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 简兮(1 / 1)
山有榛,
隰有苓。
云谁之思?
西方美人。
彼美人兮,
西方之人兮。
——《诗经•邶风•简兮》
写一位很有素养的女性对英武的男子汉的赏识,似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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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钮钴禄氏做伴,感觉路途更短了。不日到了塞外,扎了帐篷,康熙每日带着儿子们和蒙古的王亲贵族一同骑猎,我有时和钮钴禄氏一起做啦啦队看看他们,有时就自己偷溜练练骑马。
这日阿哥们打猎成果丰厚,康熙大喜,晚宴就盛大许多。蒙古人生性豪放,又最是喜欢歌舞,篝火熊熊,许多人围着火边唱边跳。草原的夜间凉爽,众人映着火光的脸上倒是有些汗滴。
后来来了个蒙古姑娘,年轻活泼,众人称她是这片草原上歌声最美的。
她开始唱了,嘹亮而清丽,是首极其欢快的歌,众人又都围着她跳起来。
我看着,微笑,又抿了一口酒。
好久没有这么愉快而放松的时刻,又是在这天地相融的草原,夏夜的凉风拂面,真是惬意。
再看看老公,他也是兴奋着,和胤禵边喝边指指点点。
可惜老九老十这些个“狐朋狗友”没有同来,否则他们一起喝酒胡闹,晚上再凑一桌打上几圈,怕是更高兴。
蒙古姑娘唱完了歌,康熙笑着召她上前领赏。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去,不失草原儿女风采地直视康熙,还跟康熙说了几句什么。
这别人领赏的事情我可不关心,低头撕了座前的羊腿肉吃。忽听得康熙叫老公。
我一惊,难不成要指婚!吓得我赶紧把羊腿肉吐出来竖着耳朵听着。
老公上前跪下,“皇阿玛,儿臣在。”
“成格尔说也要听我们满族女子唱歌。听说你生日那会儿跟你福晋唱了一回,都说技惊全场,不如就叫你福晋来唱给成格尔和大家听听。”
哐嘡!我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还好不是指婚,忧的是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康熙上次人没来,皇城里发生的事情可是清清楚楚。风头从来不是白出的。
老公也是一惊,偷看了我一眼,怕是不知道我这么即兴行不行。
嗨,行不行你也得先答应着啊,你还敢跟大boss唱反调不成?不能让他为难,我赶紧站起来说,“好”,走到御驾前面跪下,“皇阿玛只不要嫌舒儿唱得是山村野调便好。”
“无妨无妨,只一件,也得是欢快的歌才好,应应今天的景儿。”康熙笑道。
老公退回座位,不安地看着我。我给他送去一个安慰的点头,也瞥见他身边的胤禵,端着一碗酒却不喝。我笑着走过去,抢了他的碗,再顺手提走了一罐酒。边唱边转着圈走向中央篝火处: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陈淑桦原唱《笑红尘》,词作者不详)
我已双手拿酒坐到篝火边上。《笑红尘》是我最喜欢的歌,早就想找个像林青霞在《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里的篝火场景豪爽这么一把了。这首歌的关键道具,就是酒。
老公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心里高兴着呢。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快的笛声,合着我的歌。我惊喜寻去,竟是胤祥吹起了常随身的竹笛,凭他高明的乐感,迅速捕捉了这首歌的曲调和神韵,使我这歌的情绪如虎添翼。我投去感激的一笑,更加来劲了,继续唱道: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生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间奏当然不能自动产生,胤祥再高明也不能生造出跟原曲一样的吧?我舍不得剪掉好听的间奏,用“啊”“啦”哼起来,倒显得更加欢快。间奏结束,重又唱了一遍。这时胤祥对旋律已然熟悉,配合得更加天衣无缝,歌声、笛声,宛如天成。老公也敲着碗加了节奏进来,不多时,更多地人跟着老公敲起了碗。这首歌更加有了气势。
一曲完毕,我端了碗提着酒,走向胤祥,给各自碗里斟满了。胤祥会意,含笑端起酒。我们碰了碗,干了,好兄弟!
“好个将快乐寻找啊,”康熙大笑,“舒儿你可取巧。一首歌里明明都是孤独冷清,却更衬得歌者的快乐,比快乐还快乐啊。”
“皇阿玛,那舒儿可算交差啦?”我给康熙跪下,心想,也有赏?
不想那成格尔跳了出来,气势就跟指着我鼻子一般,“不成,今日不分胜负,你敢不敢明晚再来比一场?”
小姑娘,敢情你把这当作超女啦?明天还要跟我PK?我望向康熙,请总评委给个说法。
康熙看来心情太好,居然不管这小姑娘耍无赖,笑呵呵地问她:“那成格尔想怎么比啊?”
“今天都唱了一首高兴的歌,明晚要各唱一首悲伤的歌,结果请皇上裁夺!”
晚上老公进帐来的时候,我正在调带来的筝。老公说:“这都上升到民族斗争高度啦,这成格尔真是没完没了了。”
我得意地抬头看着他:“老公,你说我今晚唱得好不好?”
老公笑着过来抱住我:“老婆你唱得当然好啦。老公敲得也好,对不对?”
“切,你反应还不是慢了十三弟半首曲子。还好意思邀功。”
“对了,明天的歌,你要事先跟十三弟说说让他帮忙么?”
