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谴（1 / 1）
第四章天谴初夏惊雷，祸水倾覆
第二日未及拂晓，阿九又将牢门锁上，钥匙挂到狱卒的腰间。自己则一道隐身咒，依着顾生落而坐，除去他俩自是无人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
狱卒迷迷糊糊清醒，还未从昨夜的“嗜睡”中清醒，人已被牢中秦绅璁惨死的诡异景象吓坏。
牢中犯人死得不明不白，从狱头自下每一狱卒均脱不了罪行。不日，人便成批地换去，来了批凶狠的。新狱头空挥了几下鞭子，吆喝着把人关进牢车中。看来是将北上的日子提前了。
上头动作得快，却快不过流言蜚语的传播。当他们手脚被镣铐拴在车内一路辘轳行出扬州时，路边百姓的碎碎私语传入耳中。
“听说这秦家大少在牢中死了，才这么早早将他们送往北疆的！”
“诶，有一节你肯定不知道！好好的一人就死牢房里了，锁都没开过，你当真几句话的事？我听说啊是他太风流，夺了‘梨花院’哪个人的芳心，结果始乱终弃遭来这杀身之祸！”
“当真红颜祸水啊！”
“可你说那人怎么进的牢房的？”
“这……大概□□了狱卒？对，原来狱卒不还因为这被降罪了嘛！”
阿九看着那几人讨论得兴致高涨，凑到顾生落耳边：“呐，他们说我是祸水！”
顾生落笑笑，想把他搂进怀里。却因他一直隐着身在自己身边，别人看来只会生疑，便克制了这样的想法。
阿九看他半天只自己一人在笑，眼珠转转凑近了咬住他耳朵：“怎么，你怕了？”
“你也确是祸水，可我又有和好怕？”
阿九眨眨眼，等着他说下去。
“生离死别也经历过，投胎转世也经历过。即便你祸水，我不过多转生几次，这有何可怕？”
阿九的眼角又妖媚地勾起：“我想听到的是关于前半句的解释！”
顾生落却只瞧着他笑。阿九颇满意地点点头，偎进他怀中。
一路上阿九便坐在顾生落边上。坐得耐不住了，穿过栏杆从领头的饭食中偷了些荤菜来，又施出障眼法让顾生落将肚子填饱。
顾生落开始总觉得自己在吃时别人总盯着自己，吃得极小心。然而却也是真饿了，斯斯文文吃了个精光。阿九看着他吃，自己口中咒文不停。
这样一来，一路上辛苦，顾生落倒也确实没给饿着。然而阿九却没那么轻松。这日夜不停地要让自己隐着，一日两日倒说得过去，四五日下来，即便是九尾玄狐也有点吃力了。
顾生落感觉到阿九渐渐难掩其妖气。某日他半夜醒来，竟还看见他衣下露出了银白狐尾。他大惊，赶紧叫醒了阿九。
阿九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无妨，隐身术还在！”
“你……连人形都保不住……怎么还能隐身？”顾生落痛心疾首道，“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吧……”
“你敢赶我走！”阿九气得一跺脚，“你要我走我偏不走！反正他们看不见我，我变回原形又有何妨！还是说你怕见到我本来的样子？”
顾生落没搭他的话，将头扭去一边。他心里担心的不止这些。他想到再过几日，便又到了阿九要遭雷击的日子了。若是往常，雷公的天雷锤自奈何不了他。可如今……
思及此处，顾生落又转回头，却没对上阿九的双眸：“你自管走便是。难不成我一个大男人还离不了你的照顾！”一字一顿说得不容反驳，话音却是一个字比一个字轻。
阿九了然一笑，收起狐尾：“我也是大男人！”说罢腰肢一扭坐到顾生落边上，怎么都推不走。
顾生落见自己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只得作罢。胸口却是郁结难耐，黯然垂下眼眉靠着一根栏杆数夜空中的星星。
阿九从身后抱住他，将自己的脸在他背上蹭了蹭，嘴里一口气喷在他脸侧。
玄狐的气息，向来带着浓浓的□□。不想这一夜牢车中，最后竟是一番灵魂的契合，肉体的放纵。
果然三日后将夜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
顾生落心下狠狠一颤，随即也平定了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何必又为其乱了心神。
押送他们一行的几人看天色不对，纷纷跑进路边的破庙中。这些犯人便丢在一边，也料想他们这时也逃不到哪里去。
顾生落手掌又捏紧了几分。阿九看看天边一块云正向这边飞快移来，估摸着差不多了，也不打声招呼，便一头扎进林子中。
