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期望(1 / 1)
郑嘉禾回到寝室,难得沈瑶和刘芊芊都在。沈瑶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刘芊芊见她进门,立刻从窗边走过来,对着她道:“那个韩凯送你回来的啊?”
嘉禾知道她肯定站在窗边偷看了,“你不给吴城煮饭啦,改行当侦探了?”
“嘿嘿!小丫头片子,不知好歹。”刘芊芊笑,“你想他能轻松把咱们从局子里弄出来,路子一定很广,我看他对你好像有点意思,你应该好好把握才对。”
郑嘉禾苦了脸,“芊芊,你见过哪个男人将女朋友当闺女管的?我怀疑他是我妈派来监视我的,我把握谁,也不敢把握他。”
沈瑶这时将目光从电视机前收了回来,很客观地说了一句,“嘉禾,你的看法是对的,这个男人姿色太好,眉目太冷,不太适合你。”
嘉禾窝到沙发上不想说话,谁都不适合她,她对谁也没抱期望,找个相看两不厌的人太难,曾今她以为找到了,说好了要一辈子天长地久,怎知还没成同林鸟,大难临头便各自飞了。人生在世,时光短暂,痛苦太多,快乐太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早已尝过,实在不该再自寻烦劳。
刘芊芊颇不以为然,心想你沈瑶别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转眼瞟见嘉禾左手边放着一个Gucci的包,右手还拿着一只乌龟,惊道:“嘉禾,你那个包哪来的?是他送你的吗?”
嘉禾点点头,“他大概为上次的事内疚,算是道歉吧。”
沈瑶顺手拎过那个包,凝眉看了看,“嘉禾,这是今年新款,限量版的,国内买不到,我只在网上看到过,他哄女孩子可真有手段。”
嘉禾没好意思说韩凯是怎么在礼物上题的词,哄她?不太可能,他那种人像是惯于被别人哄的。
“瑶瑶,你喜欢吗?要不送给你好了,朋友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我不会被他哄到手的,你这么漂亮,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嘉禾眯起眼睛,顺手勾起沈瑶的下巴,装出一副流氓像。
沈瑶拍开她的手,指了指嘉禾手里的乌龟,“包我不缺,你把它送给我吧。”
嘉禾心里一虚,沈瑶真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比起包,她喜欢的是乌龟。“这个我要留着,你要喜欢,明天我再买一只给你,一个阿扁,一个阿莲,凑一起还能成个家,生个小乌龟。”
沈瑶不以为意,轻笑一声,也不提好是不好,像是在有意捉弄她。
刘芊芊站在一旁不乐意了,“嘉禾,你可真能厚此薄彼,我还帮你洗过衣服呢,你怎么不把包送给我呀?”
“你喜欢的话,拿去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场合需要用到这个包。”嘉禾用手戳了一下乌龟脑袋,它的反应很快,一下就缩到壳里去了。
刘芊芊立刻不客气地将包提了过去。
沈瑶看了她一眼道:“芊芊,不要占小妹妹的便宜,她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筹到呢,奖学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你不如将这个包返到店里或是挂到网上,卖的钱足够了。你拿两分利,还能帮到她。”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瑶瑶,真有你的。”嘉禾佩服道。
刘芊芊虽然不大乐意,但觉得沈瑶说的也有理,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东西出售更划算。
沈瑶又道:“嘉禾,过节放假,这个寝室我们让给芊芊和她男朋友,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好啊,反正放假我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嘉禾心想沈瑶真客气,她对这城市这么了解,每次都是自己被领着去玩,居然还谦虚地说陪她逛逛。
韩凯人呆在办公室里,一早上都没挪动,对着电脑仔细看着新改版的医药网站,挑了几个不足的地方,总体也还算满意。
项楠敲门进来,将几省的药材报价呈了上来,然后道:“中午了,我想回去吃个饭。”
“跟女朋友?”韩凯随口问了一句。
项楠笑了笑,“我正打算带她回家见见父母,今年中秋节,该拜的佛也早拜过了,你又没出差,为什么不回去看看韩教授。”
韩凯抬起头,突然发现公司的人好像都走空了,“你不提,我都忘了,你回去吧,替我向你父母问好。”
“谢谢,那我先回去了。”
韩凯看他关了门,忽然想到自己是该回家一趟。
韩凯的母亲韩素玫住在省医科大学的校园里,附属医院跟医科大学相隔仅一站的路程,都是绝佳的位置,无论出行还是买东西都很方便。校园里成排的重阳木高大挺拔,浓密的树荫将秋后的阳光完全遮蔽,营造出很浓的大学氛围。
韩素玫住在后面的专家楼里,单独的一栋小别墅,年代已久,前院的藤架上爬满了紫藤,羽状的复叶,郁郁葱葱,远远就能看见。
韩凯清楚地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曾指着紫藤对他道:“记好了,紫藤的豆荚、茎皮有毒,误食过量能引起腹痛,腹泻,但是果实入药却可以催吐,助泻。”于是那些美丽的紫藤花在他眼里也没了生趣,他只记得它可以入药。
他正准备开门,院里的张阿姨却出来了,看见他很高兴,“凯少爷呀,你怎么今天有空回来了?正好你妈今天也在家,她吩咐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今天就在这吃饭吧。”
韩凯微笑道:“您叫我韩凯就好了”,这个佣人自他懂事起就在他家工作,是韩素玫从她以前下放的村子里招过来的,人极朴实、随和,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妈妈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对他的称谓纠正了好多次,她也没改过,大概觉得理应这样。
韩凯进了房间,看见韩素玫正呆在书房里,她的身边围了五六个学生,个个脸庞生动活泼,年轻的心态,飞扬的神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其中一个女学生对着他母亲道:“教授,您茶凉了,我帮您换杯热的吧。”
另一个接着道:“韩老师,您帮我们看了一上午论文,早饭还没吃吧,要不要先尝块月饼?”
