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九死一生(1 / 1)
46
夜深了,爹在我面前,空灵得好象随时会消失.遥远的尘封的故事像一瓣瓣洋葱,总有一片让人落泪.
"从头至尾,皇上和皇后娘娘什么都知道?"
"当然.当紫衿把你娘的信物镯子拿去当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你的确在眉州了."
"送我和二哥去眉州的和尚是那个赏雪是送诗给我的那个参寥吗?"
"是."
"小罗汉的爹也是皇家的眼线吗?"
"对.当时的情况,你出川蜀太危险."
"你是觉得对任娘有愧才答应救小子由的?"
"是,我知道她自己的孩子被偷了,但我没想到是你们家的紫衿.还是后来子由发现的,因为紫衿的瞳色,继承了漱玉家族的标志.你刚刚见到的任姑姑,是漱玉的母亲,也是深褐色玛瑙般的眼睛."
"你骗我说你是我爹,是不想我心心念念想着报仇?"
"对,把你交给子由,我就放心了,紫苏也会放心的."
"我早就不想报仇了,二哥两次被捕,现在还搭上了子由.值得我留恋的人越来越少,我很累了."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皇家需要你,皇家现在要翻案,你只能配合."
"有什么条件?"
刚刚走出去的曹皇后又进来了.仍是满脸慈祥却另人生寒的笑容."你还记得宗实吗?你只要答应我你的终身大事由我作主,一切该解决的都会解决."
我没听太懂,看着她没反应.
"你不会拒绝的,除非你想苏子由和李清臣死.当然,其实你也根本拒绝不了."凤驾缓缓移开,我觉得彻骨的冰冷.
这之后公堂开审,张方平坐镇,韩琦陪审,吕党伏诛,夏党遣散,苏子由和李清臣一身轻松地继续参加殿试,为个头名争来争去,结果双双输给苏子瞻.
回来两人都耷拉着脸,我则赶快拉起清臣哥哥问东问西.
到现在一切发生得太快,好象只是一夜间什么都结束了,除了被皇后加了道婚约,这个世界完美极了.
"哥,为什么一时间什么都解决了?"
"皇家想做的事,有什么做不到的?这世上没有能不能够应不应该,全在与皇家想不想."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早做这件事,一定要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隔这么久的时间?"
"因为有了契丹的介入,过早刺激敌人只会打草惊蛇,威胁皇室的地位.况且,任何明君都有阴暗的一面,做这种事的时候自然不能指望我们爹和张方平大人他们,所以皇帝也舍不得丢这块幌子的.这就是大宋只有奸臣没有昏君的真相."
"可是我们的爹娘,我们,还有许多我们这样的人,都只是他们维护自己的棋子吗?口口声声为了国家,大宋的利益其实就是他们自己吧?"一时间觉得很可悲,李光爹爹教的礼教纲常,夫子教的忠心报国,还有子瞻子由他们都在做的富国强兵天下为公的文人胸怀,为什么都成为了好笑的事情呢?忠诚、真情、理想、抱负,还有什么不是他们浅笑着,一挥手就能抹杀的东西呢?
不参与阴谋心计自以为清高的我们,其实真的很弱小。他们不能被简单地划为什么坏人,但每个光鲜的背后,都挂着一长串的苦衷。就像二哥说的“成人的世界里都是伪君子”,为了利益抛弃道德还算是好人吗?道德又是谁定的,究竟人短短地活着,道德这种没有标准又根深蒂固的东西还有几斤几两重?
然而这些问题,我都找不到答案。
从前是心高气傲的人,现在是与生具来的一粒棋子,而且我知道,我这一步棋,他们还没有下完。
在院子里走着,居然撞上了一样走神的苏子由。互相笑笑,问他啊叶清臣在哪里怎么都没看见他,子由说紫衿在照顾他,然后傻愣愣看我好久不说话。
九个月零七天六个时辰,我眼前这张过期的船票还是别人家的珍宝。九死一生,割不断的,是他对她的责任。
我去找叶清臣,紫衿意外地告诉我,他并不想见我。他给子由来函,也只在信尾附上一句“替我向紫苏说对不起”。
我说他没有对不起我,紫衿说他是在替家族赎罪,自己给自己压了一道槛。
几天前,刑部请室。
“就是他!就是他!”白胡子老人全身激动,“勾结契丹的就是他,他和他爹叶骞一块,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散乱的衣襟,散乱的头发,散乱的眼神,完全没有当朝宰相的体统.
