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诰命夫人(中)(1 / 1)
“小怜,你考虑好了么?”太后问道。
“是,小怜想好了。”秋怜先向吉贞磕了个头,转向太后道:“吉贞婆婆为小怜做的一切,小怜没齿难忘。但是,姜月瑶已死,我娘的仇也算报了。至于皇后娘娘,当年的事,她还有出生,何况她的脸……就当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小怜斗胆,太后就不要再追究,可以吗?”爹对她的报复,远比任何肉体上的报复残忍百倍。
“死丫头!”怒不可遏的吉贞又是一巴掌要下去。
“放肆!”维瀚一把抓住了吉贞的手,“吉贞婆婆,我们了解你心中孤愤难平,但再怎么说,小怜是端芳夫人的女儿,也算是你的小主子,你对她打骂随性,就对得起端芳夫人了么?”
“不用你来做好人,小怜这么做,得益最大的还不是你!”吉贞大不敬地吼了维瀚一句。
“是,朕没有资格……”小怜为我,失去了这么多。维瀚伤感地道。
“吉贞婆婆,我作为当事人,总可以说句话吧?”维浩唯恐太后和秋太傅看出端倪,连忙插入道,“小怜如今坦白身份,也做了我的夫人,总算没有违背端芳夫人的意思。王爷也好,皇帝也好,天下太平最好!您还要执著什么?”如果您发现小怜爱的跟的人是皇上,搞不好你会想杀了小怜,但有意义么?
“是啊,吉贞,你过火了。”太后也看不下去了,“小怜好歹是皇室的媳妇,俊阳小王爷的母妃,代表着皇室的颜面,她尊敬你而不还手,你也不能得寸进尺。”
“奴婢……奴婢知罪。”吉贞虽仍有不甘,还是放下了打人的架势。
维瀚松开吉贞的手,回到原位,凝望着地上的秋怜。
“小怜,还有什么吗?”太后道。
“请这里的所有人都答应小怜,在人前,还是称我陆小怜,不是什么秋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秋怜恳求道。
“这是自然。”太后允诺道。麻烦事能省则省。
“小怜谢过太后。”秋怜恭恭敬敬地叩了头,又道,“今日是王爷成亲的大日子,这么一来一去,吉时都快过了,赶快行礼了罢。”说完,起身退开一步,把位子让给新人。
维浩拉着许冰柔又站到了前厅中央,心境却和之前截然不同,充满懊恼和悔恨。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错失小怜,那么,三年前他就可以和小怜以这身装扮站在这里,没有不应该的波折,更不会有采薇的意外。原来,人生是这样环环相扣,一步错步步错。
奴才们进来,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仪式,“一拜天地——”
“慢着!”吉贞再次出声阻止这场婚礼。
“又怎么了?”太后不满地蹙眉道。她觉得今天吉贞就像民间说的那种来砸场子的人。
没错,吉贞婆婆就是来砸场子的。秋怜暗笑,耳光不会白挨,要教训的人要一一让她们毕生难忘。现在,轮到仪柔郡主,马上的俊逸王妃许冰柔咯,以吉贞婆婆的火爆脾气,有好戏看了。
“太后,如皇上所言,死丫头再怎么不孝,终究是端芳小姐的千金,没行任何大礼,担个侍妾的名分在王府,也太辱没了她。”吉贞说得义正词严,令人无法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太后认输地摸摸额头。吉贞的脾气她最清楚,只要占着理,就抗争到底。很不巧,现在道理全在她那边。
吉贞理所当然地道:“依奴婢愚见,不如让死丫头仪柔郡主和王爷一起拜堂,以示从今后,正妃侧妃不分大小,一视同仁。”
“这……”未免太荒唐了。太后面露难色。
“母后,儿臣同意吉贞婆婆的提议。”维浩语出惊人,道,“小怜本是儿臣指婚之人,现在要和儿臣拜堂,并无不妥之处。只要仪柔郡主不介意,那就可以进行。”维浩完全明白了小怜的打算。公开身份是铺垫,杀姜月瑶是顺便,利用吉贞破坏这场许冰柔梦寐以求的婚礼,给她难堪才是正餐。这是秋怜最擅长的报复手段,生生打碎一个人的梦,没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了。
“冰柔啊,你介意吗?”太后问道。
“臣妾没……不介意。”被人忽略至今的今日女主角颤抖地答道,紧接着一滴泪垂直落下,没入地毯,了无痕迹。
