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云南才女(中)(1 / 1)
“我不要!”风建跳下红木椅子,跑到伶儿身边,小王爷派头十足地道,“我只要和伶儿姐姐在一起。”他虽然还小,但已经能明白娘亲现在为他挑的是要和他度过一生的人,他心里的不二人选是他的伶儿姐姐。
“风建,不要任性。”秋怜喝止了风建。她当然明白儿子的心思,平心而论,伶儿是不可多得的贤淑女子,只不过……“伶儿,带风建鸿鹄出去。”
“是。”伶儿晓得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乖顺地牵着风建鸿鹄出去,“我们走吧。”天下见状,尾随在后。
“谧儿,你也下去吧。自古婚姻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没你的事。”陈和轩支退女儿。他了解陈攸谧自小跟着母亲周妤娆,对秋怜有根深蒂固的敌意,但能和心仪的女子结为亲家,对他来说,也是不错一件事,他定要大力促成。
“是,王爷侧妃,攸谧告退。”从表情证明,陈攸谧对成为秋怜的媳妇深恶痛绝。
“维浩,请你也离开可以吗?”秋怜又道。
“交给你处理了。”反正是皇帝的儿子选媳妇,跟他没有太大关系,维浩摆摆手出去。
人方清空,周妤娆几乎是扑到了秋怜面前,怒不可遏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很得意是吧?”
秋怜示意惋儿格开了周妤娆,整了整衣襟,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我只是很喜欢这丫头,要他做我的媳妇而已,陈夫人想多了。”没错,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丫头,想好好“□□”她。
“周妤娆,你失态了。侧妃也是一片好意,你何必反对?”如今是陈和轩当家作主,不用再像十年前那样闷不吭声。
陈和轩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周妤娆气得发抖,尖利的指甲指着秋怜道:“你已经毁了我的一辈子,难道还要再毁掉我女儿的一生?我不许!不许!”
呃,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在去京城的路上认识陈和轩,看他比较有钱的样子,就和他结伴去京城而已。姐姐你可是十二岁就进了陈府,还是没有拴住陈和轩的心,换另一个女人,结果一样,所以,怪得了我吗?十年过去,秋怜已不像陈府婚宴上的小丫头那么善心,不该她担的责任,她坚决不理会。
秋怜“嗤”了一声,拿出袖子里的手绢扇了扇,笑道:“陈夫人稍安勿躁,脸上的粉都往下掉了。”
见周妤娆气急攻心的表情,秋怜忽而脸色一凛,正色道:“陈夫人要暗示些什么?我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侧妃,你就不怕担个侮辱皇室的罪名?”在宫里,在京城,在江湖,她都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份,不过在周妤娆面前,她就是要高人一等,这样才好玩。
周妤娆明显被秋怜的话震了一震,但想到如果妥协的话,女儿未来的人生就要交到秋怜手里,这是不能忍受的噩梦!强烈的母性使她口不择言道:“就算你告到皇帝面前,我也不会把女儿嫁到你家!云南天高皇帝远,陈家富可敌国,你能奈我何?”
“周妤娆,你疯了!”陈和轩惊惧地道。为国者最忌讳的,一是军阀,二是权臣,三就是富豪。皇帝大婚后,接连抄了京城几个富豪的家,罪名是藐视朝廷,作用是杀鸡儆猴。陈和轩深谙这一点,所以搬离天子脚下,将生意交由几个心腹分散管理,平日极少结交权贵,才保住了陈家基业,周妤娆今日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秋怜眼中精光一现。不好意思呀,陈和轩,那几个富豪的抄家圣旨都是我在爹的默许下拟的,很有威慑力吧?目的就是怕周妤娆陈府这个当家主母当得太张扬,不记得皇帝姓什么,可惜过了十年,她还是忘了。
秋怜抚掌大笑,道:“陈夫人说得不错,我疏忽了。云南真是够偏僻的,连无遗堂的势力都管不到,所以害得陈夫人只好请苗人下毒来害皇室长孙,竟然要白银百万两之多!真够贵的,惋儿,地煞宗最好的杀手动手要多少银子?”
