁宫都要专门辟出一间宫室用来存放各路的寿礼。
皇帝亲自扶了皇太后在主位上坐下，老太后虽年已八旬，但保养得当，皱纹虽深但皮肤并不像一般八十岁的老太太那样明显松弛，满头的银发不但没有显得更老，反让她更显出些活力来。
主位的左右，是各宫妃嫔，约有二三十人，莹儿坐在最后，再往下，是皇子公主们，最后，是朝中大臣们。这中间是一片长方空地，留作表演之用。
宴会的一开头，便是那丰舞，皇帝果然亲自穿了火红色的长袍，带着丰神面具，一手拿拖着长穗的木杆，另一手提着一只金色的圆罐，和着浑厚的乐曲，与其他人一起，踏着古老的步法，向上苍感谢着今年的丰收，祈祷着来年的国泰民安。
在我看来，这丰舞实在算不得舞，毫无技巧，更不优美，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动作，只是由穿着火红色的男子跳来，粗犷有力，很有感染力。当乐曲终了，皇帝摘下了面具，我惊异地发现，和他一起摘下的面具好像还有太子、二皇子、曾肃燎、七皇子、九皇子、十一、十六皇子，以及几个因为距离比较远我平日也不熟悉所以一时认不出来的皇子们。刚刚绕到莹儿处与她商量一会儿的表演，我这时才发现，座位上除了公主们和一些小皇子，几乎所有的成年皇子们都已不在原座，难怪刚刚觉得几个人的身形如此熟悉。
皇帝与众皇子们放下手中器物，接过太监递上的一碗酒，皇帝朗声道：“恭祝母后大寿，愿母后身康体健，福享百年！愿我朝兴盛绵长！国泰民安！”说完一仰头，一口喝干。身后的众皇子也齐齐道：“福享百年！国泰民安！”仰起头一干而净。接着就是老太后和所有的妃嫔大臣们，都将端起的酒杯饮尽。
皇帝和皇子们换好了衣服，又坐回座上时，宴会算真正的开始了。无论是妃嫔还是皇子大臣们，觥筹交错见闻见一片欢声笑语。
作为宫女，除了那些个别老资格的，本是没有资格向皇太后敬酒的，我正等着莹儿按次序向皇帝皇太后敬酒，却没想到皇太后在空隙中忽然转向皇帝身后的我，笑问：“这是李鸢吧？”我受宠若惊，忙跪下道：“奴婢正是李鸢。”
“快起来，今儿高兴别被礼数束缚了，听娘娘们说起过你，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皇帝转头看了看我对老太后道：“伺候儿臣也很用心。母后若喜欢，就让她过去伺候您？”
老太后忙摆摆手：“别，我老都老了，身边放那么多人作甚？能得一个贴心的人不容易。”说着又对着我道：“好好伺候皇帝，将来不会委屈了你。”
我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躬身应是，接过身后宫女盘中的一杯酒，对老太后道：“奴婢祝皇太后福寿安康。”老太后也笑眯眯地抿了一口酒，专心去听曲。
我将酒杯还给那宫女，嘴里忍不住呼了两口气，什么酒啊，这么辣。
又等了好一会儿，到宴会中间，莹儿才得空退了下来。我忙俯身在皇帝耳边道：“万岁爷，奴婢去去就来。”皇帝也没回头看我，微微点点头。我跟曹有全打了招呼，赶忙退了下来。
我拉起等在一旁的莹儿：“快点，去换衣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罗小多呢？今儿没有他事情可不好办的，张望着找了一会，忽见他在右手方向冲我招手，又打了个一切办好的手势，我才放心的拖着莹儿快走。
借了离御花园最近的梅妃的长chun宫，小喜和小桃已先一步等在那里，莹儿进去换衣服梳头，我则在宫门口等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