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 慕雪沉思 忆(1 / 1)
第一部惊劫篇
楔子
银幕般的六凌飞雪激荡而缠绵的旋舞满天,皑皑圣白的积雪使天地间仿佛连为一体。这是一幕由天宫制作而成无限宽敞的空白画卷。
雪幕深处,一袭素衫白衣的妙龄女子拔开雪雾渐渐清晰出来,盈弱的身躯仿佛一团微弱的幻影,任何随意一击,都能将她击的烟消云散。
极度低温下的雪片像无数的细冰利器,随着寒风的汹涌不断的射向雪中少女。少女肌肤被风雪僵冻的刺红皲裂,仿佛结了冰的玉润陶瓷快要裂开般。
段轻烟伸手轻轻抖掉覆盖在身上的积雪,步步艰难的踩着深埋至膝的雪花,‘咔哧咔哧’朝着正前方被漫天鹅雪模糊了线条的一间破草屋走去。蓬乱的飞雪遮面洒下,却盖不住她平凡的容颜上像冰刀錾刻而成深浅分明的浓浓的悲伤。
那是无数的人对失去亲人特有的感情表达方式。
那是对至亲至爱无限思念缅怀却只能在梦里几度相逢于精神上的折磨。
段轻烟微颤的眼瞳看着终于呈现在眼前的草屋,几乎被飞雪淹的草屋。多少千丝情怀,陈年琐事,以无比汹涌之势狠狠的撞进了她胸腔里,突然暴长的剧痛让她眼眶氤氲水雾,一滴泪珠随风飘进疏密繁阜的飞雪中,瞬间凝结成冰粒。
段轻烟眨了眨因泪水与风雪交织而无比刺痛的双眼,恍惚间,她看到敞开着漏尽风雪的窗口攀爬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如清水荡漾的黑眸,因欢喜而显得彻亮生光,冲着段轻烟开心的挥舞着小手,不断的唤着,姐姐,姐姐……
段轻烟全身一颤,刚踏前一步喃声唤了句怀亲,窗口的小男孩儿却突然间如暴碎的泡影般无痕无迹。所有的风雪凌厉的袭进窗口,寒风忽远忽近的徘徊四周,一切是那么的静逸,又是那么的狂肆。风雪作舞更加肆虐。段轻烟恍神间,窗口间消失的小男孩却换成了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少年脸上温煦的笑容,如烈阳般可以温暖一切。他同样冲屋外的段轻烟招手,平稳而欣喜的说,姐,你回来了……
就仿佛时间在眨眼间迅速的风云变幻,转瞬间十年的光阴岁月就这样在眨眼间过去了。
段轻烟仿佛想要捉住窗口那个亦真亦幻的少年身影,她奔前几步,伸出手轻唤怀亲。然而,窗口那个一脸阳光温笑的少年突然间又如水中蜃影被人一触,未起任何涟漪便消失不见。段轻烟僵在半空中的手,片刻间已密积一层皑皑绒雪,她如被定格在风雪中的冰雕般,久久不动,双颊滑下的热泪瞬间被无情的冰雪所取代。
整个世界沦陷在一种极白的光芒中。
回过神来,段轻烟失神的缓缓走进草屋,推开腐木斑驳的木门,顿时间,满屋的霉气冰凉的袭面而来。
同一时间,屋外的风雪趁机大量汹涌而入,吹得木门吱呀作响。空寂里唯听漫天风雪在狂舞作曲,冷风猎猎,寒雪纷纷,声声刺骨。
屋内的桌椅,茶具,箱柜像是被时间抽去了所有鲜亮光泽一样,除了灰暗,便是腐物。也被时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残碎的瓷片,翻倒的箱柜,沿地几不可见的血迹,仿佛五年前那一幕命运的转折曲又无声的在这间屋子里重演了一遍,惊心的恍如昨日。
那是颠覆了段轻烟整个人生的转折曲。
段轻烟走进屋内,轻抚着杨木据成的桌面,泪水再次决堤。她抬手轻试泪水,袖袍中琅玕石顺势滑落出来,‘叮’的声脆响,刚好砸在地面瓷杯的碎片上,清脆的裂响,犹如当年这个杯子裂时一样的惊心刺耳。她弯身拾起琅玕石,模糊的双眼呆呆看着手中玉石,刹那间,脑海里的回忆掀起狂乱的巨浪,彻底颠覆了她。
仿佛重重的跌进了久远的时空里……
……
001慕雪沉思忆
很久以前,在怀亲还是记忆朦胧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去世了。他唯一的记忆只有姐姐段轻烟。虽然姐姐只比他大两岁,可是,在他的眼里,姐姐是无所不能的。
怀亲也会偶尔问起父母,不是因为思念,对于父母他根本就没有印象更不会有思念,只是因为一时好奇而已。
轻烟会平静而轻柔的告诉他,我们的父母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百姓,会因为没有粮食而愁容满面,会因为没钱为我们看病而深深的痛苦,会因为突然病魔的缠身而无治死亡。生命脆弱的不堪一击。
从小,他们感情就很好,是那种没有任何间隙怀疑彼此相知相解的好,比任何一对平凡兄妹的感情都要深厚,比任何一对深情爱侣的感情都要来得真挚,因为,这个世界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们只是平凡的过着每一天,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三天的时候。仅有的那三天,还是因为怀亲被当地的恶霸蓠弶陷害杀人,当了蓠弶的替罪羔羊被抓进了牢里。
那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段轻烟而死亡。
那也是段轻烟第一次害人。虽然她害人是因为要救人。
轻烟知道怀亲被蓠弶陷害的时候,她并没有去求他,因为她知道,很多时候不是求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她只知道,如果想救怀亲,蓠弶就必须死。然后,轻烟便去了蓠弶的死对头鼎砀的府上。
