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二十一、（1 / 1）
醉酒的男人兴许是闹累了，在萧逸凡和夏栀硬拖着走了不一会就闭上眼睡着了，萧逸凡停了下来，盯着父亲的脸，蓦然之间又不忍久驻。
小时候，父亲在他心目中永远是高大的，即使那时候萧逸凡三天两头和其他孩子玩在一起，到天黑都不愿回来，父亲就会扯着嗓门在五楼的窗口气势汹汹地喊他的名字，最有效的威胁就是：“再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每次萧逸凡一听到父亲的不耐烦的叫喊就撒腿往回跑，可惜还是会经常被父亲打屁股，然后母亲就会在一旁心疼地劝架。
这样的场景直至上了小学还时不时上演，其实谁都没料到小时候极会玩的孩子王萧逸凡竟然回越长越成熟，完全超越了他这年龄段本该有的纯真和幻想。
当然，其实如果有人留意到萧逸凡的性格转变的时间的话，完全会发现在小学和初中之间可以划出一道鲜明的鸿沟。
也有熟悉萧家的人提起萧逸凡这孩子，都会不由自主地叹息：“要不是当年那场变故，小凡这孩子也不会一夜之间变化得这么快……”
萧逸凡其实很少想起那段回忆，当他恍然回首时，自己就已经和儿时的自己完全地分离，时间的洪流汹涌流过，他再也看不清若是按照原本的轨道，曾经的那个孩子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
“萧逸凡？”他忽然惊醒，抬头，夏栀正呆呆地凝视着他，“你……怎么了？”
“没，没事啊。”萧逸凡垂下眼掩饰道，他蓦然有些惶恐，这种惶恐很久都没有在同龄人面前坦露过。
“……骗人。”
“啊？”萧逸凡愣了愣。
“我说你骗人，萧逸凡。”夏栀白白眼，走过来盯着萧逸凡，好像硬是要他和她对视一样，“你的表情和以往很不一样，你明明就不好。”
“什……么呀。”萧逸凡想蒙混过去，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
“我说你心情不好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很乖很淡然的样子？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压抑自己有多累多辛苦，你又不是你爸为什么你要像照顾小孩一样去照顾他？你……”
“你有完没完？！”
一掌狠狠地打在夏栀旁的墙上，昏暗的小巷里，斑驳的红泥墙上到处都是白油漆的广告，还有鲜明的红字：“拆”。
这下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萧逸凡几乎是在拳头砸向墙面的一刻反悔，可是还是来不及了，回神过来只见到少女张得大大的眼睛，敏锐、又灵动，可是也太危险了。
“可我没说错吧？”
萧逸凡猛地抬头，少女眼眶里似乎噙着泪，只是她倔犟地梗着脖子，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那一刻，他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女孩子太聪明不好。”
他蹲下身，转头对上夏栀的目光，“你不是来帮我的吗？来啊，把我爸拖到我背上来，这样扶着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夏栀似乎呆了一呆，嘟囔着“对主动帮忙的人都这么不客气”，可依然为恢复正常的男生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无礼的萧逸凡比失神的萧逸凡亲切得多了。
“喂，我说，”少女甩着少年的包，忽然说道，“你不会实质上是腹黑吧？”
“……啥？”萧逸凡走在前面，少女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却愈发清晰，不容他忽略。
“腹黑啊，就是表面和善友好其实内心是不一样的哦。”
“夏、栀，你这是拐着弯骂人你知道吗？”
看到男生明显抽动的嘴角，夏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犹如银铃般颤动交响。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
“诶诶，你刚才不也说我了。我这叫，一报还一报！”
“我哪里说你了？”
“什么女孩子太聪明不好。哎哎，我警告你哦，萧大班长，”女生很认真地说，“我有一个梦想，就是为世界的女权事业奉献终身哦，你不要小瞧女性，你……”
“是是是，”萧逸凡很无奈地笑，“未来的女权主义者。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也太不给男生面子了。”
“大男子主义！”夏栀撅着嘴，“你们这些男生都一个样，都喜欢逞强、耍帅、死要面子活受罪！”
“哎哎，怎么又变成批判全体男生了？”
“就要批判啊，是不是我这个女生太聪明了你不服气啦？”
“我为什么要不服气？”
“你就是觉得女生比不过男生！”难得地遇见一个非要争个高下的小女生，萧逸凡哭笑不得，他忽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夏栀的情景。
