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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七十六卷:广陵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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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

是颂扬刺客聂政杀韩相侠累之事。

嵇康会弹这曲,显而易见,是痛感曹魏一族奄奄一息,虽不屈服,不抵抗,却也为自己的冤案而不平。

这曲,嵇康只教了我合奏未教授我正曲。以“刺韩”“冲冠”“发怒”“投剑”,他道过,又分开指,小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段。

足够了。

他端然而坐,抚琴调音。对于自己先行上断头台的指令没有任何异议。

沉沉的古琴之音,让人揪心怅然,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监斩官默许地看着这一切。

刑场里外围满了三千多人,几千太学生中以东殿夫子为首,遥立前方。他将年迈的身躯挺得笔直,巍然地站在邢台最前方。

“老夫一生所见之人无数,风流名士数不胜数,然!”他悲愤地低喊:“古今贤者,唯有嵇叔夜一人!”

一时间,人群又因此骚动起来。

太学生们垂泪哭泣。

嵇康没有说话。先抚弄琴声,后落宫商角徵。

而后,由悄静的音,瞬间将人带入弥漫着强烈抗击杀伐的曲境。

琴声骤然拔地而起,带着一股激烈绝然的气势直冲天穹之际,突然加入了凄婉哀怨的细致琴音。

低沉和细婉两股琴音瞬间和鸣。

如龙如凤。

他极快地拨动琴弦,指骨分明,随意一抬一收,一敛一放,却皆是风云。

如墨的长发在空中飞漫。

……

指尖一顿,律动的音韵丝毫不停歇……

琴声的曲境,时时都在变换。

不同的是,而乃悲鸣。

嵇康把满腔的悲愤之情化为了琴音,他曾道,“琴为心声”。指控政治阴暗,皆处都是肃杀之气。

正始之人不得存活。

夫妻合奏,他在断头台上冷然,而我在这厢绝望。

倾尽毕生心血和沧桑,我冷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渗出细微的血。滴落琴弦,带着我的恨和丈夫的冤屈,奏着这一生仅有一次的广陵散。

心里骤起的狂飙,将全部化作血泪洒尽。

指端抬起,琴音渐落。

曲终,音息。

嵇康毫不留恋地起身,他立于辉辉阳光之下,留下自始至终唯一的一句话:

“广陵散,于今,绝矣!”

在他从容赴刑之际,足下徒然一顿。

微微侧身与我凝望。

四十岁却依然如此俊美的轮廓,已经如雪般斑白的双鬓,有着足以颠倒倾世的风华。

我相信这一刻,就连死神也会被他高亢愤怒的铮铮琴声所击碎,他留给后世之人的,早已不是一个背影,几篇文章。

是夕阳残血的挽照,是千古冤案对这沧桑历史的永恒不屈!

“三刻已到!行刑!”

监斩官抬手沉喝。无声划破空气。

侩子手竟有片刻的犹豫。

监斩官见状,怒极至甚。“行刑!——”

嵇康缓缓端坐。

侩子手浓眉一剔,咬牙挥刀而下——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没有挽救的余地!

没有奇迹的发生!

这是铁铮铮的历史!铁铮铮的事实!——

我的丈夫,在那一瞬间,身首异处。

如墨青瀑染血无边。

飞洒出的血沫,诉说着他这不桀的一生结束的妖红,溅到了我的眼、脸、狠狠搅碎我的心。

汹涌而来的情感一瞬间如滔天巨浪般卷了过来,我死死抓着胸口,痛的喘不过气。

他走了。

我的世界也已奄奄一息,瞬间倾塌……

“叔夜!!————”

我死死瞪着那俊美的头颅,滚落到地上。

耳畔是太学生震天的悲愤哭嚎。

还有我极为熟悉的一双儿女凄厉的哭声:“爹爹——!!”

我无暇顾及为何悦悦与延祖会在这儿……不再重要了……

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的眼里,只有他。只有他。

那俊美如画的轮廓,温暖的大手,那无数次拥抱住我的丈夫。

晕眩感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可我不管不顾,摔下轮椅,一步一步向我的丈夫爬去……

一点、又一点……

近了……

好痛!痛得我想就此死去。

我的叔夜……

我的叔夜……

妻不会离开你。为妻爱你如命,怎舍得离开你?

我蓦地弯下身,抱住他被血沫淹没的头颅。

开始咳嗽,越咳越重,越咳越急,直至最后,喉头涌上铁锈味,喷洒而出……

叔夜……

我的叔夜呢……

把我的叔夜,还给我……

抱着他,面对耀眼的光芒万丈,彩云靠拢又飞散,金光倾洒在我俩身上。直至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

心中的空洞将我吞没。

苍天啊,我从未恨过你。

因为是你让我遇见了他。

即使他死,即使天人永隔,我也不恨。

我只求……只求能再见一他一眼。

见他满眼的温柔,见他满脸的依依不舍。

能再听见他唤我妻。

为此,任何代价,我都愿意给。

从没想过……

我以为我够坚强。我以为我可以……

从没想过。

这个我不知倦地呼唤着的名字,会有一天,光是想就让人觉得生无可恋,歇斯底里的痛彻心扉。

心口很疼,血越来越多。

隐隐约约,头顶一阵清风拂过……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暖,炙心。

我蓦然止住了哭声。

猛地望向晴空万里的苍天……

嵇康……

是你对不对?