“少则一分不要,多则也不过百万两。保证绝对成功,绝对不会让对方有迹可查。”惋儿道。这就是当年她这个天琴杀手的开价。
“陈夫人,你好像被人坑骗了,谋害皇室长孙,也就几十万两。”秋怜遗憾地道,好像在说买菜多要了几文钱的事情。
“你……你含血喷人!”周妤娆颤抖着,面无人色地道,虽然她刷得太厚的脸上本来就没什么人色,但此刻,纯粹是惊吓过度而呈现出煞白一片。
“小……侧妃,周妤娆再胆大妄为,但这事……万万不能开玩笑啊。”陈和轩一身冷汗,颤巍巍地道。皇室对这长孙有多看重,天下皆知,若谋害皇室长孙确有其事,陈家倾家荡产是小,恐怕九族不保。
“呀,我忘了应该先把证据拿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秋怜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扬了扬,“惋儿,给陈夫人看一下,这是不是她和苗人签订的契约,再给陈老爷看一下,这是不是陈府内部流动的银票。”这些东西,就是秋怜拜托游戏从那个苗人上家那里偷过来的,今天终于到了用的时候。
“是。”惋儿在保证周妤娆破坏不了证据的安全距离内,让陈夫人清楚仔细地鉴定了她亲笔和苗人签下的契约,又把银票给了陈和轩。帮秋小姐做了十年事,惋儿对秋怜的性格最深刻地认识只有一条:她越是对谁笑得灿烂,那人多半就会难以想象的悲惨,而且她从不伤人一根头发,却让她们虽生犹死。
秋怜将契约收回怀里,道:“你们确定证据不是假的吧?若是假的,我们就去衙门告那个苗人诬陷之罪,怎么样?”我拼了性命,赔上一生清誉的宝贝儿子,岂是你可以伤害的?
“啪——”陈和轩暴怒,一掌掴到周妤娆脸上,骂道:“贱人!陈家几世基业全部毁在你手上!”
唉,老套的剧情又要开演。秋怜好整以暇地坐回位子上,端起茶啜饮,嗯,不错,上好的云南普洱茶,比皇宫里的还香气四溢。
“我……”只是听说秋怜带全家出了京城,想要教训教训她,一出十几年来的恶气,原以为只要不出人性命就好,谁知道她的儿子那么金贵!周妤娆百口莫辩,抖得像寒冬里的树叶。
“我陈和轩没有你这样的妻子!”陈和轩取过厅内文房四宝,一挥而就,丢给周妤娆,“休书给你,要分多少家产你自己去和管家说,就是你全拿走,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周妤娆妙目圆睁,瞪着地上的休书,什么!他要她走?她十二岁走进了这座门,离开这里,天大地大,她也再无容身之处!她全身心爱他二十年,这就是她的结局吗?不,她不服!
“陈和轩,我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陈府!你休想赶走我!”周妤娆尖叫。
“这由不得你!难道你想攸谧被你牵连,被问斩吗?”虽然周妤娆不得陈和轩的心,但女儿是他的心头肉。
周妤娆一时语塞,对啊,还有女儿,女儿是她的珍宝,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她不愿意女儿给秋怜做媳妇受苦吗?
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就各自飞咯,何况是感情基础差得没谱的夫妻?这点道理连伶儿都了如指掌。秋怜摇头,突然很想带风建伶儿去吃过桥米线,嗯,那就快点解决这个问题。
“哎哟,好了好了,我只是给你们看了点东西,你们干嘛要死要活的?连问斩那么恐怖的词都出来了?”秋怜明知故问,作势一手拍了拍胸口,一手“哐——”地放下茶杯,起身笑道,“本来,事情过去那么久,也没上报宫里,那就算了。等我们到这里,大家结个亲家,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嘛。”秋怜再次开出条件,胜券在握。
“你……”周妤娆咬牙切齿,但她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只能任由秋怜宰割。
“侧妃的美意,陈府上下感激不尽。”陈和轩几乎是要叩头谢恩了。小怜还是念在十几年前的情分上,放了陈家一马,即使……总比性命不保的好。
“不愧是生意人,就是想得明白。”秋怜粲然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休书,轻轻巧巧地撕碎了,道,“这个嘛,就算了,家和才能万事兴。一旦没了正房夫人,十八房姨太太闹起来可是不得安宁,更重要的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还要在娘家待上许多时日,没有亲娘教导,万一日后在宫中有辱我皇家体面怎么办?”没了她娘教导,小丫头就不好玩啦。
“也罢……”陈和轩长叹一声。这段婚姻不论如何都是错误的,结不结束有什么差异?况且他已经忍受了二十年,多忍个几十年,又有什么差异?
周妤娆颓然坐在地毯上,眼泪倏然落下,却因被脸上的粉湮没,看不真切。
差不多就这样,该去安抚生气的小王爷了。秋怜端正衣冠,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转头对周妤娆笑道:“上次风建受伤,剑安姐姐非常生气。你知道,她是无遗堂主,脾气很大,若风建再在云南出点差错,那就要请那些苗人们自求多福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无遗堂不亚于恐怖组织,秋怜相信她的话,有足够的警告作用。
陈和轩与周妤娆生平第一次心有灵犀有了一致的感觉:面前的秋怜,绝对不是当年在陈府使小聪明的小丫头可以相提并论!十年宫廷磨砺,她变得厉害多了!
