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59 人之名树之影(1 / 1)
正文19人之名树之影
文箐听得触目惊心。她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而且,吴七竟然差点儿被冤致死。所有的事,都想得太简单了。人性自私,从这次私逃来看,果然。好些事,逃避只会连累更多人。如今,眼前的陈妈,也是所拖累的人。
她张了张嘴,嗓子竟然哑得说不出话来,喝得一口水,方才吐出声来,问道那,你们归家后,难道我母亲……再有,伯祖父既为官,这族里人便不敢胡作非为,周成一家竟敢如此放肆,他们有何可恃?”
陈妈叹口气,道,越是为官,越要讲究名声。若是在族中闹开来,治家不严,出得如此事体,叫大老太爷如何再为左庶子?又能以官压民?大老太爷那可是帝师,当今圣上为太子时的老师。更何况这是宗族之事……”
文箐听得,这正是完全不了解的古代宗族体制。“那族长呢?族长又是哪个,难道不管这些?”
周叙虽有官职,也无可奈何,周成一家于这一房有恩。当年周叙这一房这里出事,周叙叔父,即周复的嗣父北地出事后,父亲五年后亦早逝,二人彼时尚年幼,只余得两亩薄田,一个多病的母亲,生活维艰。幸得周成的祖父加以接济,又命周成父亲周顾代为照顾,帮着他们耕种,平时多加体恤,才让日子能过得下来。
故而,周叙周复对周成那一房所有人都异常亲热,看作是亲一般。后来家业兴旺,不仅在常德帮着周成一家建了房,甚至到了苏州置房时,亦连带着给周成一家子买了院子,以便好相邻照顾。去岳州接人,周同也自是托付于族兄周成。
哪里想到,周成岳州一行,竟然要让两家结仇?
而最重要的是,虽是周复致仕归家,周顾说年事已高,而族弟按声誉及平素对族里贡献,皆高于,可作为一族之长。只周复却推脱,说是周顾较年长,仍推其为族长。
周成一死,名声极其不好,可那毕竟也是周顾,周顾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子,行将就木,听闻此事,大病。周成与周成娘子开始大闹。
陈管事眼见得周到最后,竟然名声不保,难不成也要从族里除名?正好周家族人由此问到运往归州钱财一事,认为陈管事夫妇有贪没嫌疑,仅是常德田庄便为便证。收归了他们带的钱财,周成另一个周锋另打起了主意,认为死得甚是冤,只怕这里是陈管事夫妇谋财设的连环计。于是,陈管事夫妇差点儿被当成图财害命之徒。
幸好,周叙这时身体好些,一力将这些议论压下,找了陈管事夫妇谈过后。万般无奈下,只好与周成一家达成一致——周成不算奸yin从弟内室,而族里也不管周别籍异财一事。
陈忠夫妇当着周弘夫妇灵柩认罪,确实有过贪没,但未曾谋命。周家不欲此事闹大,便不将陈忠夫妇告于公堂,只遣了出去……
陈忠不与少爷没了,认定在岳州某地,即便被拐,亦能找回家来。周叙让二周赓,李诚,陈忠三人去寻。
文箐听得伤心,苦闷。“也就是说,陈妈,你们这是为了我母亲的名声,不要背负别籍异财这个罪,才认了贪没之名?你……”
她想说:你这么蠢啊,陈管事也这般不开窍?周都去世了,便……可一想到周那么个好心的,一切只为了姐弟着想,才在岳州置房可以让姨娘同姐弟相处,彼时才出此下策。如今,竟然要让她再背负这别籍异财于黄泉。
实在是,实在是没有良心,无话说出口来。
可是,不让周背负这罪名,那陈管事与陈妈一家子便只能沉冤莫白。
为着大家族计,周叙没,陈忠夫妇忠心却反而因忠心而要承担根本没做的罪名。如此,好人担恶名,周成做了肮脏之事却能归入祖坟,姨娘却只能异地草草入葬。世道,人情,何处话悲凉……
文箐心痛不已。过了好久,才想到今夜对周腾他们说的那番话,就是说,是在岳州当家作主,与周无关,别籍异财是的主意,所以……
她靠在陈妈怀里,慢慢道陈妈,这事,有我。我来承担。你们的清白,我来还……”
阿静刚哄了文简睡下,出来听得这句,惊道,这哪成?”
陈妈更是不同意,一个劲儿摇头,道,这不妥,不妥。你来背负,那你……你这般,名声又哪里成?”
