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天清子一直皱紧眉，这几日，他已经彻底陷进韩家恩怨之中。
“这姐弟竟然牺牲一个来换取另一个的复仇机会，也真是可叹啊。”他感叹“那姑娘死后葬在何处？”
“城外三十里所圈坟地。”
天清子摇头“这醉香楼看起来是勾栏院，实际上，已成乱葬岗，如果贫道没有猜错，那姑娘的骨骸，也在此地。”
“啊？”翠喜三人齐声惊呼。
“韩离冬数次将所害之人的骨灰尽数留在这醉香楼，是他时刻没有忘记他的姐姐，他一定也已经将那姑娘的骨骸移到此地了。翠喜姑娘，他本无意害你，只是为了保全自己，更为了让自己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复仇。他将你的骨灰埋在这里，下意识里是为了让他姐姐不再孤单，能有陪伴，却不知，他姐姐早已经转世而去，他所移来的，不过一具骸骨。”
天清子再度摇头“我一直以为他年少之事全然不记得，却原来，他早知韵娘便是翠喜之女，造出这一场恩怨来，真难为他了。”
“我养他这许多年，含辛茹苦，难道还不抵他心中的恨么？他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一定要让我生生世世都受苦不尽！这几十年，我就白白付出了么？！”韩夫人嘶声道。
天清子仰了头，七灵剑铮然出鞘，映得已经昏暗的天色倏然一亮“冤冤相报，世人看不透。你害这许多人命，个个都想复仇，韵娘便是利剑。翠喜三人已弃前嫌，你又如何不悟呢？”韩夫人一愣，泪如雨下，喃喃道“我虽罪孽深重，却尚存一丝善念，否则，我怎会养大这两个孩子？”
天清子剑光之下，她渐渐模糊，银簪子却随剑光悠然升起，喀嚓一下折成两截。天清子剑光斜劈下去，一声惨叫，韩问春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呼喊“母亲！”不管她曾经怎样恶贯满盈，她养育了他，不是么，数十年的辛苦，一个人撑下这个家，韩问春急忙伸了手去挡天清子的剑，剑尖划在他的手臂上，鲜血随剑光飞溅出去，一道红光。翠喜飞扑过来，验看伤口，焦急之情可见一斑。
却见鲜血所过之处，废墟之上，竟有浅浅的烟雾升腾，缓缓聚拢，形成一个灰黑色的人形。天清子收了剑“紫狼泪虽可镇魂，却有致命的克星，那就是鲜血，一对真心相爱的人诚心诚意付出的鲜血。翠喜姑娘，你可知，那幅白绢上的鲜血已经收入我七灵剑中了么？所以你看到的白绢才会完洁如初啊。而今，天助我力，紫狼泪已破，韩夫人，你是时候悔悟了。”
人形颤巍巍跪倒“叩谢道长救我脱困。”天清子一侧身“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翠喜姑娘，若不是她的鲜血，贫道亦无能为力。”
“我这一生罪孽深重，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人，而今悔恨不已，你能原谅我么？”韩夫人朝向翠喜。翠喜的眼泪也夺眶而出，这个她恨之入骨，意欲千刀万剐的老太太居然也会有可怜巴巴的一天，她轻轻点点头，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韩夫人的身影逐渐飘散，韩问春扑倒在地上，望着渐渐飘升的魂魄，眼泪滚落，却叫不出一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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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天清子叹息着，迎风而立，晚风吹得他长髯轻轻飘动着。
随后而来的揽云和化云正从醉香楼的废墟中捧出一个小小的瓷坛。
翠喜快步上前，这小小的瓷坛，便是她的骨灰。紫鸢兰烟围拢过去，化云扬了脸“还给你吧，师傅说，有了它，你就可以重新投胎了。”
“韩问春！”翠喜转过身看着已经热泪盈眶的韩问春“你对我的好我记下了，你韩家欠我的，我也已经讨回来！你那毒如蛇蝎的母亲，歹若游蛇的弟弟，全都死了！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吐尽胸中十数载的郁闷“女儿是你的血脉，今天，我把她还给你，人面兽心的韩家，只剩下这一点良心，莫要再污了！”
夜色中，韩问春回过头去，身后街道的尽头，一个袅袅身影正缓步走来，正是韵娘。
天清子拉了两个小徒弟，靠在一边，看一家团圆，生生死死，今日方才相聚。韵娘近前，乍一看韵娘和翠喜面目相仿，待细细看去，翠喜多些刚烈、机敏，韵娘却更多柔美、灵秀。韩问春一把抱住韵娘“我的女儿！”“爹爹！”父女俩抱头哭作一团。
翠喜留恋地看着这两个至亲至爱，一手拉着兰烟，一手拉着紫鸢跪倒在天清子身前“道长，翠喜沉冤得雪，不再留恋，我姐妹三人虽非一母所生却手足情深，还求道长能够替我们超度，愿我们来世，能够做真正的姐妹。”兰烟也含着泪“我得姐姐恩情，死后方才见到姐姐模样，死了也便无憾。我也愿转世，求道长成全。”紫鸢连连点头。
天清子微微颔首“你三人大义为先，挚情感天动地，贫道自会为你三人祈福，祝愿你们来世能够成为一母同胞。”
兰烟和紫鸢见他应允，化作两道清光飞散了，翠喜回过头，又一次看看父女相认的韩问春和韵娘，含泪道“此生无憾。”身子一缩，隐入瓷坛中。韩问春正待要拉了韵娘来一家相见，却冷不防翠喜从眼前一下消失，伸手去，抓了个空。
天清子劝慰“韩施主莫要伤心了，翠喜姑娘能够了了心愿，转世为人，实该庆贺啊。今日事终已毕，你父女相见，还不快快回家团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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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玉沟中，空冢埋入小小瓷坛，韵娘搀扶着韩问春久久不肯离去，墓碑上，换了“爱妻翠喜”，情却依旧。旁边的空坟，移入一具骨骸，正是从醉香楼废墟中掘出的，程家姑娘的遗骨。韩问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指腹为婚的妻子，白骨的腕上，紫金镯还是光亮如新。
“韵娘，如我百年身后，你一定要将我也葬于此，知道么？”韩问春拍着女儿的手。
“爹爹，你还要活很多年，韵娘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明天我们就要去京城了，我们以后每年都回来看看母亲好么？”
“当然，你的母亲，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能够遇见她，我一点都不后悔。”
晋阳城里，不再有富甲一方的韩府，也不再有纨绔买笑的醉香楼。小城永远是小城，当那一行车马直奔京城绝尘而去，街头巷尾不过剩下饭后谈资，或许，许多年之后，才会有新的传奇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