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话 生命(1 / 1)
翌日拂晓,贝·狄多尔一行千余人终于抵达希休兰特郊区。这里人烟稀疏,雾气萦绕,擎天的大树密得让阳光透不进来,一阵阵潮湿腐臭的霉味直呛鼻腔。碎石铺成的小道上长满了暗黑色的苔藓,稍有不慎就会人仰马翻。
没有鸟语,更没有风声,一切静悄悄的。
秋小桐咽了口干沫,看着类似恐怖小说里的场景,紧挨着老车夫坐了过去。贝·狄多尔此时也推开车窗打量四周。的确,这里没有一点生机。他交待大家加速前行,必须赶在中午进入希休兰特城市中心。
到了希休兰特城市中心,贝·狄多尔在马车还未停稳时就迫切地从马车上跳下。他环视着四周,发现这里并非他想象中那般狼籍。他边走边看,心想撒·瓦西亚以往从不亲自过问此类事情,只是派遣神官收拾,这次竟一反常态——瓦西亚亲自指派了军队。军队的及时抵达让灾民的数量远远没有他预料的多。
紧跟在贝·狄多尔身边的秋小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情况。无数居民的房屋湮没在泥石流猛烈冲刷留下来的大片淤泥中,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横梁和树木,以及随处可见奔逃的动物,卫兵们陆陆续续地搬运尸体和清理现场。
秋小桐被一阵阵的腐败的恶臭呛到喉咙与胃一阵痉挛,可是走在前面的贝·狄多尔却神情自若,还不时地询问情况。
卫兵们见到贝·狄多尔,显得异常激动兴奋,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跪下亲吻他的靴。他依然轻轻微笑着,示意他们继续手头上的活。
秋小桐又跟着贝·狄多尔进到一间又一间受损的民房中,探望幸存下来的人们,目睹他为人们治疗。看着他额上密布汗丝,秋小桐也跟着打起了下手,拿个什么或递个什么的。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过得这么充实过!
不知不觉就干到了晚上,秋小桐饿了一天的肚终于叫了出声。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肚子,哈哈笑了起来。贝·狄多尔此时才直起腰,他好久没有这样累过了。直到仆人们准备好饭菜,两人才稍适休息。
几天后,城里的伤员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就是军队的事了。贝·狄多尔带着秋小桐等人来到离城几里远的几处帐蓬区,此处堆满了感染重疾的人们,不远处有个深坑,掩埋着数以千计的死难者。
这里卫生条件极其恶劣。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散发出浓烈的霉味。贝·狄多尔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条淡淡香草味的类似口罩一样的东西,掩蔽着口鼻,才得以接近那几处帐篷。
小小的帐篷里挤满了人们,他们各个脸色腊黄,目光呆滞,有的更是奄奄一息,时不时医者将默默病死在人群堆里的尸体抬出去,扔进那个深坑。
泣声,呻吟,叫喊……让人毛骨悚然。秋小桐虽觉得臭味难忍,但眼前的景象让她实在是难受。望着抬出去那逝去的生命,眼眶酸酸的。她不由联想到自己,过着逃避而没有梦想的日子,一天是一天,生命从未充实过,空荡荡,就连眼睛也是没有灵魂的空洞。
在她的世界,先进的医疗设备不会让这样的灾害夺去无数生命。而她,在安全保障系数高居的世界从来就没有珍惜过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地任人宰割。是她太藐视自己的生命了,如若这样下去,上帝一定会惩罚她的!
