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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靖难终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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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

金陵城中人心惶惶,漆黑一片,皇宫却依旧灯火通明,全城加强了警戒。

云起与拓跋锋对京城地形再是熟悉不过,于秦淮河畔入水,一前一后地泅进了城中。

「哗啦」一声水响,拓跋锋跃上河岸,转身将云起拖了上来,环顾四周,那处正是西水道口。商货船只已调集到城南,这处空空荡荡,唯余几艘腐旧的舢板。

云起喘息片刻,隆冬时节,被冰水冻得嘴唇发紫,拓跋锋除了外袍,将云起抱在怀里,二人贴着墙依偎了好一会,云起方逐渐回暖,上下牙关咬得格格响。

「分头行事?」

「不。」拓跋锋漠然道:「师哥离开京城太久,不记得路了。」

云起无奈地笑了笑,知道拓跋锋仍是放不下心,生怕自己回皇宫去,只得道:「蹲着,肩膀借我用用。」

拓跋锋两手撑在膝上,微俯下身,云起跃上其背,取出怀中炭条,于秦淮河大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个b>「雲」b>字。

拓跋锋背着云起,呵出一口白色的雾气,一同穿行在金陵的大街小巷中。

午夜的黑暗中,云起依稀辨认出街道的拐角,巷子深处是承载了童年时回忆的地方。

那处有挑着面担的老妪,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撒上葱花,递到拓跋锋手里。

拓跋锋接了筷子,再交给小云起,蹲在一旁看着他吃。

「战火一来,就什么都没了。」云起唏嘘道。

拓跋锋停下脚步,答道:「这些就像田里的麦苗,又会慢慢长出来的。」

云起直起身子,在一家人的门板上写下「云」字。

门外挂着「涂」字的灯笼,是涂明家。

乌衣巷外:

「你说一别京城六年,还这般轻车熟路的。」云起揶揄道。

拓跋锋微笑不答,再次停下脚步,那处正是舞烟楼前门。

舞烟楼早早歇了业,几名阿姑抽着水烟筒,凑作一桌打牌,雏妓们在另外一桌包着饺子,温暖的黄光从窗格外透出。

云起斟酌片刻,不知徐雯劝说得如何,还是在舞烟楼前门画下标记。

春兰嚼着颗糖,于那窗外依稀见到人影,忙弃了牌匆匆跑出。

「你……」春兰讶道:「你怎回来了?!朝廷重赏缉你人头呢!快出去!」

云起笑道:「明儿一切就结束了,记得告诉楼里的妈妈们,外头不管出了啥事,都别出楼一步,保你们无事。」

春兰裹着貂皮袄子,立于大门外,道:「你做什么去?」

云起笑着转过头,伏在拓跋锋背上,二人渐远,天空中飘起细雪。

六胡同:

蒋府门外的灯笼熄了一盏,云起跃下地来,照着灯光划了字,见拓跋锋抬头跳了几次,单手攀住院墙,忍不住道:「怎么了?」

拓跋锋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朝云起招手,师兄弟二人并排扒在墙外,朝蒋府中张望。

蒋府一应下人俱被遣散,厅中点着昏暗的油灯,蒋瓛负手立于厅内,苍老的侧脸朝着苏婉容。

苏婉容叹了口气,道:「你这一把年纪了,还得去与朱家卖命,要让我自个走,怎走得心安?」

蒋瓛沉声道:「我还没老到拿不动绣春刀的那一日!云起那小畜生远走高飞,锦衣卫谁来带领?!」

苏婉容脸色苍白,紧抿着唇,抖开了飞鱼服,蒋瓛侧过身,穿好,苏婉容又为其系上腰带,低声道:「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云起心酸难耐,叹了口气,正想跃下院墙,入内见蒋瓛时,拓跋

锋却将其手腕握住。

蒋瓛接了绣春刀,低声道:「婉容,我这就去了。」

苏婉容笼着纱袖,闭上双眼,站于厅内,蒋瓛叹了口气,道:「大丈夫当精忠报国,婉容,委屈你了。」

苏婉容略睁开双眼,与院墙外的云起拓跋锋对视。

云起吓了一跳,险些摔下地去,只见苏婉容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云起强烈地预感到,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蒋瓛低下头,一手撩起苏婉容的发鬓,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苏婉容抬臂,素手纤纤,干净利落地以手掌蒋瓛脖颈上一砍。