秋怜在陈府的后花园找到了闷闷不乐的风建和陪伴风建的伶儿,而天下和鸿鹄跟着维浩去游览昆明城了。
风建往池塘里狠丢小石头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怎么了,臭小子,还在生气?”秋怜学着儿子的动作丢下一块碎石,溅起圈圈涟漪,“这样可做不了大事哦。”
风建停止丢石头,定定看着母亲,坚定地道:“我只要伶儿姐姐。”
“我知道,但你从你生下来开始,在很多事上,你已经没有自由了。这就是身为皇家人的悲哀。”秋怜第一次郑重向儿子解释残酷的事实。
“那皇叔呢?他是天下最伟大的人,也一样吗?”风建不满地反驳。
“当然……一样。”他比你可怜多了,“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他不停的妥协,甚至接受常人都难以接受的痛苦。”与最心爱的人咫尺天涯,那种生离的痛苦,多少人能忍受得了?唯有帝王,因为他有帝王业。
“就像宫里人都传说皇后娘娘貌比无盐,但皇叔还是要娶她作皇后一样吗?”风建马上领会了母亲的意思。
“是。”秋怜肯定地回答道。不过,秋惜的秘密怎么会在宫里流传?回去得查一下。“风建,你记住,身在帝王家,你的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即便风建现在还不能感觉什么是爱情,但以他依赖伶儿的程度,终有天会遇到这个问题。秋怜这句话也是说给伶儿听的。
“噢。”风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是仰起小脸为自己的权益做最后的抗争,“那我为什么要娶那个陈攸谧,她看起来好凶,一点也不温良,一定不会是个好王妃。”风建看人的眼光和他娘如出一辙,加上身边有个伶儿,对比更加强烈。
“伶儿,你帮风建解答这个问题吧,现在我说什么,他都将信将疑着呢。”伶儿,干娘并不是不想让你当王妃,可……
“伶儿明白。”干娘的苦心。伶儿蹲在风建面前,慢慢地分析道:“你看过你皇叔的奏折,也晓得些天下大事。这么说吧,陈家最大问题,在于他太有钱,还自以为聪明地搬到了西南边陲重镇,这是忌讳上又犯了忌讳。你想想看,以陈攸谧仇视皇室的情绪,长大后接掌了陈家,万一拿钱勾结那些蛮夷,或是资助有异心的边关守将,那还得了!她娘是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伶儿没有学过帝王术,不过戏文里听多了,帝王将相,忌讳的也就这么点事吧。
嗯,玉姐姐有这么个心思缜密的丫头,真是让人羡慕哪。伶儿把秋怜心里的担忧全说了出来。原本她并没有打算和陈家扯什么关系,只要陈家安分守己,她就不动他,但自从知道风建中毒是周妤娆买通苗人所为,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得不未雨绸缪。
“那为什么不按谋害皇室长孙的罪名灭了陈家?还要用那么迂回曲折的方法?”风建打赌他只要跟皇叔一声,世上就再也没有陈家了。
“你说的确实方便又一劳永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陈家号称富可敌国,那他得有多少产业?如果抄了陈家,要牵连多少人?多少人因土地被兼并而流离失所?多少人因失去工作而生活困顿?老百姓不会管这是一项多么意义深远的政治举措,这件事最后只会搞得民怨沸腾。一旦有民怨,天下就不稳,这点你比我懂。”伶儿在社会底层当了十二年多的平民,非常清楚斗升小民要的,只是方寸土地,三餐温饱,国家大事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那就是无关的。
看风建咬唇低头不语,伶儿摸摸他的脸道:“所以,让你娶陈攸谧,然后把她家财产以嫁妆的名义名正言顺地纳入国库,是最圆满的计划,你不要闹了,乖乖接受干娘的安排,好吗?”
“伶儿姐姐……”风建就势扑到伶儿的肩头上,闷闷地道,“那你会一直陪我吗?”
“会,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伶儿回抱着风建,笑容温煦。
那时的风建还不能体会到伶儿话里的深意,他倍觉安慰地抱紧了伶儿。
秋怜听出了伶儿的弦外之音,暗自惋惜了一下,不愧是沈玉娘的女儿,完全继承了母亲的性格。
“你们也不要悲悲切切的了。风建还小,成亲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人生行乐当及时,我们现在去吃云南著名的过桥米线好不好?”得快乐时且快乐,这是秋怜的切身经验。
“好吧。”两个孩子暂时放下这件让他们纠结很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