韩素玫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手里正翻看着一本新出的学术期刊,半天才抬起头,“这个地方写的并不确切,怎么校勘的时候没发现呢?”
“教授,那些校勘的也没您这么专业跟严谨的,您对我们要求严,我们现在算是尝到好处了,你看别人根本看不出这点小失误。”一个女孩笑道。
大家都没发现韩凯进屋了,韩凯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房里热热闹闹的众人。
客厅沙发的一旁还坐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玲玲见他坐在那里,连忙爬过去,将手里的遥控器塞给韩凯,“我要看喜洋洋和灰太狼,帮我调动画台。”
韩凯耐着心,帮她调台,电视声音突然变大,惊了书房里的人。
几个学生突然发现韩凯正安静的坐在客厅的一角,趴在他膝盖上的女孩则好奇的瞪着大眼睛,望着电视。
韩素玫看见是自己的儿子,只淡淡地说:“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打声电话?”
“临时有空,过来看看。”
韩素玫没说话,还是看着手里的资料,韩凯也只对着电视屏幕。
几个学生都觉得这母子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奇怪,好像彼此都很淡漠跟客气。
一个女孩还算机灵,开口道:“韩老师,我们早听说您的儿子特别厉害,我在商界杂志上还看到过他的采访,没想到见了本人,居然这么帅啊!”
她一句话逗乐了众人,韩素玫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好好钻研书本,一天到晚就知道帅哥,临到考试便全慌了阵脚。”
“韩老师,您太小瞧我们了,我们可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考试成绩能排上全院前十呢。”
“是啊,韩老师,我们毕业后,您介绍我们去他公司实习吧,这样学习,看帅哥两不耽误多好呀!”
韩素玫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这些学生真是神通广大,选导师前,将导师的家庭背景弄得一清二楚,好些学生对她的专业背景,研究领域不甚清楚,却对她的儿子一清二楚。
韩凯一直没说话,任由一干人谈论着自己,他好像局外人在看戏一样。
他发现他的妈妈挑的所有门生,不论是研究生还是博士生,全是女孩,与时下教授选弟子的潜规则正好相反,她一个男生也没带过。五岁的玲玲也是她收养的女孩,他觉得也许她潜意识里排斥所有的男性,是因为过去受的感情打击太大,还是她个性太要强,他也无从得知,但肯定是有影响的,否则她也不会离两次婚,任何男性在她身边都是多余的,包括他。
“韩老师,我们院搞学术交流活动一直请的都是老头子,还没请过年轻人呢,能不能让您儿子给我们做次讲座啊?我保证上座率一定高!”一个女孩子提议。
韩素玫对自己儿子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别人在邀请你呢,你能抽出空吗?要不安排在下周五吧。”
韩凯心想她都安排好了,还问他有没有空,原先计划的事也只能全推掉了,“好,那你呆会将手机号留一下,我到时候看情况安排。” 韩凯对那女孩道,礼貌而谦和,应付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提议的女孩子顿时双颊飞红,心想闻名不如见面,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样年轻就坐上了企业执行董事的位置,真不愧是韩教授的儿子。
“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你们都留下来吃饭吧。”韩素玫站起身,从书房走出来。
“不了,韩老师,我们也该回去了,虽说是过节,还有一大堆任务没完成呢,做不好,我们又该挨您批了。”
“就是呀,我还参加了院里的演出,下午还得去彩排。”一群人立刻告辞,韩素玫也不强留。
那边张阿姨已经回来了,将做好的菜摆了一桌。韩素玫到水池边仔仔细细的洗手,回来看见韩凯已将小女孩玲玲抱到了饭桌边。玲玲因为年纪还小,没有任何顾忌,小手拿着筷子就去戳桌上的菜,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诱人的板栗烧鸡,“我要吃那个。”
