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一章(1 / 1)
漫漫的岁月于我,不过是饮下一盏又一盏的清茶,茶水依旧是那淌自高崖山涧的清泉,茶叶却是一直更迭变换着,恍惚间,岁月犹如那自嫩绿的茶瓣上滑下的晨露,摊掌,剔透的晶莹自那纤长的指尖缓缓划过,最终坠入那历史的滚滚洪流。
凡间各朝各代的旌旗一面面的升起,又一面面降落了,兴盛衰亡,物是人非,岁月的大浪跌更淘刷,那些古朴繁复的发式裙裾也终在这沧海桑田的变幻里蜕成了如今的清凉简洁。
自然地,那些炮火连天的日子仿若黑夜里的一场梦,一晃眼早已成了青天白日里的云烟,世间又恢复了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太平日子。
那个时候,我将茶馆移至江南小镇里的角落。
古朴的小镇,随着旅游业的开发,游客渐渐多了起来,茶馆开得虽然偏僻,但依旧会有些人寻着,大概是顺着那股茶香味儿吧。
我如是想着,生意不咸不淡地经营下去。
我依旧是轻轻倚在靠水的栏边,熟练地为自己沏一壶茶,抿了口清香,我望着窗外香气四溢的桂花,微微眯眼。
有那样一群年轻人,倒是年年都会来这里聚一聚,交流着各自游历的见闻。
这些衣着鲜亮的新一代,或活力四射或温淡如水,总是有各自的风格。
也许是我偶尔的交谈,让他们也总是喜欢邀上我一起,品品香茗的同时,说说些道听途说的故事。
而我也不曾拒绝,偶尔听听那些年轻人的故事,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自然地,每次我总会贡献一两个有趣的事儿。
那天,云懒懒散散地漂在天上。
有微微的风,拂过水面。
好不容易听着那些年轻人讲完他们遇见的新鲜事儿,我也不与他们急,自是待得水烧开以后,冲上一壶龙井,才又从久远的印象里掏了个故事出来。
那个故事,讲的是这上百年里我游历时遇到的一个事儿。
淮阴以南,有树。百年成精,谓之槐精。世人无知,皆供之。槐树感恩,世代佑人。有人言,曾经槐精以人形徘徊于村邻,苍衣翠袖,仙风道骨,常以乐助人,则槐精之名,盛传悠远,四方云游者皆至此处观其神。
那会儿的自己,也便是馆子里越呆越闷,往往随手寻个理由,便将馆子扔与染青,四处游走去了。
有一年,不知是从何本民间流传的神鬼故事里得来了这么一个事,我很是好奇,与当时还在馆里的染青交代了几句,便独自想去寻看看这槐树精。
走了淮阴以南不少地,妖怪们又多认识了不少,只是一直没寻着那书里提着的槐树精。但是,却也不愿寻那山神土地来问,便依旧一路寻着。
有一日,天热得实在不行,我便随处找了个凉快地想着小憩一会。
那处倒是凉风习习,惹得我便也有了些倦意。
只是昏昏欲睡之间,恍惚有了个身影遮挡了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阳光,而后便有一阵草木清香沁满肺腑。
待我一阵觉醒来,才发现身上披着件青衫。
那人似是察觉着我醒了,便转身温和地笑道:“兄台,在此休憩可得当心着凉。”
温润的眼睛里,盈满淡淡的笑意。
我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聊表谢意。
我与那人倒也不多言,却是默契地一起上路行了一阵。
直至他站在一树边,邀我到他家喝杯凉茶,见我有些疑惑,他才笑道:“兄台,我家便在村外这河堤处的树下,若不嫌弃的话,就到寒舍吃杯茶再上路吧。”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萦绕着的淡淡的草木妖气,继而眯上眼看了个仔细,末了,倒是头一遭笑出了声来。
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倒是他见我突然笑得开怀,有些不知所措。
待着我笑罢,我才拍拍他的肩膀,与他说了我的寻妖之行。
他听了,却也只是温和的笑笑。
那眸子里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末了,便至那地下府邸品着他冲泡的香片。
他说,他的名叫舒淮。
我说到这的时候,抬了抬眼,望向那伙听得兴致勃勃的年轻人,勾起一弯浅浅的笑,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慢慢饮上,就是不愿再多说。
待到他们闹得急了,我才缓缓开口道:“明天讲吧,今天太阳可是下山了呢。”
说罢,便转头看向窗外,天虽有些暗了,橘红的光倒还是蔓延了半边的天空,黑夜与白日的光交融,昏红色的暮霭缭绕着小镇,一弯月却是早早地挂在了树梢。
这群年轻人便饮着茶,安静地赏着这月下黄昏的景。
待到夜终于来临时,磨得我答应明日再讲故事与他们,才复又有说有笑地离去。
他们走的时候,有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微微停顿了下,回头望了我一眼,唇嗫嚅了下,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了言语,转身寻着那些朋友一起离去了。
我偏了偏头,忆起了适才自己说到那名字时,这些年轻人里有人的瞳孔微微一张,想来便是这女孩吧。
转身将桌面的茶具一扫而空,只留下自己的杯子,浮起一抹淡笑,说不准也许是个旧识呵。
抿了一口茶,水早已凉了,是该再烧点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