“不介意就好,就好。”太后摇了摇头。哪个女子愿同意这样的事?但若反对,秋怜有秋太傅和吉贞撑腰,她这王妃将来好不好当先不说,就连这亲能不能成,都是问题。她没有选择。
“但是,小怜没有凤冠霞帔,那怎么办?”太后提出新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一场正常的婚礼,哪里会有两套凤冠霞帔?一时间连秋怜也没有了主意。
“臣妾有法子。”悯悯出列,跪下道,“众所周知,毓琉宫有座禁地,里面全是各国的贡品。臣妾记得,里面是有一套凤冠霞帔的,不过是异国装束,可能有些怪异。”
“聊胜于无,你就和小怜快去快回吧。”太后催促道,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但是,”悯悯抬起头来,却是深深看着维瀚,“禁地只有皇上才能打开进入,臣妾斗胆请皇上一同前往。”毓琉宫的一切,只因为小姐才存在。
“那皇帝也同往吧。”太后道。
“是。”于是,维瀚带着曹一德,悯悯惋儿,秋怜榕娘出发去毓琉宫。
走在去毓琉宫的路上,秋怜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
维瀚包容地笑笑,道:“你不是在求这套凤冠霞帔,更不是这场婚礼,你只是想帮贺德妃报仇,我有什么好介怀的?”这两年,维瀚成熟了不少,对待感情也不再那么任性,会把自己放到秋怜的角度上去考虑,学会了更多的包容。
“谢谢。”秋怜感谢维瀚对于她的一再让步。
“比起你承受的,我受不起这声谢。”想到小怜为他背负着“不孝”的罪名,维瀚就莫名的难过。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悯悯受不了制止了两人的自我检讨,“是不是觉得不够苦,还要比谁吃的黄连多?”
“呵呵。”秋怜笑了笑,道,“悯悯进宫这两年,真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气势,平时一定经常欺负新进宫的小妃子。”唉,她的小悯悯也长大了,见过了大场面,绽放出属于女人的光彩。
“哪有?我很照顾那些倒霉的女孩的,吃的穿的哪一样没有替她们着想?不信,你问他。”悯悯一指维瀚的鼻尖。
呃,秋怜修正前言。她的悯悯长大之后还是保留着小女孩娇憨的一面,不过,她说的对,那些女孩是倒霉的,莫名其妙进了宫,到死也得不到皇帝的宠幸。
“看来我真是太宠你,都快没大没小了。”维瀚笑着拍开悯悯。他是真心宠着悯悯,悯悯就像那时维瀚刚认识的小怜,并且不因为时间的改变而改变,他小心地保护着,当一个现实中的梦。
“哼。”悯悯不服地撇过头去。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瑾妃娘娘,参见俊逸侧妃。”一个五官精细的女孩子诚惶诚恐地行礼道。
“呃……免礼。”
“绣妃,你来得正好,”悯悯一脸不平地拖住那个女孩子,“你说我待你们好不好?”
“瑾妃娘娘待臣妾非常好。”绣妃唯恐别人不信,还拼命点头以证明。
“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你吓到人家了。”秋怜让悯悯松手放开那个女孩子,“你下去吧。”
“是。”绣妃偷偷瞄了皇帝一眼,两颊飞霞,快步走了。
“她是谁?”维瀚并不记得宫里有这样一个妃子。事实上,除了皇后秋惜和悯悯,维瀚根本分不清宫里的任何妃子。
“绣妃,梁绣妃,我刚认识的朋友,我跟你说过,绣花很灵的那个女孩子。算了,说了你也会忘。”悯悯认命地放弃让维瀚记住梁绣妃这个名字。
“各位主子别争了,禁地到了。”曹一德道,打开毓琉宫禁地的大门,满室光华刺得秋怜睁不开眼。
维瀚带她缓缓进了大厅,秋怜定睛一瞧:真金白银,琥珀玛瑙,琉璃水晶,珍珠翡翠,一一成为了举世无双的凤冠,大大小小放满了长桌短椅,供台茶几,几近上百顶。这就是禁地的秘密。
“侧妃,这些全是这些年来,夜深人静,皇上为遣相思之苦所亲手制作的。”曹一德的口气淡淡的,听的人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秋怜眼眶瞬间红了,伸手抚摸过一顶又一顶凤冠,感受到维瀚的心,未曾因为世事变迁褪色过,人生得此番情意,实难偿还。
维瀚擦去秋怜的眼泪,笑道:“别听曹一德瞎掰,我是无聊才做这些的,不要教育我不务正业,你每天都监督我批完所有奏折,我没耽误过政事吧?”