"你不是背后的主谋,怎么会逼死李大人后杀我爹灭口?这么多年跟随你忍辱负重,就是要你把欠我们叶家的还回来!"那人一脸冷血,眼神像孤傲不驯的狼.
"就是他,就是他勾结了契丹的兰陵郡王萧挞凛的弟弟,就是他里通叛国,陷害我,陷害我......"
"把吕相整下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种结果?我们这些人谁和谁不是互相利用?"冷竣的笑声在请室回荡,震得每个人都心寒.
"你...你...你以为你逃脱的了吗,我有证据啊,这些都是我的证据,从来只有我能背叛别人,没有人能背叛我!"老人的眼神先是明显的慌张,后来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又恢复了往日的恶狠狠.
"我为什么要逃?"叶清玄讽刺地笑道:"吕相当权的时候,你和我们大家一样是那个人的手下,吕相死了,你就想独自当那个人的走狗,把我们都当成你的奴才?我告诉你,你一天是奴才,就永远是奴才!你以为你光鲜亮丽得能撑多久?杀我一个不够,还要害范纯佑,李清臣,苏子由, 现在终于轮到你自己了,哈...哈...哈..."
"那个人死了,没有我,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夏竦气急败坏,眼睛里红光一闪,狮子一般的狂怒.
然而狼骨子里的慵懒昭示着真正的霸气.叶清玄的沉着,更有一种摄魄的震撼力.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看不清世道?那个人死了以后,皇帝老儿利用完了我们一定会让那帮名声好的大臣把我们一个个诛杀殆尽,性命早就不在自己手上了,看到你今天的样子,我什么都值了.你毁了叶家,我就用十辈的时间折磨你,毁灭你,再亲眼看着你死!"
一字一句如铁板钉丁,铮铮亮亮.叶清玄早已经不畏死 ,夏竦却以死畏之.胜败之间,早已分晓.
只是这种事情,永远没有真正的赢家.
没有人看到夏竦死是的样子,是满目狰狞还是一脸不甘心.刑场雪亮的刀锋利地倒映出半片江山,冥冥中气数殆尽的招摇.
行刑前一天他呼喊着死在监牢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隔壁是叶清玄冷漠的眼神.
一直想做的事终于做成了应该很开心吧,可是当一个狱卒打开叶清玄的牢门拖他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迷惘呆滞的神情爬上了不可一世的狼王般的高傲的脸.
狼王身后,一具尸体被丢在隔壁的牢房里,仔细地上了锁.隔壁,曾穿来老人呼天抢地的咒骂声的破旧牢房空荡荡的,被砍坏的门吱呀呀地晃荡来,晃荡去,欲说还休.
第二天清早,在紫衿陪同下,叶清臣去看望他大哥.今日午时三刻把叶家从云端上拽下来的夏竦就要被处以极刑,叶清臣心里自是有一些安慰的,不过这也意味着叶清玄的日子也不长了,想到这个大哥,心里还是不自觉一紧.
典刑监外,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指挥着现场,数十锦衣衙役进进出出,不时低声向那青年官员报告着什么.
"子由兄,发生什么事了?"叶清臣心中漫过一层霜寒.
"我们昨晚赶到的时候,夏竦已经被人救走了,牢房的门锁被一刀劈断,看来是蓄谋已久的作案.不幸的是,叶家大哥在昨晚暴病身亡,牢门紧锁,应该不是死于夏党之手......"
这边叶清臣连退好几步,紫衿赶忙将他扶住,手中的饭篮一下子摔到地上.
苏子由将篮子盖好交给紫衿,会意地点了点头,返身回案件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