文箐往日那双极灵动的眼,这时看向青纱帐顶,盯着一个角落,瞧清竹竿穿过青布稳稳架在床顶,这床上以前躺过的是谁?她慢慢地思索,再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出来我是主子,你们自然在岳州时是听我的,我性子犟,故而你们拿我的决定没办法。如今也有应证,我一归家,便冲撞各位叔婶。故而需要教导,日后大了,守些规矩便好了。小时的名声,谁还记得?不过是任性罢了……”
陈妈二人坚决道不成。”陈妈见不语,便已料到她心里肯定坚持不妥协,哭道,我晓得您是为我好,只是,若是您要舍弃自个名声,来帮我脱罪,我是万万不同意的。要不然,我岂不是白受那些罪了?如今名声在外,鸡犬都嫌,又如何洗刷得清白?你再要这般坚持,我,我……难道要我一死么?”
文箐听得最后一句,只觉撕心裂肺,为何把人要逼到这种绝境来?如何才能两全?带着弟弟,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与姨娘滞留在岳州清静自在地生活,哪里会料到后来的事?姨娘与当初以为那是万全之策,哪里想到,害得吴七九死一生,如今残疾不全。更想不到亲人皆去世,却是连名声都要不保。姨娘无法归葬,周一世善名终将会因别籍异财而有污……
她有那么一刻又赌气地想到:要名声有何用?说不定某个时候又穿了……
等等,若真穿了,这身体的本尊了,办?她的性子会干出甚么事来?
一个后世来的人,一直以为无所不能,不甘于世,不停挣扎,原来终究是这么不适应,不了解古代的规矩规则,想得过于简单,人言,是真正可畏。不在乎,有人会认为名节较性命尤盛。
人的名,树的影。古人既在乎名节,也终将要给周一个完好的名节,不能让她有亏。那,陈忠夫妇便是替罪羔羊?只因忠心,便活该顶着莫虚有的罪名,在别人的鄙视的眼光中,佝偻着身子,如过街鼠一样躲躲闪们过日子?
这,不是型的:好人没好报?人善就需无私奉献,乃至牺牲?
绝对戏剧化的讽刺——最忠心的人,反倒背负起“背信弃义”的名声。
若真是这般选择,何以面对陈妈这缕缕白发、这带着病容的脸、这份忠心……
文箐在左右思量中,浑然忘却了周遭一切。
阿静在同陈妈说快要三更了,咱们该走了。外头有人在走动,还有声,象是余家娘子……”
陈妈看着怀里的一副魔怔状,吓一跳,探了下她呼吸。文箐这才醒,查觉她这个举动,亦是吓一跳,忙道我在呢,我在呢,陈妈,莫要担心。”
陈妈将她身子扶正,再次认真端详她的面容,手抚过的小脸,从她那高顶的额,抚过青黛般的眉,再到那双灵动的眼,小巧高挺的鼻子,一笑就是嘴角总向上翘的双唇,这些,便是的……十分不舍地道,我同阿静要走了。再如今,我见得,心安了,待陈忠归家,我定将这份好意转达。,陈妈日后不能服侍左右,只求多福好运,平平安安,同少爷康康泰泰……”说到后面,失语凝噎。
文箐紧抓着她的手,哭道你莫要走莫走啊……”一抬头,冲着门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看谁敢进来撵人我的匕首出鞘就要见血的来一个,刺一个”
陈妈忙捂着她的嘴,道,使不得你这般同三奶奶他们对着干,只会让亲情淡薄,本来是家人,为何因着我一个外人而这般……”
文箐一梗脖子道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奶妈我信任你我只你啊……”说到最后,泪如雨下,一时精力全泄,软倒在床上,只叫着你不是外人,我你的……”
她似乎有些崩溃,她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向陈妈倾诉,每夜不停地恶梦里出现的那些人,她想着总得找一个能信任的人说出来,要不,这恶梦永不消停。可是,唯一信得过的陈家人,以前如守护神一样出现在身边,如今也不能相见,不能痛诉的一些事,要如何才能解脱?如今又背负一重对陈家的亏欠,她如何受得了?
谁来告诉她,如何办?