蒋瓛登时软了下去。

「师娘威武——!」云起与拓跋锋同时挥拳助威道。

苏婉容将其半抱着,怒道:「还不快进来帮忙?」

蒋瓛武功底子在,兀自留着一丝意识,苏婉容忙顺手捞来个前朝古董花瓶,朝老蒋后脑勺上狠狠一砸,哐当声响,瓷片碎了满地,这下彻底安静了。

苏婉容对云起的出现一点也不吃惊,随口便吩咐道:「把你师父抬到后院去,抬上马车。」

「师娘你……要带师父去哪?」云起直起身问道。

「回老蒋家里……」苏婉容匆匆下楼,抱着几卷字画,提着一笼八哥穿过后院,问:「秦淮河水路封了么?」

云起道:「朝西水道走,那处我留了个门。」

苏婉容点了点头,面带忧色,将狗儿提了,甩进马车内。

「你不用走。」拓跋锋忽道:「在这儿住着吧,明天大军进城,不会来蒋府。」

苏婉容瞥了拓跋锋一眼,漫不经心道:「当年私造圣旨,送燕王出京你们还记得么?」

「师娘不走?你道朱四会容得下一个随时能私传圣旨的人留在京城里?」苏婉容温柔笑道:「这次是必须得走了。」

苏婉容将字画,票据等一束,拢作包袱,掖起两角,又拣出几张银票递给拓跋锋。

「喏。」苏婉容笑道:「大年夜的,师兄弟忙活一晚上也累得很了,锋儿领着云儿,门口面摊上买两碗面吃。明儿麻烦事还多呢。」

拓跋锋愕然,云起笑道:「谢师娘。」

「以后……」苏婉容拢着袖,站在后院外,安静看着漫天飘雪,交代道:「云儿,师父和师娘走了,锦衣卫一脉,便没人再能帮得了你。」

云起心中一凛,躬身道:「师娘放心去罢。」

苏婉容那话声如在梦中,喃喃道:「你与锋儿相依为命这许多年,以后也得彼此护持,朱四那厮并非易相与之辈,不可恃宠而骄。」

「是。」

「更得提防功高震主,知道么?」

云起与拓跋锋答道:「徒儿明白。」

苏婉容悠悠叹了口气,道:「师娘的戏唱完了,退了,徐云起正使,拓跋将军,苏婉容敬祝二位武运昌隆,当谨记造福黎民百姓。」

说毕苏婉容转身盈盈一福,拓跋锋忙拉着云起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苏婉容上了马车,一振缰绳离去。

「别磕了,师娘走了。」云起善意地提醒道。

拓跋锋低声道:「再磕几个……心里堵得慌。」

云起嘴角抽搐,问:「又不是见不着了,以后去看她就是。」

又见拓跋锋眼角竟是带着泪,云起这下倒是骇了,忙安慰道:「别难过,师哥,走,事儿都办完了,吃面去。」

拓跋锋抹了把泪,道:「拿这玩意买面,只怕找不开,都给你了。」把苏婉容给的银票交到云起手里。

云起笑道:「师哥真好,嗯这算咱俩一起的,我先收着……唷,,师

娘赏了多少钱……」

云起借着光端详那几张银票,京城福隆钱庄,联号花押,每张上俱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

「一千两」

云起登时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杜胖面馆,年三十夜的最后一桌,小炭炉上煮着一肉,桌上摆着了两个小杯,一壶酒。

「师哥,你说这玩意儿能真的换到银子么?」云起拿着银票对着油灯抖个不停,只觉自己恍惚有点不识字了。

拓跋锋挠了挠脑袋:「你问好几次了。」

云起将银票一揣,道:「去换换看。」

拓跋锋忙将云起扯住:「这时间钱庄不、开、门。」

云起哀嚎道:「我坐不住呐!万一明儿兵荒马乱的,钱庄被劫了咋办!」

拓跋锋道:「你不是在福隆大门口写下几十个云字了……担心这做甚,况且是联号。」

云起两眼涣散,拓跋锋漠然道:「啊。」继而挟了一筷肉,喂到云起嘴里。

「跟师哥走吧。」拓跋锋忽然道:「钱也有了,事也了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云起静了片刻,道:「成,吃完就走。」

拓跋锋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目中颇有丝难明的神色。然而下一瞬间,拓跋锋警觉地转过头,望向面馆门外。