“没有,一点也没有,你越来越接近一个明君了。”就是这样才令人觉得心酸。秋怜又要止不住泪了,赶紧转移话题,“凤冠有了,霞帔呢?你不会连霞帔也会绣吧?”
“他当然不会,但是有人会啊。”悯悯手执一件做工精巧的礼服站在禁地门口,“这件还不错吧?就是刚才那个绣妃送给我的礼物。”
“虽然这件是深红色,做工也够,可款式……”维瀚提出质疑。
“你笨死了!所以我说是异国装束,那有点误差也很正常啊。”悯悯没好气地道。她这样和维瀚说话,他就不会察觉到自己的那一片小心思了吧?
“还是我的悯悯聪明。”秋怜一眼看破悯悯的伪装,但不点破,有些事,保持它现有的状态或许更好,“快点帮我梳妆,我可要盖过那个许冰柔的风头。”
“怜姐姐天生丽质,不化妆也比那个恶毒郡主漂亮,悯悯只是锦上添花。”悯悯、惋儿和榕娘三人立即忙活起来。
“小丫头嘴甜,我可没有打赏!”她的悯悯还是悯悯,那个从四川来的,一心为主子拼命的小丫头。
太后宫那边,在众人翘首期盼许久以后,终于看见榕娘扶着装扮一新的秋怜袅袅婷婷走进大厅,其他人也是各归各位。
由于最终实在没能找到现成的喜帕,秋怜只能以一方绣花丝帕来代替,光线穿过丝帕,上了浓妆的艳丽姿容若隐若现,反增几分韵味,几分诱惑。
在其他人眼里,这绝对是抢新娘风头的故意之举。
我就抢了,怎么着?秋怜不管别人的眼光,只念着维瀚刚才惊艳时说的一句:“你是我最美的新娘,可恨不能叫宫廷画师画下来。”就足够她骄傲自得了。
“吉贞,这下你满意了吗?不会再叫停了吧?”太后一辈子经历风浪无数,也没有见过那么荒谬的婚礼。
“奴婢没有问题了。”吉贞满意地看着秋怜,几乎是怀着一种嫁孙女的心情道,“没想到,死丫头穿上凤冠霞帔,真像当年的端芳小姐,真好看。”
众人在安心婚礼可以顺利进行的同时,确定了一件事:原来,没人敢惹的秋怜在脾气火爆的吉贞嘴里不过是一口一个的“死丫头”。
“一拜天地——”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司礼太监已经叫了三遍这句话,连他都对王爷的这场婚礼产生了厌倦。
三位新人一起拜向天地。众人一片严肃。
“二拜高堂——”
三位新人转身拜向太后。众人还是一片严肃。
“夫妻交拜——”
维浩正对太后,秋怜左边,许冰柔右边,三个人呈三角状排列,朝中心,拜了三拜。众人依旧保持一片严肃。
“礼成——”
终于一个路过的迷糊小宫女不解地大嚷道:“今天不是俊逸王爷娶仪柔郡主为王妃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两个新娘?为什么郡主是在右边?难道当家主母王妃不是她?……”小宫女还在口没遮拦地絮絮叨叨,被老宫女拖走了。
众人努力保持的严肃表情全部崩溃。
透过丝帕,秋怜清楚看见对面的喜帕里掉下一串串雨滴,她冷哼道:我本不介意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来,但现在,君子有仇必报,小人锱铢必较,我秋怜向来两者皆备,慢慢等着吧。
一场比堂会还精彩的婚礼终于在新娘的呜咽声中结束了。
第二天,秋怜独自抱着风建去拜祭了她娘的墓,上面“爱妻秋门温氏之墓”几个字如新的一般,可见秋仪堂时常来看娘亲,他说爱娘所言非虚。
秋怜跪在娘的墓前,道:“娘,这是小怜第一次以秋怜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来看您。请您原谅小怜的不孝,违背了您的选择,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不为您报仇,但是,情之所钟,没有理由,我相信您会明白。”
秋怜又让风建跪下,叫了一声“外婆”,又道:“这是您的外孙,不论他的父亲是谁,希望您能接纳他,保佑他平安长大。”
“最后,吉贞婆婆不愿在宫里养老,太后赏赐她许多东西回乡终老了,您放心吧。”
说完,秋怜起身又抱着风建离开了。自始至终,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对于流落江湖,像孤儿一般长大的秋怜来说,娘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概念,她不知道有娘是怎样的感觉。她之所以到这里来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向这个用生命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女人表示应有的感谢以及愧疚。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