那是夏令营的第一天，照样公车刚停下，大家就一哄而上，他也怕自己赶不上下趟公车拼命地挤上前去，没料到，就在自己前面没多久的一个女生，一只脚都踩在楼梯上了，忽然低声叫了一声“有钱！”，然后就弯腰下去，这下就被她旁边的两个男青年先挤了上去，萧逸凡定睛一看，她指尖夹着的，不过是个五角钱的硬币而已，估计落在大街上都没人会瞧一眼。上了车以后她坐在了窗边，盯着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地低声咕哝，他只觉得她有趣，胆大又充满活力，可是车开了七八站后，一个重重的脑袋砸在了他肩上，萧逸凡转过眼，近在咫尺，可他却被她脸上浮现的微微的笑容攫住。
萧逸凡很久很久都没有真正露出那样真挚的笑容了，他时常笑，却未必出于发自内心的快乐，可是这个女生，可以看得出来，尽管充满着淡淡的遗憾，却是真真实实的笑容。
他怎么能够承认，对这个未曾相识的少女，他妒忌了。
妒忌不是萧逸凡性格的组成部分，他也这样告诉自己，命运就是如此，不随你我而易，他萧逸凡，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将来。
不再重蹈父亲的覆辙。
“哎，萧逸凡，”竟然被女生打了下肩膀，“你竟然不听我说话！太过分了，你到底敢不敢嘛！”
“什么？”
“如果这次月考我得了第一，你就得承认女生也可以超过男生的！”
不至于吧，萧逸凡不得不重新对夏栀刮目相看，女生有时候是可以走进死胡同都不肯出来的倔犟家伙！
“呀，我家到了。”萧逸凡看到自家门牌，微微一笑，然后按响了门铃。
“……喂！”女生不服气地狠狠一跺脚。
地面似乎都颤了颤。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小凡吗？”
萧逸凡柔和地回应，“是的妈妈，我把爸爸送回来了。”
夏栀站在萧逸凡家门口，只见少年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夏栀，你能帮我把酒钱还有赔偿的钱带回去吗？”
夏栀点点头，这一带是离城的老城区了，所以都是一些租出去的平房，最多都只有两层，不时有无所事事居无定所的年轻人走过。
她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很漫长，萧逸凡，她暗暗念叨这个名字，好像一夜之间，这个少年从她觉得摸不到的无限远的所在忽然鲜明地浮现在咫尺之遥，对着她，微微地笑。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曾经让她欣喜满足了很久，她也曾卑微地觉得，这个少年实在太过美好，她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看他。
原来其实不是这样的。
原来就算是萧逸凡，也是有他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一面，也是和其他男生一样有脾气，开玩笑，甚至不讲道理的时候。
可是不知怎么地，夏栀想，她怎么就没有失望呢？好像就在等着发现真正的萧逸凡一样，夏栀仰起头，视野里尽是繁星点点。
“夏栀，”萧逸凡走了出来，“拜托你了。”
“嗯，没事。”
好像影片忽然静默了一样，夏栀咬咬嘴唇，“萧逸凡，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的。”
萧逸凡似乎猛地一震，少女的眼里扑闪着灵动的光芒，她目睹了他今天最窘迫的时刻，却在最后对他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夏栀……”萧逸凡忽然觉得喉咙里有什么哽住了，他低声说，“你会不会对我……有点……”
“我认识的萧逸凡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啊。总压抑自己的一面，慢慢地就会忘记原来的自己吧？”夏栀歪着头，声音却清晰地突破少年的耳膜，这冲击突如其来，他都来不及防备，“可是萧逸凡还是萧逸凡啊。”
所以我不会失望。夏栀在心底轻轻地说，我只怕，你渐渐习惯伪装，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看见真正的你自己。
“小凡，是你朋友吗？怎么不请她进来坐坐？”柔和的女音从萧逸凡背后响起。
“阿姨不用了，我也要走了。”
还没等萧逸凡回答，夏栀就赶着说出了口，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从半开的大门中瞥见了一个女人的剪影。
坐在轮椅上的剪影。
女人微微抬起头来，淡淡的笑容在精致的脸上绽放，“是嘛，我一直担心小凡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呢，好久家里都没来客人了。”
说到最后，近似叹息。
幽幽的叹息声在暗夜里久久回荡，夏栀望向萧逸凡，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悲喜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