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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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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深夜,四野王府却灯火通明,门户大开。

傅怀川轻裘缓带,在王府的主殿和傅刑简鉴赏一幅《赤壁图》,脸色镇定如恒。

听到马蹄声直奔入府,轻叩青石板路越来越近的声音,傅刑简冷眼看到傅怀川嘴角慢慢展开微笑,眼神中浮现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之色,心中登时一冷一惊。

李若飞策马直入大殿,抱下秦初蕊,吩咐下人带她自行休息,把手中孩子往傅怀川怀里一塞,道:“一会儿你给太子罢,我去睡觉了。”

转身就走,被傅怀川一把握住肩:“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皱眉打量着不停哭闹的世子,见小孩儿左手尽是鲜血,细细一看,尾指却已被割去。

李若飞心中暗叹一口气,落座,两条长腿放肆的伸展开,道:“我带初蕊去见赵孟旭,被太子发现了,我就抓了他的儿子,他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他儿子的手指。”

眼前的李若飞与当年额仑草原上击败自己的形象几乎重叠,骨子里张扬出来的的跋扈阴狠,如失了鞘的刀,丝毫不加掩饰。傅怀川心里涌起极致的兴奋,眼眸忍不住闪闪发亮。

傅刑简却带着压不住的厌恶:“夜闯太子府,挟持伤害世子,你这个质子当得倒是比皇帝还能耐。”盯牢李若飞,若有所思:“或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生怕太子不对四弟发难?”

李若飞笑道:“太子算什么东西,你们难道还会忌惮他?”

傅怀川淡淡的看他一眼,道:“你僭越了。”又笑道:“劫持伤害幼童,平南王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下作之事,倒让我有些失望。”

李若飞沉默片刻,道:“我原没打算这么做,逼不得已,只能不择手段,否则我容易脱身,初蕊就落到太子手中了。”笑得挑衅:“四野王手握重兵,掌控百万人的生死成败,不致如此妇人之仁吧?”

“初蕊?”傅刑简眼神中好奇一闪而逝:“你说的是金枝夫人吧?你很喜欢她?”

李若飞声音温柔:“我喜欢她,她煮的粥很好吃,她给我治伤,我病了她一直陪着我。”

知恩图报,即使自己身处困境也不会去放弃喜欢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的意念——很难得,很天真,也很容易害死自己。

傅刑简的目光隐隐有温暖之意,却冷冷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李若飞眼神暗了暗,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傅怀川凝视半响,道:“你去睡吧。”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傅怀川笑了,李若飞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别人对他一分好,就要回馈十分的好,这种孤傲凉薄的天真渐渐让自己无法狠心,时间还很多,他会属于我——傅怀川轻轻按住胸口,似乎能体会到心脏甜美的跳动。

太子接走小世子后,虽怒不可遏,但顾忌傅怀川,又思及李若飞那晚的眼神,竟有一种恐惧感压迫得他无从缓解,因此一直未有举动。

傅怀川居然也不问李若飞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转眼就是春节,皇帝傅东平的身体略好了些,于是父慈子孝,国泰民安。

宁国的局势犹如被冰封了的河水,虽然波涛暗涌,但整体处于一种均衡微妙的稳定状态。

这天傅怀川正和李若飞在屋里席地对坐下棋。

四王府内暖阁铺设的都是青砖,砖下中空,炭火将热气均匀柔和的扩散开,屋内温暖如春,地上铺设厚厚的兽毛毯子。

李若飞几个月前刚由秦初蕊教会下棋,李若飞学习能力惊人,很快就杀得秦初蕊毫无招架之力,盘面惨不忍睹。秦初蕊愤然评价道:“下棋本为怡情养性,似你这般攻杀算计,已落了下乘。”便不再与他对弈,傅怀川却大感兴趣,两人时常切磋。

李若飞下棋风格酷似用兵,落子如飞、鬼手不断、奇险诡诈,却失之任性嚣张重攻轻守;傅怀川则精于布局,步步为营,收放之间随心所欲,虽一开始在李若飞凌厉的直线攻杀缠绕追击之下呈弱势,但稳健柔韧,均衡感好,到中盘之后,先前布局精妙之处便一一显示出来,往往令李若飞推枰认输。

今日这一局,李若飞却一改常态,虽然还是攻击欲望稍重,但充分发挥了治孤力,隐忍狠辣,中盘数着空走,宁肯委屈绝不轻举妄动,只待傅怀川在接触战中算计失误。

果然局终一数目数,再算上提子,李若飞小胜。

李若飞大喜,端起身侧一盏梨花白一饮而尽,笑道:“你也有败在我手下的时候!”

