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惠风娘子(上)(1 / 1)
我卡文卡死的一章……纠结了很久……“你真的同意皇后鬼鬼祟祟的安排?”游天下从阴影里现身。他本来只不过想来安慰一下受伤的伶儿,没想到意外看见内侍太监,进而听见这道匪夷所思的“懿旨”,更让他惊骇的,是伶儿不假思索的态度。
“不要告诉干娘,否则就算人到了贺加,她也有办法追回来。”湉伶儿的回避算是种承认。她清亮的眸子望着天下,柔柔地道:“以后,我想念你们就好,你们,就当从未认识湉伶儿吧。”这样,也许她能还清欠他们的。
“你休想和我撇清。秋风建不得不为了大局辜负你,我游天下却可以天涯海角追随你!不就贺加么?你嫁吧,我去贺加陪你,决不让她们欺负你。”自母亲之后,游天下最珍惜的唯有湉伶儿,名利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好。”湉伶儿给了天下一个甜笑。她说过,他们本是一样的人,家在哪里已经毫不重要。
游天下满心苦涩,不过,他答应过陆渺汐,不让任何人伤了她姐姐,可他还是很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怜姐姐,毕竟,这件事实在透着诡异。
一明一暗的两场婚礼准备在王府同时进行。明的,全天下都知道,场面上的热闹免不了,暗的,皇后娘娘似乎将消息完全封锁得密不透风,连秋怜都不曾察觉到,又或者,她是为儿子成亲而疏忽了。
和亲前一夜,湉伶儿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她每抚过惠风阁的一件物什,那物什上就多了一片眼泪。这里是她第一个安稳的家,她在这里得到了生命中曾经不敢奢望的东西,甚至包括爱情。
“如果想哭,可以到我怀里,死撑不是个好习惯。”游天下疼惜地张开怀抱。秋风建这一阵忙着处理杂事加上心情复杂,竟没有缠着伶儿,须知,这么些年,伶儿在王府仿佛是他的专用附属品一般,这反倒给了天下许多机会亲近伶儿,安慰她。
湉伶儿将头轻轻靠在了风建的肩上,忽然觉得很安心,她本就一无所有,应该无所谓恐惧或是期待。
第二天清晨,游天下从后门送湉伶儿上了和亲的马车,目送她去往那个远在海上的处于局部战争的国家中。
“干娘问起,就说我去云游了,等风建顺利成了亲,再知会他们吧,到时,他们也无力回天了。”湉伶儿用和很多年前的秋怜相似的神色道,决绝,冷静。
“认识你,风建,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湉伶儿最终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容离开了游天下的视线。
游天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惠风阁,在伶儿最爱的小花架前感怀了整整一天一夜,到了另一个早晨,他整理好了一切心情,放手去追赶伶儿,打开门,看见了晨雾中的秋风建,后者的脸色不怎么好,事实上,肥球死了以后,这人的脸色就没怎么好过。
“伶儿在哪里?”秋风建质问道。这些天他无法脱身应酬,但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伶儿和天下一直神神秘秘,今日得空便赶忙来了,却只有天下一人。
“被你伤够了,云游去了。”天下第一次用如此冷漠的语气对风建道。
秋风建面不改色,薄唇扯出一丝冷笑,道:“托词,说实话。”伶儿会离开他?传奇一则。不如说他会逃婚还比较有可能。
“你是王爷,可惜,我也是,你没有权力审问我。”游天下不屑地从风建身边走过。他不想在再看见这个侄子,任何理由,任何情况。
秋风建揪起天下的前襟,气势慑人地道:“说。”
游天下讶异地注视着风建的眼睛,已经习惯冰冷的眸子,此刻包涵了多种复杂的情感:霸气,凶狠,慌乱,无助……痴狂。就是这样的风建,彻底使伶儿倾心的吗?游天下露出一丝苦笑。也许,他能劝回伶儿,纵使伶儿回来后真的选择了云游,那留在自己的土地上总胜过漂洋过海,独在异国。至于收尾,有怜姐姐在,没什么可担心的。游天下终于说服了自己,眉头舒展。
秋风建见天下神情多变,迟迟不开口,不悦地吼了一句:“说!”
