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为什么！”
听见他不平的抗议，她忍不住淘气地糗着他：“哈！现在你知道这种感觉了吧！三更半夜，你得下床离开回家！”
身后的冬阳没有作声，她知道他在自责，于是又温柔地哄道：“我喜欢现在这份平静，如果展颜不开心，闹起来，我会连这份快乐也没有了。”
“不要管她！”
“别孩子气。在我有生之年，我不希望多个人恨我！你不能陷我于不义。我累了，哄我睡觉……”
冬阳紧紧搂着她，还小声哼着歌。她闭上眼睛，静静流下泪来……没有做爱，但这样相依相偎的感觉更好。
＊＊＊
天气渐渐转凉，大家都要纬凡回去多拿几件长袖衣服过来，于是冬阳送纬凡回家，家里就剩王琪和大山两个。
大山倒了杯绿绿黄黄的东西给她，她一看就皱眉了：“喂！你不能欺负我快挂了，就随便唬弄我喝些怪东西吧？”
大山脸色一黯，在她面前坐下：“你可不可以别动不动就把快挂了这三个字拿出来讲啊？不好笑啊!”
“好好好，不说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精力汤。生机饮食，好东西。很多、很多……那种，那种……”
“快挂了的人都喝？”
他凶狠地瞪着她，她只好乖乖喝下去，然后龇牙咧嘴道：“真难喝。那些人可能都是因为怕继续喝下去，才努力好起来的吧？”
大山没接腔，只是走到窗前张望。她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不急，让他们多点时间相处也是好的。其实他们满适合的，你不觉得吗？”
“神经病！”
“说错了，我是癌症，不是神经病。”她转身看着大山：“也许我走了，我说走喔，没说挂，他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你干嘛啊！”他朝她走去，拿了面纸替她拭净嘴角。
“托孤啊！”王琪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傻宝，我该把你托给谁呢？咽——趁我还在的时候，要不要替你安排几场相亲啊！我这个前妻出面，最有说服力了！”
“你还真不像快挂了的样子。会不会是——误诊啊？”
“你连续剧看多了！如果我一定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我爱的每一个人，我爱的还真不多呢！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快乐。我不要你们每天都很悲哀。其实……就当我去旅行好了，到很远的地方去旅行……”
“也……太远了吧！”大山难过地低下头。
“有时候人走远了，心反而更近呢！你看我们现在都不吵架了，这也蛮好，懂得珍惜了……”
她朝大山张开双臂：“抱抱。”
大山过来抱住她，眼眶已经泛红。
“假装我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吧……”
“那你会记得回来看我吗？”他哽咽地问。
“会的……会的……”
黄昏的时候他们又在客厅里跟着气功师父练功，纬凡说要去以安家所以不在，因此练到一半、电话响时，也没人能去帮忙接。
气功师父的眼神带着责难，但冬阳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接。
“对，我们帮气功，关机了。现在怎么样？在警察局吗？”
听到警察局，王琪、大山都忍不住留上了神。
拿着话筒，冬阳沉默了一会，而后清楚道：“我不会去的。她成年了，她的母亲在身边。她有家长在，一切交给她的母亲处理。就这样。”
王琪先是不能置信地愣住，接着便起身到卧室里打开衣柜，拿出衣服。
“你干嘛？”冬阳跟在她身后进房，问。
“去保展颜。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她一定知道我们结婚了，所以受了刺激……”
“便就再来威胁我吗？”
“冬阳，你不能不管她。我们不能不管她。”
“要管到什么时候！”
“三个月。最多只有三个月而已啦！”
“琪……”冬阳伤心地上前拥住她。
“冬阳，你爱过她的，像父女也好，像叔侄也好，像……你在乎过她的。她在乎你的在乎，你不能突然放弃她。她会完了！”
冬阳坐到床沿，挣扎地道：“我还是在乎她！但总要让她痛一次，让她知道不能再永远这样……这些话……都是你以前对我说过的啊！”
“去看看她，她需要你。要她痛，要她醒，等这次过了再说。子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的。我陪你一起。”
“为什么？你病着。”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她善后了。”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说：“希望是最后一次。希望她以后永远不会偷了。”