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衣,束发玉冠被他摘掉,散着泼墨般的发,席地而坐,剑眉斜飞,轮廓清冽,眼睛极漂亮,透彻凛冽的黑印着皎若冰雪的白,因喝了酒,苍白的脸色涌起淡淡的绯红,弧线优美的唇也有鲜艳的颜色。

受到蛊惑,傅怀川慢慢靠近那张脸,忽略他眼中的惊疑防备之色,突然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李若飞大怒,一拳直击他的眼睛,却被傅怀川架住,轻笑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了。不过,我倒是喜欢你这样。”

李若飞手背青筋直跳,勉强压抑住,道:“我看你喝多了吧!”

傅怀川却正色道:“是我唐突,我道歉。我保证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绝不会强迫你。”

李若飞垂下眼睫,心里暗骂:你倒来试试……

却听傅怀川问道:“秦初蕊最近还一直病着?”

“只是伤心罢,”李若飞怔怔道:“上次去太子府,竟是赵孟旭密报了太子。”

傅怀川叹道:“秦初蕊也算是痴人了,赵孟旭如此待她,她居然还会为他伤心,情这一字,如此伤人,粘上就是一生一世。”

李若飞略有几分迷惘:“我却不明白,赵孟旭已经是个废人,又这般无情无义……”

傅怀川似笑非笑的打断:“也许,赵侯只是忍辱负重,心里却另有所谋。”

李若飞顿了一瞬:“什么意思?你看出什么了?”

傅怀川笑得优雅:“没什么意思,随口说说罢了。”话锋一转,调笑道:“你待我也很无情无义,我这三年来却还不是对你刻骨思慕?”

李若飞恶狠狠的一眼瞪过去,傅怀川却笑得畅快。

正是晴好天气,下午的阳光像金子的颜色,慷慨洒落,屋檐处却依然有处阴影,傅刑简静立在那里良久,听着屋内两人谈笑的声音,右手拇指在左手虎口处掐出血来,烟雾般的眼睛里隐然有了决断之色。

冬去春来,秦初蕊一直卧病在床,往日的丰姿艳色只在眼波一睐间尚存痕迹。

谢流常来探望,有时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默默陪着坐上几个时辰。像看着一朵花慢慢凋零,心痛得无以复加,却挽不住时光。

终于有一天,李若飞按捺不住,趁左右无人,命令道:“初蕊姐,我一定要送你离开这里!你去草原,我把你托付给冲羽大哥。”

秦初蕊道:“我若逃走,他们不会放过孟旭;就像你,你也没法离开,你若走了,傅怀川不会放过你的朗国。” 笑容宛如秋蝉最后一振翅的哀绝:“除了死,我什么也不能做。”

死?这个字对李若飞而言是个禁忌。

自从到宁国以来,从来没想过这个字。

但,也许是个机会。

李若飞眼神一亮:“那我们就去死吧!”

傅怀川眉目间略带几分倦怠,和谢溪、江暮秋等人一起走出皇宫。

刚刚傅东平召集他们详细询问边关要塞的兵防军费情况,皇帝身体大不如前,但气势犹在,傅怀川虽答得滴水不漏,却也觉得身心疲惫,尔虞我诈丝毫不比金戈铁马更轻松。

出了宫门,远远就看到傅刑简在等他。

淡淡星辉下傅刑简落落的容颜,像入梦江南的一朵落花,洗尽了红尘滚滚,揉碎了蝶梦纷纷,但配上他无忧无喜的一双眼,却生生在禅意里有了凉意。

傅怀川送走其他人等,走到跟前,傅刑简却笑道:“想不想上李若飞?”

匆匆走到二王府,进了傅刑简的卧室,就看到床上躺着李若飞,毫无知觉,脸色苍白。

傅怀川眼睛里已经有了血丝,手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探了探,还有气息;掀开被子一看,浑身□□,身上却没有伤痕。

稍稍放下心,声音有几分冷意:“二哥,你对他做了什么?”

傅刑简不动声色:“你最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如果我不顾及你的感受,只怕他现在是躺在太子府里。”走近床边:“我只是去你府上,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药,六个时辰就会醒。”

傅怀川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狠的话。” 傅刑简神情有些伤感:“我怕你喜欢他已经失了方寸。你不追究他是如何找到机会夜闯太子府,你也看不出来他夜闯太子府的深意,更别说太子生辰你那般袒护于他……”一笑:“你既然想要他,我就帮你。上过他之后,你会冷静下来,明白他的身份和你自己的身份都意味着什么。”

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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