陈妈搂着她,听着她呜咽的哭声,感觉厚厚的棉絮亦挡不了的悲伤,如今将那伤感浸透,再到内衣,直达心窝处。“,莫这般。有三奶奶与四奶奶护着你,才好。再有长房的一干长辈,你要得他们的宠爱,这般你与少爷不必愁日后,待到少爷知事,晓得筹画,便好了。且过几年,且过几年,很快的,很快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封厚厚的信来,“来时我便想过了,或许见不到,我只记些日常帐,好些字不太会写,花了些,没事时,瞧瞧便可。……”
文箐闻言大恸。“我……你日后便给我写信吧,就说是我苏州舅家来的信,这样能到我这里……我亦给你们写,我想法子让人带到大舅的那个铺子里去……那事,没完,我不信,我找不出办法来。陈妈,我听你的,不急。我不再得罪他们便是了。我总得要寻出个法子来,不让你们与母亲名声有亏,放心,我亦不毁我的名声就是了。我都答应你,照顾好弟弟,养胖。你也是,莫要生病了,我不缺钱,我有钱。我会赚钱,不多,够养活我与弟弟还有余的。”
她怕陈妈与阿静不信,爬起来,也不穿衣服,从钱袋里摸出钥匙要下床去开箱子。陈妈哪会同意,最后只得接了她手中的钥匙,打开一看:满满一箱礼物,再一箱:全是宝钞
阿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陈妈惊道小,……这,这些,哪,哪里,来的?”
“我一路挣的,也有人送的。反正是不偷不抢得来的。还记得岳州府咱们制的药膏吗?在杭州,几天内,我帮着舅母挣了几百贯不止,且看吧。便是得罪家里人,没分得家产,我亦不怕。总之,饿不着我与弟弟的。你们放心好了。我只是想你们,有你们帮着,我能更好的挣钱。”她说得十分肯定。
阿静自是再无怀疑。可是,那一箱钱,也实在是……
陈妈听得她说“家产”的事,呆了一呆,道,其实……”
文箐见她这般迟疑不说,以为是问旁的事,追问陈妈,如何?”
陈妈想了一想,或许真能挣钱,该与她如实交待一此事了其实,若是分家,到咱们老爷这一房,因为船难,加上丧葬,再加上……只怕也分不到了甚么了……”
文箐以为她会说出要紧的,原来不过是家产的事。这些,只要给她人,给她自由,她不信谋不来家业。更何况,她现在着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给陈妈洗脱罪名,让她能早日帮……
阿静拉开门,看到四下黑乎乎的,只这个门缝透出去的光,将地上的雪映得越发寒光闪闪。“雪似停了。咱们走吧。”
文箐披了衣衫,起来要送他们,陈妈却按住她,看向她的脚道这院里即便没灯,我闭着眼也能走出去。,你好生歇息。”
文箐让她们提了灯,跛着脚走到门口,一阵寒风裹着浮雪,夹着湿气扑面而来,吹得她眯着眼,目送一灯二人远去,“沙沙”声再也无法听到。闭着眼,呼吸着凉气,心里暗想着陈妈,我一定要让你堂堂正正地归来……”却听得旁边一声弱弱的四……”
她差点吓一跳,却旁边角落处立起一个黑影——那是,文筠的丫环小西,身上披着被子,裹成一团,手里的灯笼早灭了……
文箐不她在外头站了多久了,忙道快进屋,快进屋。你不敲门呢?”
小西低头不吭声。文箐拉起她的手时,冰凉刺骨,对方有些哆嗦,她忙把人往火炉边推,道你,你这是?”
小西牙颤了一下,也没客气就坐在炉边。文箐关了门,她对小西印象挺好,这么一个能干见机的丫环,也实在难得。给她倒了一杯水,并不太热,幸好炉上的火开过了,又加了些,递于她。寻思着让她睡哪你要不怕我头上有虱子,你今晚便同我睡一床。一人睡一头。虱子不会爬得那般快吧?无不少字”
小西双手颤抖地接了这水,这还是作主子的第一回给倒水,百感交集。身子回暖些,方才道四……”
文箐见她欲言又止,不她又有何事要说,只是自个儿心情不佳,实在没精力来管别的闲事儿。便道了句甚么事儿?你要是觉得不便,你睡这床上,我去里间陪我弟,半夜他醒来,身边没个人,只怕会吓着。”
小西本来想同她说说六的事,可一看四很是没精神的样,也说不出口来。文箐腿疼,搬着被子实在不易,便道暖和些了吗?且帮我把被子抱里间去。来,你睡这。”
小西很是感动,可坚持说要去睡隔间。文箐真怕她冻着了,这明日对四婶交待?自是不允,劝说无效,最后命令她必须在自个儿床上睡了。
在文箐想心事的时候,小西亦心神不宁地想着四爷与四奶奶的事。
半个时辰前,四爷再次摔伤了。
四奶奶与三奶奶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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