********

有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我脸上的汗水。

然后,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气息靠近,将我轻轻扶起。

耳畔有轻轻地嗓音哄道:“影。该喝药了。”

头疼欲裂。我扶额,“秦凌,你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喝药的。”

他见我醒了,很高兴。

喜悦充满他的眉宇间,语气上仍是忍不住责备:“这三个月来,你一次都没有认真记得喝药。身体越来越弱,悦悦和延祖都很担心。”

“我会很好。我会记得。”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嗯,你也是这么敷衍过我的。”

“秦凌!”我微怒,“我答应过嵇康,我会好好活着,替他照顾我们的孩子。将他们抚养成人的!”

“以你现在这副模样吗?”他平静地反问。

我无语凝噎。恼怒地抢过他手中的汤药,仰头灌下。

我实在不该这样,这是他辛苦熬出来的。我没有权利对他这样。

但……为何只有我处处怜人,而没有人怜我。

我失去了他。噬心锉骨之痛,想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秦凌看着我喝掉药物,笑容里隐隐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猛然。

一阵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强风袭来,原本轻轻合着的门被吹了开来。

那般突然。

我乍然之下觉得有些寒意。忍不住道:“为何不将门关紧点呢,不然……”

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话,顿成空白。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挣开秦凌的搀扶。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身朴素的布衣坐在院子里,我看到了那遗落在院子里的锻铁工具,我看到了他伟岸的身子,和温淡的微笑。我告诉自己,这是幻觉。

可是……还是忍不住向着那一闪而过的幻影走去。

这幻觉多么美好。

是幻觉也好,我都愿意。

我日日夜夜在心里乞求了那么久,无论如何想念,都梦不到他。

纵使在梦里我也无法见到他。

几乎是用跑的,我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前院。

假如再慢一点,那抹淡然沉静的身影便会消失。

可是没有。

我四下张望,无尽的期盼就要溢出心口。

仍然没有。

他坐过的木椅,正孤零零地摆在院子,它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长期使用的锻铁工具,也不会有人再拿起它了。

究竟,还要熬多久呢?熬到什么时候呢?还要多少年,我才能再见到他?

无边无际的绝望和苦涩。

躺在日日与他共枕的床榻,我有多痛。少了他,整个家惨淡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你不在了,可我们共同的拥有过的却还一一存在。

你磨了一辈子的那块墨砚。

我们用了十几年的紫毫笔。

我为你洗过的衣服。

还有,我们的儿女也不再开怀地笑了。

曹璺、嵇喜、阮侃一家、六贤……都来看过我。

山涛对延祖的用心,更甚于他自己的孩子。他没有让你失望。

但是……只是看着他们便让我心疼至极。他们身上的每一点,每一面,都让我想起了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你……

你有吕安做伴。即使到了地下,也不会孤独。

可我呢……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在这没有你,又处处是你的世界。你要我如何独自生活下去?

你怎能……恁样理所当然地折磨人呢……

喉间熟悉的铁锈味又将涌上。不想让秦凌担心,我便没有开口。

……院子没有人。却仿佛如他仍在一般。

我不可抑制地蹲下身,腿忍不住发颤。

双唇逸出细碎的抽泣声,慢慢,心中的破洞越来越大。

可我只是流泪,没有哭。

悦悦正在屋里教延祖做功课,她在监督延祖背下父亲作的每一篇文章。

教延祖细细地品读他们那如天神一般的父亲……

我怎能打扰到她?

细微的血自我捂住双唇的指缝间细细蔓延而下。

我瞧着,竟是一股喜悦。

身子顿然一轻,轻飘飘地什么也感觉不到。

是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在半夜咳出血,嵇康……你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找到的药材,你彻夜不眠写出的汤灸之术竟然也全部没用呢。

死了好啊,死了算了……我只要陪你。

你不要走好吗?回来好吗?你……再抱我一次。

我只求你,不要走……求求你了。

你给我的重担,身为妻子该做的事情……全部都不再重要了。

我知道的……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是想让我继续活下去。你见不得我死。可是……我克制不了呢。我克制不了对你的爱,回忆根本就让我无法自拔……

方仲天说得对,他医不了我。“洞悉天命,不得医也。”

此刻,我只觉得如释重负。

老天,终是待我不薄的……是我如此奢求,此一生能被你爱着,早已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真的……这幸福足够我回味一世。

