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意外遇险（1 / 1）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苏家的祭祖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过年放假的时候,王家与苏家相互拜访,我则照例一个人跑到东园。不能让王家看到我的男装相,也不能让苏家看到我的女装相,还真是狼狈呢,好在除了子由和小妹谁也不知我是王家人。到底在眉州,能容得下我的地方只有荒败的东园。
子由又来过几次,一开始我故意装作不知道,把他晾在身后,后来到底还是接受了他坐在我身边,反正他从不吵我,只是安静地陪我看湖水。
清臣哥哥,你也喜欢这样的朋友吧。
“明天早上来我家吧,小妹说她很想见你。后天我们就去祭祖了,仆人们也会放回自己家去的,来晚了就要被锁在门外了。
“鬼丫头又有什么事呢?”
“不知道,好象今早与大哥斗诗斗败了,没准找你去当救兵呢。”
“有你在不就行了?”哦,我明白了,夹在哥哥和妹妹之间很难做,是么?
“放心,除了你表姐,王家人不在。”
到底是子由啊,我不说也知道我的顾虑。
到了苏家,小妹迫不及待地从踏莎阁跑出来迎接我,不想一下撞到了头。
子瞻呵呵地跟着走出来,大声说着: “未出门前三五步，额头已至画堂前。”
明显是嘲笑小妹的额头比一般人突出。看小妹又急又气,我回敬道:
“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还未流到腮。”看小妹,满脸高兴,轻轻地说: “还是清澈姐姐最好。”
可子瞻并不放弃,针对小妹深陷的眼眶,又说: “几次拭泪深难到，留却汪汪两道泉。”
好你个苏子瞻啊,我一时接不上,只能尴尬地笑着。谁知小妹指着子瞻嘴角的腮须说: “几回口角无觅处，忽听毛里有声传。”
真是对活宝兄妹啊,难怪子由你选择保持中立,真有做次子的智慧啊。
“清澈姐姐,赶快帮我想想办法!”确定踏莎阁无旁人,她终于直奔主题。
“怎么,你爹逼你嫁人啊?”我故意逗她。
“不是,昨天斗诗的最后,大哥问了我一句诗: “轻风细柳”和“淡月梅花”却一直没想到该用什么动词, 结果就被大哥斗败了。明天见到那死和尚,大哥一定会拿这个说事的。清澈姐姐有什么好主意么?”
“死和尚?”
“就是皇帝钦颁度牒让他出家为僧的佛印和尚啊,他家挺有钱的,还在二伯父家住过,那时候就一脸玩世不恭,居然后来成了和尚。清澈姐姐就帮帮我吧,他那时就爱嘲弄我,明儿还不知怎么样呢!”
“这……”确实挺难。不过好在风景并不难寻,前句在东园几回见过,后句是那日煮雪论诗的兴致.
“不如你试试“轻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清澈姐姐果然才智卓然, 小妹我先谢过了。”
“哪里啊,我还要去找子瞻借本书呢。你快去准备吧,不是快要出发了么?”