“那是当然。今天也多亏有他,要不我嗓子太单,根本比不过那个成格尔。竹笛的长处恰是悲调更为动人,十三弟就愈加重要了。”
第二晚,人聚得比昨夜还多。
想是随巡来的人和蒙古那方都知道了成格尔跟八福晋的PK,没得转播,都来现场投票。
成格尔比我还会倚小卖小,跟康熙请了先唱。
我知道她这是想占个起手。她把众人的情绪带悲了以后,我若是不能超过那份悲,还显得是她的功劳。无妨,你做了先锋,我且利用你的预热。
成格尔动情地唱起来,虽然是蒙语,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说的该是远离家乡思念亲人之类。她唱完,众人果然都鼓起掌来。她还是颇下了一番功力啊。
我也不语,走到场地中央。侍卫已将我的筝摆放好。我坐定,拨起弦来,弹了前奏。正是《花正好》(原唱郑伊健,词林夕,曲陈光荣)。
前奏完毕,我按住了弦,用粤语清唱起来:
石头会枯烂
浪花去又还
我已经生离惯
却那知死别难
(古筝间奏)
艳阳满天白
月光照地蓝
人宜聚不宜散
忘了光景有限
古筝间奏。突然,胤祥的二胡声加了进来,又添几分悲意。我去跟胤祥商量的时候,他听了我的歌,提议说二胡比竹笛更好。更神奇的是,这家伙竟然还真摸出一把二胡来。我看他莫不是娱乐设施带得比我还齐备。小资啊小资。此系前话,且回到这歌曲中来:
花正好
会有月圆相告
可惜有谁知道
过去就如枯草
花正好
你我未能采到
天荒了地不老
送你另一段路
二胡与古筝合奏结尾。曲毕,全场静谧,只有篝火的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我泪眼朦胧,合奏者胤祥也是分明眼中闪亮。若是自己不感动,又怎能感动他人?
半晌,康熙道:“胜负已分。舒儿你用南粤方言来唱,大部分人都听不懂词,倒也没有占成格尔的便宜。”成格尔过来,竟也是泪光盈盈,“成格尔服了。”我对她点点头。她既是歌声了得,对音乐的领悟也较常人深入几分,更加感动也是自然。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这一场歌赛,惊天地泣鬼神,不到我们回到京城,消息早传了回去,胤禟胤誐都说要听我把两首比赛曲目再唱一遍。我说不可不可,要有情绪,环境变了,情绪上不来。其实心知如果不能叫胤祥来伴奏,这两首歌是无论如何唱不出当时的效果,随便开口岂不反而坏我名声。
康熙四十四年,康熙帝与罗马教廷发生冲突,倾向禁教。
一日傍晚,老公叫了雅齐布接我去胤禟府上,说是要我见个人。我心下狐疑,进了胤禟偏厅,见老公和胤禟陪坐着一个,洋人。
老公见我来了,很高兴拉我要介绍。原来是葡萄牙人,传教士穆景远。跟胤禟交好许久,怪不得胤禟总有欧洲进口精油拿去孝敬宜妃,搞不好是走私,我暗笑。
这回禁教的趋势迫使穆景远来找胤禟,于是胤禟把老公也介绍给他。
胤禟奇怪老公英文爆好,连我也侃侃用英文跟穆景远聊起天来,非常不爽,说:“喂,你们还是说汉语吧。穆景远的汉语可好着呢。”
嘿嘿,那不是许久没练英语了,我跟老公又不可能没事挑英语来说,见到第三个英语好的当然激动了,老公估计也是想到了,这才叫我来的。老公甚至还想让穆景远指点他那半吊子的西班牙语。我看胤禟快疯了。
我们讨论后给穆景远出的主意是让他去其他地方逛逛,山高皇帝远,再由胤禟出钱出人保护,他还能多看看中华风采。
没想到多年后,他和胤禟会在西宁重逢,而重逢之时,落得虽比邻也只能从墙洞传信的田地。
回府前,我先去和董鄂氏打个招呼,回来叫老公时看到胤禟在跟老公嘀咕什么。
我走近,就听得胤禟说什么“绮香阁”“新来的舞娘”。觉察到我来了,他又不说了。
我装作没听到,以免打草惊蛇,只招呼老公回家。
你个胤禟,耍什么鬼把戏,看我不治你。
随后几天,老公都是完了工就回来。直到某天,老公没回来,让雅齐布带话说和九阿哥他们办点事。哼,终于要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绮香阁,不就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常去的一个窑子么。
说起来档次好像高点,弄得像个什么高级私人俱乐部,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估计也有点后台,连阿哥们都敢明目张胆地去,保安措施应当做得相当不错吧。
我得了消息就赶去。轿子只让停到街口,遣回了家人。
独自到了门口,已经是众人瞩目。
这里只有妖艳的女子在拉客,其余都是男人,哪见过我这样一个华服少妇,还单枪匹马。
蹲在角落的两个打手模样的男人看着不对,知道我像是找茬来的,一个进去了,一个过来陪话。
我把贝勒府的玉牌丢给他,说:“我要见你们当家的。”
在鸨母的“办公室”里,我坐下,鸨母陪笑:“原来是多罗福晋驾到。不知道老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明人不说暗话。八爷、九爷是不是在这儿?”
“这……”
“你好好回话,我保证今天不是来砸你的场子的。”我也不看她,自顾自挑着指甲,这可是跟电视上的贵妇学的高贵姿势,“你按我说的给我安排,我安安静静来,安安静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