意识渐渐模糊。我这才转头对秦凌道:“把我扶到床上吧。顺便……让悦悦和延祖到房里来一趟。”

秦凌眦目欲裂,拔足冲上来狠狠地将我跌落的身子接到自己的怀里,紧紧锁住。

力道大得让我胆颤,仿佛要将我的骨头给糅碎。

他歇斯底里地悲吼,清泪自他的眼眶中奔涌而出:“影!——”

门口冲进一个人,一脸病容,面色惊惶地低喊:“小影——”

秦凌无暇顾及他,慌张将我抱入房里,为我把脉。

我淡淡地睁眼,看着他惨白的脸:“你来做什么。”

“我来带你回去。”他急急地道,“他已经不在了!而你……”

“即使他不在,我也是嵇家的人!死也不会和你回去……”突然间,我的眼眸散发出极亮的光彩。

慑慑生辉。我能感觉冰冷的脸颊似乎慢慢回热。浑身……似乎渐渐有了气力。

虚弱的心跳,也似乎稳定起来了。清晰地在我的胸腔里回荡,怦怦……怦怦……

眼底倒映着两人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生气的脸,我一字一句地道:“生同衾,死同穴。这是我永世和他的誓约。除非头断,血流,否则,决不负他。”

气息剧烈不稳,我一把抓紧秦凌的衣袖:“我要……见悦悦和、延祖……”

再不见,我怕就再也见不上了呢。

我可爱天真的女儿,我懂事聪明的儿子。

秦凌狠狠地颔首,“等我……一定要等我!我这就去叫他们……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撑住!”

沉桀哭了,哭得痛彻心扉,“回去!现在回去,一切还来得及!我带你回去……若是这样爱他,我不勉强你。我只要你活着……别忘了,我们的世界也有他……”

我听了,悲怒更甚,却是极力压制:“滚——”

“小……”

“滚出我的世界,滚出我的家……这是我和嵇康的房间,你没有资格进来!滚!”

“小影——”

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碰即碎的人偶般,轻重不得。但又忍不住想拥抱住我。倾身一靠,动作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我以匕首锋利的尖端抵着他的胸口。“再敢靠近一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该知道……因为你,他才会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我还能允许你活着,便是对你莫大的仁慈了。别妄想碰我……除了他,没人能碰我。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我的手,稳稳的,没有移动分毫。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的眼底痛成一片,“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错过你。不会再看着你嫁给别人为妻……”

这样的对话重复太多次了,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虽然如此,可是我察觉到这一瞬间,我只身的力气正在极度衰退。

熟悉的昏沉感再一次袭来。

不,比原来更加沉重。

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底,我觉得如释重负。但是却又更深的遗憾,我的孩子们……

好像……快要来不及了。

察觉我的虚弱,沉桀连忙将我扶躺下。

“沉桀……你要记得。”

“不!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若要警告我,要杀我,要做什么,你都得活着才能做。你如果真的死了,我就陪着你一起死,追到黄泉路,也要缠着你!”

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有一股温暖的轻风在我的脸上不断盘旋,如此细微而真实。

想伸手去抓住那抹飘渺,却无奈全身乏力。

我心里迫切地揪起来,是嵇康。他就在我身边。刚刚……并不是我的幻觉。他来看我了……

一抹阳光投射进来,照射在我的脸上。

温暖,舒适。带着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我好像看见了阳光之下的他,泛着光晕的嵇康,容如皎月瞳如墨玉,温淡宁静地坐在我的床榻边……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全身的血液像是一时间迅速冻结,急速逆流。

我的口中一阵甜腥。血沫自嘴里喷洒而出……溅了沉桀一脸。

我嘲讽地笑,手臂纵使无力,也仍以尖端抵着他的心口:“……让我安安静静地走。我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他泪成双行,痛道:“我只是想要你。我想要你想了一辈子……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恨他,那个男人拥有了我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你!所以,明知会被你恨,我也要这么做!否则我会崩溃到死!……”

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意识渐渐散涣了去。

耳畔是秦凌推门而入的声音:“影——”

还有悦悦的惊叫:“娘!”见到我的模样,全身仿佛瘫软地跌坐了下去。

“娘。”延祖哭着冲撞到床边,“娘……不要走!我们没有了爹爹,只剩下娘了啊……娘……”

我禁不住落下热泪:“娘对不起你们……娘忍不住了……好想你爹……娘撑不住了……”

匕首“铿”地一声落地。发出清脆得能击碎人心的声音。

“秦凌……”

“我在。”他紧握我的手,颀长风雅的身子微微发颤,语不成声:“你说。只要你说的,我全部都办到。你知道一向如此。只要你肯开口……”

“照顾……照顾我的孩……”

最后一个字未语,我在他们绝望的悲声中静静闭上眼……

嵇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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