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见他绷着脸默不作声,皇帝感叹万分地道:「朕有哪个儿子像你这般孤僻、这般执着呢?」战栗的痛楚如一支箭瞬间贯穿他的心脏,十八阿哥毅然决然地开口,伏身又朝他的皇阿玛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道:「儿臣懂了,往后儿臣不会再惹皇阿玛心烦。」皇帝心头一震,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手指瑟瑟颤抖。「混帐!你现在是同朕在赌气,是吗?」十八阿哥抬头,饱满的天庭因为三个磕得极重的响头,而显得肿红。「儿臣不敢!」皇帝直直瞅着儿子犀利的眼神,竟觉他的眼神像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剑,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
以前他看不透十八皇子的想法,无法从他沉寂幽清的眸子里探出一丝情绪,现下更无法轻易看透。
「难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从玉牒︵注一︶中除名?」十八阿哥闻言久久不语,半响,才澹然笑着谢恩道:「谢皇阿码恩典,儿臣告退。」皇帝迎向十八皇子那张酷似他的脸庞,无心细想儿子语气里的涵意,顿时只觉得气血直往脑中涌上。待他回神后才发现,儿子清寂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风穿过空空荡荡的殿堂,呼呼吹啸着,殿里霍地沉寂下来,外边落叶滚滚的起落声,竟带着股莫名的压力,迫得皇帝喘不过气。
最是无情帝王家……蓦地,说不出的无奈漫上皇帝的心头。
往事对傅无痕而言代表着什么他木然她走离「云千变」的小院落,痛得难以呼吸。
他的额娘、他的皇阿玛……还有那一个城府极深、笑容极真的受宠格格。
傅无痕一直都知道,关于宫里的点点滴滴,他未曾忘怀,只是刻意压抑着,不让自己想起。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命运还是把他推向悖逆的一端。
出宫那一年,他被反清组织的老太爷收养,成为他的义子,继而承接了大当家的位置。
在傅无痕接下大当家位置的那一瞬间,皇帝的话便在他耳边响起——难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从玉牒中除名由一个阿哥转变成反朝廷组织的龙头……傅无痕紧抿着唇,暗暗冷笑,或许世上再也没月、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夜,他的思绪似一艘小船,一遇上被腾玥撩拨起的滔天巨浪,便无力多做挣扎。只能落得被击溃、掩没的命运,再也无翻身之日。
夜色渐深,他却因为过度紊乱的思绪,变得毫无睡意,这种情况前有未有。
「该死!」傅无痕翻身下榻,莫名烦躁地推开窗,冀望夜里迎面袭来的冷风,能平息他内心甩也甩不开的郁结。
狼狈地抹了把脸,傅无痕垂眸敛眉地深吸了口气的瞬间,襟上一丝殷红映着月光,让他触目一怔。
瞬间,腾玥拽着他衣襟,半瘫在他的胸前低声辍泣的模样,映入了脑海。
她几时受的伤?傅无痕的心颤了颤,直觉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
「该死、该死!」他紧蹙着眉,任由成串的低咒由薄唇逸出。
这该死的格格,她还嫌他不够乱、不够烦吗?从以前她就是这般,定是任性地要搅和进他的生命。像是非要把他搅得头晕目眩、团团乱、失去往日的沉静自持才甘心。
傅无痕下意识地甩了甩头,直接将那巧笑倩兮的模样,甩出凌乱的脑中。
晌午方过,一阵秋风袭来,随风飘扬而落的佳化,像是下了场桂花香雨,使得空气里尽是桂花清甜的香味。
傅无痕处理完会务后,抬头望着夭,脚步却管不住地转往「云千变」的院落。
他沉稳的步履穿廊过院,落叶在他的脚下沙沙作响,被风扬起的桂花雨,漫天落在他的发间、衣上,使他染上了一身桂花香。
待傅无痕的脚步一落在「云千变」的院落后,他一眼便看见,腾玥拿着根大木桩,不知在缸里搅和着什么。
傅无痕静静地杵在一旁没作声,只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无奈,他站得愈久,思绪便随着她匪夷所思的动作游走,并在她身上发现他未曾发现的一面。
她做事的方法似乎没什么道理可循,颠三倒四,教他看得胆颤心惊,逼得他涌上一股想上前助她一臂之力的冲动。
除此之外,她还喜欢自言自语,或许是无人作伴,太过孤单,她才会对着身旁的花草树木、甚至天上的云说话、发脾气。
当她气呼呼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拚命跺着脚,惹得芙白的粉颊染上红晕,看起来既可爱又惹人怜。