顾生落大惊，也顾不得其他，只一声声喊着“小九儿”。其他也关着的几人开始惊讶了一番，便也只当他是这几日被折腾得患了失心疯，竟也没搭理他。倒是那个管家，背对着他默默念着：“老天不长眼啊！”
阿九自然也听到了顾生落的喊声，却一步不停地奔进林中。待转头从枝干的空隙中看到的也只有枝干时，才停下，变回一只九尾玄狐。
顾生落看着阿九连片衣角也消失在自己视线可及的范围，心中悲怆难以言喻。
豆大的雨点纷纷砸下，浸湿了圈围着他的木质栏杆。空中传来一声闷雷，顾生落倏地睁开双眼，奋力地拍打着栏杆。
领头的在庙中听到顾生落几番发狂似的叫喊，心中又给这雨搅得烦躁。他拿蒲团在自己身下铺好，用下巴指着外头对一手下说：“让那小子安静点！真不知这么多天饿得还哪来的力气这么折腾！”
这手下也给顾生落吵得心中不快，当下冲出破庙狠狠踹了那牢车一脚。
顾生落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盯着那林子的方向。小卒气极，想揪住他领子。手穿过栏杆勾了几次，却是手臂不够长。他回头看看，见没人注意，“呸”地一声吐了口谈到地上，绕到一侧掏出钥匙开了锁揪住顾生落就是一拳。
顾生落给打得头撞向一根木栏，顿时眼前一花。然而他却依然脖子僵着没倒下去，而是凭着印象想要摸索着出去。
那小卒好笑地看着他晕眩着摸索，不声不响地伸出一只脚将其一绊。不出意料，顾生落一头栽了下去。
小卒双臂交抱，抖着肩膀冷笑，眼中写满了不屑与鄙夷。
顾生落摔在地上。雨浸湿了头发黏在脸上，泥泞的路面沾污了他一身，狼狈不堪。然而他却都没在意，也不急着爬起，而是悄悄地等眼前的昏花过去，看清了那小卒得意洋洋的面孔。
天边又传来一声响雷，小卒给震得一哆嗦。顾生落就趁着这时，迅速地从地上爬起认准了方向头也不回地冲进林子中。
身后的小卒还想追，却脚下一个打滑，摔入泥潭。
顾生落跑得飞快。林子很大，他也只最初看到阿九跑进的方向，后面全无从知晓。然而他却脚下不停，认准了一个方向跑。他能感觉到阿九就在这个方向，虽然不知道是多远的距离。
果然，当再次一声雷响入耳时，他看见了前方倒在地上的玄狐和飘在空中的雷公。
他顾不得适才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是否会触犯上仙。他几个箭步冲到了阿九身边。
阿九还有些知觉，却已经虚弱无力。顾生落将他搂在怀中，转头恶狠狠地看向雷公。
“凡人快快让开，狐九还需承受两次雷击方可渡过今年的劫。你若执意不肯离去，伤及无辜可不关我的事！”
顾生落不为所动，依旧紧搂着阿九，低下头用鼻尖轻蹭了一下阿九长长的狐狸鼻子。
“你快离开，莫管我！”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顾生落嘴角带着笑。
阿九眨了眨眼。
就在这眨眼的瞬间，雷公连发了两道雷，分毫不差地劈在顾生落身上。
一口鲜血喷出，在银白的狐毛上落下几滴艳红。
劫数已过，雨过天晴。
远处传来小卒被领头教训的声音，还有杂碎的各人感叹争吵声。顾生落用力抬了几下眼皮，终是沉沉落下。
阿九此时已回了人形。他跪在地上拖着顾生落的身体，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你个傻子！我是九尾玄狐，有九条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呵呵，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当时一下子就忘了……”顾生落抬起手，揉了揉阿九的头。
阿九乖顺地在他掌心中蹭了蹭，神情有些黯然：“我真的是祸水不是吗？”
顾生落却摇摇头，没再说话。
雨后的林间，一树一叶都散发着清晰的气味。阿九在顾生落耳朵上咬了咬，他没反应。又在他胸口舔了舔，还是没反应。
“你也确实是傻子！”阿九说着，帮他把脸上的泥擦去。
奈何桥边，孟婆熬着她熬了几千年的孟婆汤。
她盛起一碗，递给缓缓走来的一公子。
他在桥中间停下脚步，接过碗，道：“我想再看看我这一生。”
孟婆想了想：“时间有限。你是要飞快地看完这二十年呢，还是要详细些地看其中一年？”
他答道：“我要一个细节不差地，看最后一个月。”
桥下的河水荡了几下，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妖娆的舞姿，牵魂的眼眸。顾盼生怜。
他端着孟婆汤，倚在桥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