鼎砀见到段轻烟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把这个平凡女子放在眼里,而且还是个十五六岁不到的小女孩,他只是很不耐且充满疑惑的问:你说你有办法助我推倒西凉霸主蓠弶。
轻烟告诉鼎砀可以利用蓠弶杀人一事用朝廷的法律将他除去。
鼎砀只是冷笑,蓠弶身为西凉霸主,杀人何止百千,如果只是因为杀人便能除去他,那他鼎砀还会让他活到今天。
轻烟没有理会他的冷笑,只是很轻声的告诉他,王上最疼爱的七皇子艴夙离京三年,王上大肆寻人都没有结果,如果蓠弶杀的那个人是王上的爱子艴夙,那么,不管蓠弶的后台有多硬也保不了他。
鼎砀听完眼睛一亮,他看向段轻烟,仿佛眼前的段轻烟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变得让他忍不住想认真打量起她来,他问:可是蓠弶杀死的那个人并不是艴夙吧。
天下间除了王上与艴夙皇子的几个兄弟姐妹之外,有几人知道艴夙的真正相貌,我们只知道艴夙皇子的右手上有一颗黑痣而已,而被蓠弶杀的那个人右手的相同位置上恰好也有一颗黑痣。朝廷向来腐败昏庸,如果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不能真实的判别出死者身份,朝廷会宁可错杀千人,也绝不会放纵一人的。到时候,就算真正的七皇子艴夙出现,相信蓠弶也已经命丧黄泉了,而朝廷绝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西凉霸主蓠弶再次翻案定罪的。
怀亲平安出狱之后,便同轻烟一起离开。当鼎砀以轻烟献的计策灭了蓠弶之后来找段轻烟的时候,他们已经去了一个叫怡乐村的偏远地方落角,从此过着闲云静逸的生活。那里民风纯朴,没有任何权力斗争,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仿佛是一张空白的纸张,没有任何心计阴谋,让人放心,也让人温心。
怡乐村外围两面高山起伏,山下急流环饶,水击石罅,腾雾弥漫,湛蓝的高空每年都会有大雁徘徊来去,在天空中拉扯出一道长长的透明的裂痕来,仿佛想把天分为南北两端。
轻烟十九岁那年,怀亲送了一个很特别的石头给她,绯墨色的玉石泛着流水的光芒,据说,那种石头叫琅玕石,十分罕见。上面有怀亲亲自刻上的‘烟’字,他自己也有一个,上面刻的是‘怀’字。就像是两个象征,一个代表姐姐段轻烟,一个代表弟弟段怀亲。
那时候,他们很幼稚的学着小孩子的动作,尾指相勾,拇指相印,彼此承诺,生生世世都做姐弟,即使将来各自婚嫁也不分开,永远都生活在这个充满平静充满安乐的怡乐村。散落的秋叶铺满大地,荒芜的群山间只有他们姐弟二人屹立其间,天广地阔,灵山绿水,万千大好河山,他们眼中却只有彼此。
云风拂过,荒芜的群山已经是翠绿一片,仿佛为大地披上的新妆一样,初春的新妆。
轻烟看着手中仿佛是自然颇裂没有任何原因而龟裂的茶杯,尖锐的响声却唤不回她失神的思绪,任茶水像笔墨般滩湿一身,她整个人仿佛失了心神没有反应。
怀亲闻声从里屋出来,看见失神的姐姐满面担心的惊呼:姐。见轻烟玉手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地上碎裂的瓷杯利片,问:姐,你没事吧。
茶盏无故龟裂,怕是不详之兆。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事实一样,篱木院墙外传来阵阵撕裂人心的惨呼声以及像是被万马奔腾踏破一切的铁蹄声,仿佛整个大地都被那疯狂动乱的声音给摇动了似的,让人忍不住心神俱颤。
轻烟怀亲同时惊然起身,轻烟急声对怀亲说:快躲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可是姐……
没有可是,我是你姐,你就要听我的。焦急的声音里透露着不容否定的坚决。
万般无奈,怀亲却知道现在不是与姐姐争论的时候,他满含水气的双眼重新又看了眼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最爱,仿佛决别的对视,时间在两人相视里停止了片刻。万物静止,清晰后,迫在眉睫的危险轰然袭来。
怀亲听话的进入里屋,刚藏好身形,门口便被大片黑影笼罩,一名粗汉男子挥刀劈门而入。
雪亮的刀刃光芒冰冷的闪出寒光。
轻烟在那柄催命大刀砍断自己细颈之前,急忙喊道:我有钱,很多很多的钱,全是黄金。
砍向轻烟的大刀冰冷的贴在她在脖子里顿住,男子双眼瞬间晶亮起来,那是贪婪欲望的光芒。那种光芒,使他丧失智慧,完全没有想过像这样清贫的草屋怎会有金子,他只是看向轻烟逼问:拿出来。
轻烟颤抖向墙角厚重的木箱走去,因为颤抖的缘故,她几次失手竟都没有能打开木箱。
男子不耐的一把推开轻烟,亲自动手。他利落的掀开箱盖,伸手进去拿他幻想中的黄金。
轻烟看准时机,突然近身奋尽全力压下厚重的箱盖,将男子伸进箱子的手臂重重的卡在里面。骨胳断裂声渗人心头,钻心裂骨的剧痛使男子失声惊叫,热血顺箱柜蜿蜒入地,男子赤红的双眼布满刹气的瞪着轻烟。他发狂了般想要拔出被箱子卡住的手臂扑向段轻烟报仇。怀亲急忙跳出身来,举起一张凳子狠狠的砸向发狂的男子。
嘭然声响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两姐弟急促的心跳声清晰闷响着。
两人相视凝望一眼,同时伸手拉住对方,然后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