“不用，下人们都准备好了。他们也是要回自己家的，所以活干得特别利索。”
“三小姐，老爷请你马上过去。”一个婢女前来传话。
“不知又是什么事，老爷子近来烦死人了。”
“去吧。可别让他知道你在我面前骂了他。”
出了踏莎阁,来到洞仙阁找子瞻。门外即见他匆匆走来。
“子瞻, 子由说你有一本《春秋公羊传》，可否借我？”从《诗经》抄到《春秋谷粱传》，还真是辛苦呢，不过姨父刚好没有这本，所以赶快乘他们还没走来借回去。
“当然可以，我现在急着去找弗儿，你自己进去取好吗？就在最里面的书架最上一层。”
“那就谢了。”再喜欢你也罢，我怎么会不知趣地拦着你去找表姐呢？
进了洞仙阁才发现，这里比长书房“谒金阁”要大两倍还多，书架又高又密，看来是苏家主藏书室。最里边的书架离房门已经好远,看来苏家真不愧是书香世家啊。
好不容易找到最后一排，在高高的书架上找《春秋公羊传》还真不容易。
要是子由在多好啊，他个子高臂又长，不用像我站在椅子上这么狼狈。
哦，是那本么？我伸出手去够。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对,要够着了……
砰的一声后,我什么都记不起了,好象坠入一个沉沉的黑渊,然后是咸咸的湖水将我包围,湖的那端好象是哥哥的脸,他在叫我……
醒来已是深夜, 刚想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却发现胸口和脊背传来强烈的阵痛,痛得我动弹不得。
身下摊落一地的古书,手边远远的摔出一本半摊开的《春秋公羊传》。
嘴角凌乱的发丝上一丝丝咸咸的味道,舌尖还有浓浓的腥味,脸颊也湿漉漉的。
胸口压着一根书架的横梁,难怪这么疼。幸好我压在了向后倒的书上,要是书架压向我,恐怕我就真的能见到哥哥了。要是这么死了,还真不甘心呢。
清澈你一个人还真是没用呢,找本书也能摔得这么惨。
现在该是晚上了吧,我这么重得摔下来,苏家应该会听到声响才对,怎么都没有人过来呢,他们不是明天才走吗？虽然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是子由在该有多好。
洞仙阁离子瞻、子由的房间都不远，或许可以找他们帮忙。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脚被砸到了，别说走路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头有些晕，一定要撑下去，清澈，一定要撑下去，别睡着了，撑下去啊……
还是老办法,只能爬向门口。上一次虽然脚摔断了,但其他部分还是好好的,膝盖已觉得冰凉刺骨,这一次可就真惨了,每挪一步,都像在针尖上游走。游走至少还是潇洒浪漫的,为什么偏偏我每次都要选择爬行这种低贱的方式呢?
好不容易爬到了门口,月光透过门缝照亮我的额头。我想一鼓作气打开门,可门缝里咔哒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又恢复了死寂
难道门被上锁了么?主人在家要上什么锁呢?
“开门啊……有没有人啊……子由……子由……”
竭尽全力敲打着雕花的木门,在门框上留下一道道残红的血印。
“子由,开门哪……”
仍是一片死寂,敲门的回音在屋里一声声回响。
怎么会都没有人,难道他们已经出发了?夫子急急忙忙地找小妹,子瞻急急忙忙地找表姐,子由说过苏家去祭祖的时候仆人们也都会回自己家,那么,我不是被关在外面了,而是被锁在里面了。
他们要去好一段时间呢,有没有人会来救我,紫衿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来找我呢?这里离前门后门都不近,况且书房的门隔音又这么好,我怎么叫她也不会听到的, 清澈啊清澈,你为什么偏偏落在洞仙阁这个阴暗恐怖又密不透风的黑房子里呢!肚子也饿了,实在不行要是关在厨房也比这里好啊!就连王家的柴房,在我的辛勤劳动下也铺着松软厚实的柴草,总之,哪儿都比洞仙阁这个大黑匣子好。
倚在门后的墙上,月光温柔明朗。每次沐浴在如此温柔的月光下都意味着我人生一场灾难的发生,是上辈子欠了月亮的吧。第一次的时候失去了爹的疼爱,第二次从韩今姐姐那里得到二哥的死讯,这一次我没有什么可输的了,索性要了我的命吧,这样我还可以再见到爹娘,还有哥哥们……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再也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大滴的水珠滚落脸颊,一些滴入口中在舌尖翻滚出甜甜的血腥。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几次昏睡过去又被骨痛刺醒过来。
耳边爹娘的吼声和哭泣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地撕扯我的神经,眼前模模糊糊闪过大哥、二哥还有紫衿的脸，表姐和子瞻手拉着手向我走来，他们都在和我说话，但我什么都听不见……子由四处跑着找我,但他直楞楞地穿过我的身体继续跑着呼喊我的名字,我告诉他我在这里,可他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
救我,子由…救我…子由…子由……
顺手在地上划他的名字,你怎么还看不见我……“由”字刚写了个开头,终于支撑不住,一头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