秋小桐眼角湿漉地为贝·狄多尔打着下手,帐篷里相互扶携的病患,为着一丝生命的希望苦苦支撑,这种支撑让她想起在月祭神殿的那个老翁。是的,他们都在为希望、为生命努力支撑,哪怕是只是渺茫。
秋小桐认真不敢怠慢地帮着贝·狄多尔,哪怕是令人作呕的伤口需要她处理。那些个随从因忍受不了恶臭而冲了出去后就再也不肯进来。秋小桐不,即使汗从鼻尖滴落她也无暇顾及。贝·狄多尔回头望了眼一脸认真的秋小桐,像是穿透她内心,轻轻一笑。
“水、水……水……”帐篷角落一个脸色腊黄到看不到一丝血色的女人抖动着她那干裂的嘴唇。她身旁的小男孩听到后立刻冲出帐外,不一会又跑了回来,手中多了几根脆绿的青草叶。他把叶子放进嘴里认真地嚼了嚼,嚼碎了便塞进那女人口中。
的确,如果不是周围的恶臭,秋小桐无法想像她现在是在电视剧里还是在现实中。她拾起落在地上破碎的叶子,心如刀割。
“母亲,还要吗?”小男孩手中已经没有叶子了。仿佛只要母亲一点头,他就会再次冲出去。只见那位母亲吞咽之力尽无,只是抖动着唇,仿佛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无力地张大着嘴巴。
“拿水给她,水她才喝得进去,这样让她咽,会噎住她的。”秋小桐转过身,指了指门外的水缸,示意小男孩可以去那取水,“快去啊!”
小男孩一脸愤怒,猛地一下将秋小桐推dao在地。秋小桐一屁股坐在了贝·狄多尔脚边,有点窘,又有点生气。这小男孩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她说错了什么吗?
帐外的卫兵见状,一下就把小男孩揪了起,扯住他粗糙的头发,用力地往外拖。小男孩仍是一脸愤懑,如狼的眼神仇视着秋小桐,仿佛她是自己的仇人。
贝·狄多尔此时才直起身子。他拭了拭手上的污浊的血渍,轻声言道:“放了。”
被释放后,小男孩一下扑到自己母亲身上,像母亲护小鸡一样护身后。
秋小桐望了一眼小男孩,便冲到水缸一看,空的?她明白了。她揪住一个在帐前低低呤笑的卫兵的衣襟,低吼道:“你们情愿看着他们死掉也不肯给他们一口水喝吗?”
“这里没有水,他们这些人哪用得着这样麻烦,迟早都是死的,早死我们也可以早解脱,省得我们在这里跟着受苦。”卫兵这才吊儿郎当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你们混蛋!”秋小桐拒绝这样的说法。难道送他们到这里来,就是要他们集体死亡吗?她无法接受这样血腥的解释。
“他们根本就配不上,低等的平民,贫贱的奴隶,呸。”卫兵嗤之以鼻。
这次可真的惹毛了秋小桐。士可忍孰不可忍!她一掌扇了过去,怒眼圆瞪:“你怎么能这样讲,难道你生来就是权贵?”
“你!你竟敢打我!”卫兵揪住秋小桐的衣领,血涌上他的脸庞。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大神官不会放过你的!”秋小桐此言一出,卫兵即刻松开了手。他上下打量着秋小桐,这个黄毛小丫头讲话可真有气势。
“水,水在哪里?”秋小桐接着问。
卫兵白一眼秋小桐,“哼”地一声扭头走了。大神官没开口,她倒爬主子头上来了。谁理她。
秋小桐怒不可遏,冲上前拽住那个卫兵的手臂,几乎用尽她所有力气大吼:“水!拿水来!”
而卫兵最终仍只回了她俩字:没有。
“这位同志,你也有自己的亲人或者重要的人吧,如她们也被这样对待,你会怎样?你心里不难受吗?你不心疼吗?”说着,秋小桐的眼泪扑哧哧地掉了下来。硬的不行,来软的。
卫兵一愣,甚至有点懵。他头一次遇到这种女孩,竟然为这些将要死去的奴隶掉眼泪。他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这种疼让他再一次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他的女人因疟疾而地被人抛弃荒野,活生生被野狼啃食而死。
生命?在他看到已经腐烂的爱人的身体时已经被淡漠。于是他参军,和那些害死自己爱人的人一起,看到别人垂死挣扎时发出狂笑。这么久了,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揭他的伤疤?
卫兵眼神有些飘浮,秋小桐换了种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那种感觉,不过,人要还是要将心比心的,”见卫兵不语,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吧,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取水,我自己去取。行吧?”
将心比心?
卫兵认真望着眼前眼睛像宝石一样明亮的女孩,为什么这么简单了一句话,让他一直压抑心竟有丝丝轻松的快感?他抬起手,指向前方。
当秋小桐面带兴奋地消失在他眼前时,他猛地恍过神来:不!那、那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