打开保全部的门，里头正是一片僵凝的气氛。除了子娟、展颜，还有纬凡、以安也在那里。
展颜迎上冬阳的眼神，就和他对峙着，一旁的主任则认出王琪，惊讶道：“王小姐？！”
王琪笑着上前招呼道：“陈主任！你干嘛呀！大家又不是不认识！你新来的吧？搞不清楚状况！”
“不是，这位小姐，她偷……”
“什么偷！她是季先生的家人，她‘拿’自己家里的东西！好了好了，也不让你为难。我们按规定赔偿，一千倍是吧？算一算，明天总务室会拿钱给你。回家了！”
主任兀自嘟嚷着：“按规定这该报警处理的。”
“好了啦！”
王琪还要再劝，冬阳冰冷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报。”
众人惊愣，展颜的神情尤其不敢置信。连纬凡都想说话：“季先生……”
“该怎么办不怎么办！谁偷东西都该报案，家贼也一样！”
展颜整个人呆在那里，再也猖狂不起来。冬阳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就要拨，但子娟冲上来就按住话筒，哭了。
“求求你——”她跪了下去。“求求你——不要毁了她——”
冬阳紧紧抿着嘴，终究打不下那个电话。
冬阳和子娟、展颜一起回家，纬凡被以安带走，王琪则和大山一起回去，一路被念到耳朵快长茧，好不容易才进到家门、躺到床上。
大山一边帮她掖着被子，一边又忍不住心疼：“你说你跑去干嘛，穷折腾嘛！”
“帮帮季冬阳嘛！你看他气的！”
“其实季冬阳早该这么对展颜了！她第一次偷东西的时候，他就该报警！”
“怎么报？展颜第一次偷的东西是季冬阳的心。你看不出来吗？他是爱着她的。”
“他、他……李纬凡……”
她摇摇头，微笑道：“不管我，或是李纬凡，或是以后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取代展颜在他心中的地位。我们都只是一个他想逃避的港口，因为我们被世俗所认可。”
“是……这样的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不是我们能了解的。只是季冬阳用理智控制了情欲。”
“如果是你，你敢吗？”
王琪想了想，还是摇头。大山感叹道：“我也不敢。太恐怖！差十八岁，从小叫叔叔的。”
“因为我们都老了。只有人老了，才会害怕面对爱情，才会忌讳世俗的眼光。罗蜜欧和朱莉叶永远只能活在十八岁。”
“嗯……但我认为他是爱你的。季冬阳爱你。”
她点点头，淡淡笑了笑，心里感激着大山的慈悲。
＊＊＊
王琪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得靠止痛针才能勉强撑着。冬阳要她搬去他那边，她不肯。何必过去呢？反正都快死了，死在那里的话，他一回家就会难过，触景伤情嘛！死在自个儿家里，他不会再来，慢慢的……也就淡忘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就不怕我触景伤情啊？”听着她的论调，大山难过地抱住了她。
“把房子买了吧！看不见，就想不起来了。”
“我偏不买！我天天看！我伤情一辈子！”
“傻宝！”
她觉得自己像过着倒数计时的日子。每多活一天，都像是从老天那里多偷来的一些时间。
难得有大家都不在家里的时候，她自己转着轮椅到湖边吹风。也不知道展颜怎么进来的，满身的怨气让她不必转头也知道是她。
“你不已经胜利了吗？干嘛还来这套苦肉计？”
“展颜，你回家好不好？”知道展颜已经搬出去和子娟住在一起，她忍不住劝她。
“哪里？季家吗？你家吗？好让你羞辱我？现在你可以把我的拖鞋扔出去了？”
她没有力气和展颜大声，只能虚弱道：“回家去，不要让他担心……”
“你真是够虚伪耶！他都已经娶了你了，他根本不敢再关心我好不好，你还来这套干嘛？”
“展颜，我快死了。”
“我已经死了。”
“他没告诉你吗？他娶我，因为我快死了，癌症末期。”
“够了，王琪——”展颜一脸不屑。“你已经得到他了——”
“最多再活一个月。”
“喔是吗？快死了？”她走上前，推着她的轮椅直接朝湖边行去，边说着：“把你推到湖里的时候，你会不会突然活过来啊？变成个游泳健将？”
轮椅越推越快，王琪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就这样死的话倒也好，至少展颜会知道她没有说谎。
“你要演得像一点，逼真一点喔！快死了嘛！癌症末期啊！一个月啊！”
“回家吧！不要让他担心，你知道他爱你的。”
“还往下演吗？”
轮椅已经来到湖边，王琪闭上眼睛，身后的推力却突然停止，一阵静默后，她听见啜泣的声音。她费力地转过轮椅，发现展颜蹲在地上哭起来了。
“你怎么……快死了呢？”
“颜颜……”这是她第一次叫她颜颜，而且并没有被恶言相向的拒绝。
展颜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像困惑，也像抗议着命运：“你怎么可以……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