韩凯哪里会抱孩子,他去帮她夹菜,五岁的孩子站在他的膝盖上,姿势怎么都别扭,眼看就要滑下来了。
韩素玫道:“你把孩子给我,你去洗手,一起吃饭,我正好有事要同你讲。”
韩凯回来时,看见玲玲坐在他妈妈身边,不知被什么逗乐了,咯咯地笑,一点也不像得了绝症的样子。
韩素玫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心思,说道:“这孩子现在病情稳定多了,不过还需要化疗。”
“需不需要治疗费用?”韩凯没话找话道,他知道钱不是问题,但他不知道此时该说点什么。
“我工资够了,经济上不需要你援手。”
韩素玫一点也没觉察到自己的语调是冷冰冰,硬梆梆的,“孩子的父母也找不到,我已经办好了领养手续。”
韩凯知道她是好意,不过玲玲这种白血病不能进行骨髓移植,用药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她的父母可能没钱治疗,或者是看不到任何希望,将她扔在了医院门口,人就消失不见了。
韩素玫正色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的阿氨酶酸退库的事吗,医院没过一个月又重新提上了药架,我提醒过你留意别家的代理商,你不做这个,不等于别人不做!如果病人一直使用这种进口药,花钱多不说,还没什么作用,网上甚至还在炒高价格。”
韩凯道:“现在是自由市场,我并不能全然插手别人的事。”
仁福没去趟这个浑水,已经让施博民大为不满,觉得蒙受了损失,他也是想了办法才将部分董事的怨气压了下去。
“我让你们搞研发,就一直没结果吗?”韩素玫严厉地道。
“我一直在督促这件事,但需要时间。”韩凯知道她也在试配药剂,可一款新药上市,谈何容易,先不说临床效果一时也不能见分晓,何况还有层层关卡要过,代理商可不管这事,只要能拿到钱,用什么药,使什么手段都可以。谁去管卖到患者手里的药价是高还是低呢。
“今年北方雨量比往年都多,冬季可能将有暴雪,你可亲自去察看跟你们合作的药材种植基地了?”
“还没有。”韩凯如实道。
“你应该抓紧!”韩素玫道,“年轻人爱玩也是有的,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知道我让你回国,是对你寄予了期望,你要记着自己姓韩,不能丢邱堂社的脸,你该给施家那几个孩子立个榜样才对。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玩,正事还是要做的。”
韩凯在心底默默的冷笑,期望有时就像一个悬挂在头顶的巨石,有时睡觉翻身也能感觉到它的重量,国外每天三个小时的睡眠,国内四个小时,于他,还多了一个小时,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上次回国,不是说打算跟姓苏的女人结婚吗?怎么没消息了?”
“取消了。”韩凯心底的笑声越来越大。
“哦,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张,取消了也好,看见合适的再谈吧,结婚那么早也不是好事。施晓在公司没给你找麻烦吧?”韩素玫提到施家的人,语调冷淡了几分。
“他很好。”韩凯不想说任何人的坏话,他也没指望施晓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对他来说,施家的人分为两类,找麻烦的,和不着麻烦的。
“那就好,他应该不会像施海怡那样难缠,毕竟他念的专业也不是生物制药和企业管理,我听说他还在别的公司兼职,他妈妈知道吗?”
“我不清楚。”
“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什么都不清楚!我并没反对你去施家,施定驰生病,你去看过了吗?”
“我刚从B市回来没多久,很多事还需要处理。”
“事情再多,规矩还是要懂的。”
韩素玫觉察到自己的语气像是在责问了,又转口道:“那你改天抽空去一趟。还有,我的几个学生,你安排一下,假期让他们到你公司实习一段时间,这样对他们将来找工作也有好处。”
韩素玫腿上的玲玲不知是不是吃了不喜欢的东西,扭来扭去,还将嘴里的东西都咳了出来。她立刻不说话了,抽出纸巾,仔细将玲玲的嘴角擦了干净,小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们不吃这个了,先喝点汤吧。”
韩凯冷眼望着那个苍白、瘦小,坐在母亲腿上的女孩,心想倘若自己得了绝症,会不会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