门外走进一人,身影挡住了年夜的风雪。

「难得除夕之夜,还有城外来客在此饮酒。」那男人出现的时候,云起与拓跋锋登时紧张地放下了筷子。

男人一撩袍襟便坐,目中笑意盎然:「可愿让在下蹭顿饭?」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与拓跋锋交换了个眼色,按住了他的疑惑。

「请坐便是。」云起释然笑道。店小二添了杯筷,那男子便不客气入座。

男人举杯道:「两位小哥贵姓?」

「姓徐。」云起淡淡道:「兄台贵姓?」

男人微一错愕,笑道:「鄙人也姓徐,竟是本家。」

云起端详那男人的两道剑眉,唏嘘道:「本家!未曾请教兄台大名。」

男人喝了口酒,道:「在下徐辉祖。」

拓跋锋端着酒杯的那手不住颤抖,终于发现云起与那男子,包括徐雯三人的相似之处——剑眉斜飞入鬓。

徐辉祖与云起兄弟二人十余年未见,当年的云起还是个孩童,如今长大了样貌变化,徐辉祖自是记不清了。

云起见二哥最后一面时则是印象深刻,十数年来,徐辉祖相貌无甚大变,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然而兄弟血缘彼此呼应,徐辉祖仍是察觉出一丝熟悉,又问:「未知小兄弟名讳?来应天为的何事?」

云起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拓跋锋已截住话头:「师弟,你不是要去换银子?」

云起略一沉吟,心意相通,便知拓跋锋要自己脱身出城求援,便道:「如此便告罪暂辞。」说着不再耽搁,放下筷子,抽身而退。

徐辉祖阅人无数,自知面前拓跋锋才是高手,便任由云起离开,又为自己斟了杯酒,道:「你唤何名?」

拓跋锋凝视徐辉祖,目光锁定了他全身的动作,嘲道:「见过二舅。」

徐辉祖终于觉察不妥,沉声道:「你是我大姐家的人?」

拓跋锋点头道:「好像是。」

徐辉祖眯起眼:「好像是?为何唤我二舅?」

拓跋锋拈着筷子,朝云起离开的方向点了点,一本正经道:「你最小的弟弟是我媳妇,所以唤你二舅,就刚才离去那个……」

「……」

徐辉祖彻底崩溃了。

云起一路奔跑,犹如白夜中

的雪豹,时近二更,小雪铺满了京城要道,一行足迹在荒凉的街道中显得突兀而扎眼。

城门还未开,朱棣的大军更没有消息,蒋瓛已离京,该去哪里求助?

拖得越久,便越凶险,拓跋锋尚不知是否二哥之敌,然而两人若真打起来,拓跋锋必定留手不敢尽全力,而徐辉祖却是京城大将,要擒获或格毙拓跋锋方罢休。

云起在近城门的一条巷子内喘息片刻,听到民宅中传来女人与小孩的对话。

「爹还没回来……」四岁小孩儿奶声奶气道:「娘,这就包饺子了么?」

女人笑道:「你爹在宫里,陪着皇上,方誉乖,今儿就咱娘俩吃饺子了。」

「肉饺子,爱吃不?」

「肉饺子……」

「是呀,方誉爱吃吗……」那少妇一面包着饺子,一面哄儿子。

姓方的,方孝孺家?云起转身窥视房中人,方孝孺家徒四壁,简陋无比,年夜饭也霎是寒酸,仅一盆肉馅,妻子正擀着面皮。

方孝孺那独子却长得水灵可爱,云起看了一会,意识到不能再拖,于是摸出炭条,在方府门口写了个云字,转身朝着皇宫奔跑。

找锦衣卫弟兄来帮忙?云起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然不久前才被张勤背叛过一次,令他忐忑无比。

又或者是刺杀允炆?云起想到另一条可能的办法,若是允炆有危险,徐辉祖定会迫不及待回宫,如此也能解了拓跋锋之围。

该死的朱棣怎还不来?云起终于跑到皇宫后门处,扶着墙喘了片刻,心内叫苦,只要朱棣早一刻来攻城,徐辉祖便无暇他顾,势必率军迎敌,如此麻烦自解。

顾不得这许多了,云起翻上宫墙,唯今之计,只有先寻对策。

云起躬身,锦靴沾地瞬间,激扬起无数雪屑,继而背后远方传来「轰」的一声。

炮弹呼啸着冲进城内,酣睡中的金陵城在那一刻醒了。

朱棣兵临城下,万炮齐发,最后的攻坚战开始。

终于来了,云起松了口气,缓缓起身,掏出炭条,朝锦衣卫大院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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