传无痕呆呆地杵在小院落的月洞旁,瞧着她这些小动作,随着她的情绪起伏,甚至屏着气息,不敢惊扰她最坦然真实的一面。
在他以为自己够谨慎时,腾玥却发现了他的存在,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接着大剌刺地转身,眼眸瞠得圆亮地问:「你来多久了?」他怔了怔地回过神,不答反问:「妳在做什么?」「洗毯被。」腾玥被折腾得体力透支,连回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铺床的毯被每三天就要洗一回,若她有机会再回到豫亲王府,定要帮洗衣的嬷嬷加些银子。
洗毯被?傅无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瞬间懵了,压根儿猜不透这是哪门子的洗法「谁教妳这么洗的?」他眉峰微蹙,顿时明白自己襟上的血渍因何而来。
「这院子里就一只缸、一根大木桩,不拿来洗衣服,摆着好看吗?」她扬起洁美的下颚,骄傲地坚持自己的论点。
傅无痕为她独树一帜的洗衣方式暗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待目光落在长竿上、那一片随着秋风摇曳的皱巴巴「菜干」后,不自觉地渗出了笑意。
「连你都笑我!」腾玥红颊微鼓,直勾勾地瞪着他。
上一回被武略之笑过一回,没想到这一回连难得和颜悦色的传无痕也笑她,难道……她的方式真这么与众不同他耸了耸肩,不予置评。
「你别想否认,我瞧见你笑了!」她扬起一根葱嫩手指,猛戳着他的胸瞠,一副撒娇闹脾气的模样。
傅无痕黑眸底的莞尔敛去,脸色陡然一沉。「过来。」「做、做什么?」腾玥心头莫名一紧,有些警戒地瞪着他。
「坐下。」见她杵在原地,瞪大着双眸紧张兮兮的模样,傅无痕胸中郁闷倍增地拉她坐在廊前的矮石墩上。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眸,因他唐突的举动,倒抽口气。思绪尚未明朗,傅无痕的声音紧接着又撞入耳里。
「手。」「什么?」她问得茫然又无辜,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图。
见她双手紧攥着,傅无痕那双寒光闪烁的黑眸深处有着少见的骚动。「我要看妳的手。」腾玥的眸光怔愣地迎向他的眼,一时愕然,她强烈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偏偏他的眸光清冷坚定,思绪瞧来清明得很。
「看我的手做啥?」她轻蹙着眉,有点想不通地嚅语问。
傅无痕不知道她脑袋瓜又转着什么念头,只能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头那股躁气,故技重施地强拉过她的手握着。
腾玥因他这个突来的举动,双颊绯红。虽说她对傅无痕打算采取「强硬」的手段,但姑娘家毕竟脸皮薄,反被采取「强硬」的手段时,总会不知所措。
「你、你要无赖!」她突地惊喊出声。
他扬了扬眉,一脸茫然。
「当初我追着要看你的手,你不也不给人瞧吗?」被她说中心思,傅无痕脸色陡然一变,脱口便堵了回去。「状况不同。」腾玥没忽略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见了缝,硬要往他的心底钻。「状况有什么不同?你别再把皇子贵胄的身分抬出来压人,我可不吃那套。」「现在明明是妳端着格格的架子使蛮,不是吗?」毫无意识地,他便将心头因那段过往而兴起的波动,挤出心口之外。
她抿着唇,鼓着腮帮子咕侬道:「格格对上皇子爷,光您一个吭声,就足以让小格格我服服贴贴,不敢造次了。」「小格格?」傅无痕轻挑眉,一脸不置可否。「妳似乎比较懂得惹怒我,至于服服贴贴、不敢造次……有待商榷。」她蹶着唇,小脸涨红地嗔了他一眼。「彼此、彼此。」傅无痕似笑非笑地扬着唇,沉声命令。「放松!」腾玥怔了怔,待他由怀里拿出了个方盒子后,她才看清他的目的。
不给她半点反应的空间,傅无痕略带巧劲地扳开她的手掌,不知于何时已沾好药膏的指头,就这样落在她的伤口,轻轻在她的掌心涂抹。
蓦地,一股热流由指尖蔓延,直涌到腾玥心头。同时,微凉的药膏也在他覆着厚茧的指腹摩掌下,产生又痛又麻又热的感觉,教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痛?」他狐疑地挑眉,不带情绪地问。
「你的手这么粗糙,当然会痛。」腾玥努着唇、眼眶泛红,满是委屈地指控。
那薄荷凉意的药膏随着他的动作,渗入伤口,混入了血液之中。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也温暖了她的心,让她芙白的脸上染上两抹晕红。
「我当然比不上格格的细皮嫩肉。」傅无痕低敛着眉不去瞧她怜人的模样,只是一声冷笑命令道:「另一只手!」她虽不满地嘀咕着,却还是柔顺地伸出手,享受他难得的「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