“小侄子,冷静。”游天下自认笑得很高深道,“通知你一个坏消息:你的伶儿姐姐自愿和亲贺加,现在差不多快到港口。要追人,请尽快。”我尽到告知的责任了。伶儿,莫怪我,我实在舍不得你在异国受苦。和亲的女子,昭君文成之类,几个是幸福的?更何况嫁往虎狼之国贺加。
秋风建重重地放下天下,恶狠狠地道:“为什么不早说?”
游天下拍拍胸口,白了风建一眼,一副“有空追究不如追人”的表情。
“通知我娘。”风建拔腿便跑。
伶儿走不了,她的心,也永远离不开风建了。游天下的脸垮了下来,缓缓走向秋阁。唉,又是一场风波。
“你是说,伶儿和亲?风建劫亲?”秋阁内,一名美妇挑挑眉头,转着手上的戒指,不温不火地道,仿佛对方说的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果真是世上无事可让秋怜惊慌,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气定神闲,可游天下没有她这般好兴致,他着急地道:“怜姐姐,现在怎么办?”
秋怜停止把玩维瀚新送她的戒指,瞥了瞥天下,不急不慢地道:“在你们把事情搞成这样之前,没一个人愿意和我这个老太婆聊聊,现在又急什么呢?”
看看镜里的模样,除却换作了贵妇装,和初来京城时并无多大改变,可一转眼,前两年刚过三十岁生辰,儿子成亲就在当下,过不了多久,会有孩子出世叫自己奶奶。一代一代的血脉延续,幸福并感慨着。岁月真是最神奇的东西。
听得秋怜松口,游天下连忙讨饶道:“不会有下次了。”
秋怜这才取出无遗令,吩咐天下道“去京城无遗堂分堂,叫她们最快给我解决这件事,然后查清来龙去脉。”
“谢谢怜姐姐。”天下急忙下去办理,唯恐出事。
秋怜望着天下的背影,感叹道:“儿大不由娘啊。”语气一转,眼里闪着寒光又补充了一句:“可娘必须替儿扫除所有障碍。”
在秋怜的遮盖下,王府里每一个人忙碌着不值得庆贺的婚礼,根本无人注意到小主子们的突然消失,连榕娘也是过了三天才发现。
“侧妃,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榕娘很担心。她不是没见过侧妃处理比这更棘手的事件,但是,这件事牵涉到小王爷,天下少爷,不得不慎之又慎。
秋怜没所谓地扇扇风,道:“有问题也他们自己扛,谁叫他们搞那么大。”
“这……”榕娘突然释然一笑,论对小主子们的保护欲,没人超越得了侧妃,只不过从肥球的事以后她很少挡在他们前面了,为的是小主子们能独立。
“还是榕娘了解我。”秋怜盯着窗外天下匆匆的脚步,笑道,“这不是解决了?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怜姐姐,完璧归赵。”游天下恭敬地将无遗令还给秋怜,没想到,一块小小的铁片能让一群高手忙翻,这就是权力的好处?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争权。“事情办妥了,调查接过晚两日送过来。”
“哦?用了什么法子?说来听听。”秋怜妥善放好无遗令,问道。
游天下灌了一大口榕娘递上的茶,兴奋地道:“得知风建带走了伶儿,他们立马在随行的宫女中选了一个冒充,下蛊下毒,干净利落,现在队伍继续浩浩荡荡地在出发,所有人都相信马车上是仪端公主。原来江湖组织比起朝廷府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厉害。”
这可是仪妩公主凤无翼开创的江湖霸权,经任家三代传奇女子苦心经营,若是比不过朝廷才奇了怪了。秋怜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不错。”
游天下不知她说事情办得不错还是他对无遗堂的夸赞不错,他四周张望着,问道:“风建和伶儿还没有回来?”
“快了。”秋怜难得认真地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对伶儿好吧?”
“这个自然。”游天下说得自信满满,“不管任何情境下,不离不弃。”
“那就好。”秋怜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三十岁过后,她就比年轻时更为慵懒,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蛰伏的猎豹,更加的危险。
“你想暗示什么?”游天下觉得她话中有话。
“遇见既知真心。”秋怜努力不在脸上表现出她不怎么良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转头,就看见秋风建牵着湉伶儿的手,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娘,我回来了。”秋风建脸上宛如春风拂过般和煦。
“干娘,让干娘烦劳了。”湉伶儿双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秋怜看在眼里,什么都不用说了。风建选择完,等伶儿选择了。
“不安排一下吗?”榕娘建议道。
“始作俑者还没到,不急。不过伶儿,以后要委屈你了,‘仪端公主’和亲去了,你只能是‘惠风娘子’。”后着嘛,容她想点精彩的主意,年纪大了,整人的点子反倒没有年轻时好玩了。
“是伶儿一时任性惹出的祸事,干娘不计较伶儿,伶儿就很满足了,虚名就随他去吧。”湉伶儿的笑容难以言喻的灿烂,分明是陷入恋情的女子才有的幸福感。
“虚名随他去?”秋怜咀嚼着湉伶儿的话,反问道,“你确定你要走和你娘一样的路?”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身体皆是一僵,特别是湉伶儿,一双大眼睁得比平日更圆更大,神色急速黯了下去。
这下,天下终于明白秋怜刚才的暗示是什么了,他同样睁大了眼睛,等待湉伶儿的答案。
“我不要。”湉伶儿斩钉截铁地道,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秋风建松开湉伶儿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湉伶儿,一时无语。这样的肯定语气,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乖巧的女子身上?这女子,才和他……
游天下心中则是狂喜,就算要付上和大哥维浩一样的代价,又有何不可?他开始理解,大哥为什么多年都能甘之如饴,因为将梦留在身边的感觉就足够完美了。
“你确定就好。”秋怜起身拍拍湉伶儿的肩,“没有机会让你反复的,懂吗?”到底是个通透的孩子,懂得放开,保护自己。
“榕娘,我们出去走走。”年轻的时候,免不了牵扯情孽,还是让他们自己厘清比较好,老人反而会添乱。
秋风建隐忍着怒气,直到秋怜榕娘离开,他打破了平日的冷漠,质问道:“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不,我只是不想变成另一个沈玉娘,宫廷里的沈玉娘会比江湖上的沈玉娘更可怜,我拒绝。”湉伶儿想想都会怜悯自己,既然怎么样都会伤了自己,那就挑一个可以养伤的地方,而不是徒增伤口,然后独自舔伤。从小,她就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是生活,是娘的境遇逼得她实际。
“当初定陈攸谧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在我的身边的。”秋风建掩饰不住眼底的狂乱,他记得的,她忘了吗?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湉伶儿一刻也没有忘记当初哄风建的话,也许,就为等这个机会留作退路,“一家人,除却妻子的身份,还有很多种身份设定。”
“你……”这女子,是另一个娘,用来磨人心的。秋风建怔怔看着她,许久,转身默然离开,留下一句絮语随风飘摇:“世人都说男儿负心薄幸。当男人无法主宰命运时,女子的冷情比天下利器更锋利。这苦,这痛,向谁去诉?”
湉伶儿的泪夺眶而出。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容忍有一天,自己和风建的孩子生活在一群妒妇加毒妇的家庭里,她不是干娘,保护能力微乎其微。
“伶儿,休息去吧,你也累了。”游天下心疼伶儿,知道现在不是表白,更不是施加压力的时候。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湉伶儿在布置秋风建婚房时晕倒。请来大夫诊治,竟是有喜。所有人心照不宣这是谁的孩子。在这座锁了太多秘密的王府,这算不得一件大事。
惠风阁的床榻前,秋怜继续让湉伶儿做着那道选择题:做侧妃还是其他。
湉伶儿抚着平坦的小腹,接收到天下热切的眼神,神色淡然地道:“那就俊德王妃吧。”
秋风建赶在游天下之前,一个箭步冲到湉伶儿面前,面色阴沉地道:“要我答应,可以,这孩子必须叫我一声爹。”想来,他是被秋怜开通过了,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成交。”游天下代湉伶儿答道。
“那就两桩喜事一起办。”秋怜虽然感慨伶儿近乎成了另一个自己,但天下不是他大哥维浩,一切无关利益,只因真心,所以天下能够给伶儿的多多了。
“娘,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秋风建莫名其妙补了一句。
“安啦。”秋怜夸张地丢给儿子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道,“当年我还是个小侧妃,就能让许冰柔有一场精彩纷呈的婚礼,现在,多年媳妇熬成婆,我当然要给媳妇们一场毕生难忘的婚礼啦。”
窗外阵阵秋风萧瑟,有人将体会到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