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然遇见（1 / 1）

晚上八点，莫怜独自在学校宿舍里上网，她们都在外头，一个都还没有回来。熟练地敲击着硬生生的键盘，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编织着一个美丽浪漫的童话故事，电脑却突然死机了……

“这该死的电脑！”莫怜在心里骂道。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沉闷，胸口好像憋了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来。眼前昏暗暗的，在这空旷的宿舍里，她找不到一丝快乐的痕迹，沉闷得快要窒息。

已经宅了好几天了吧！莫怜突然想。于是，终于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在宿舍附近转了一圈，莫怜发现还是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忙碌而又冷清的水泥路上毫无表情地像僵尸一样行走。习惯地把左手伸进口袋，偶然摸到一张粗糙的纸片，想起来原来还有十块钱，那是她前几天在去教室的路上捡到的。她很庆幸地想，原来自己也有运气好的时候。

莫怜一直是个勤俭节约的女孩。家境并不好，也很少买零食吃。这次，她想总算找到一个理由可以大吃一顿了。随即，她便奔向学校里的超市。她没有发现路上有几个同学在看她，甚至发出微弱的鄙夷的笑声：饿死鬼，没吃过东西啊！

幸好莫怜没有听见，还没来得及动怒，便已来到超市门口。

超市里的商品可谓是琳琅满目，莫怜什么都想吃。可是她手上只有十块钱。她从来不允许自己乱花家里给的钱，要买零食只能自己打工，这是她的做人原则。而她现在已经不再在校内做兼职了。

紧紧地攥着那张皱巴巴的人民币，偶然憋见一排筒装的薯片，看着赫然躺着的“单价12元”，又悄悄地走开了。这里的东西真贵，莫怜心里想。接着又看了看袋装的：3块6角。莫怜在犹豫中把它取了下来，看了又看，迟疑了很久，再摇晃着听里面的声音看里面的薯片是不是够多。

莫怜喜欢吃麦丽素。她走近麦丽素的架子，细细观察起来：30克的一块钱一袋，80克的3块钱一袋，150克的5块钱一袋。“这是怎么标价的，只要不笨的人都会选择买一块钱一袋的，买3块钱一袋的就是大白痴了！”莫怜的数学从来都是不一般的好，她一直惊叹自己神奇的数学运算能力，可是这种能力却只能让她在家乡无知的父老乡亲们面前才感到自豪。在喧嚣繁华的城市中，在冷漠的人群中，数学的能力是虚无缥缈的，谁都不稀罕，你运算得再快也没用，没有实际运用的价值，她也默默地为自己悲哀：从小都是数学天才，可是如今二十岁了，还是没有其他的闪光点。而她的闪光点，或许也只有内在的修养了，可是谁都看不到，没有人在乎。因为这是一个麻木的城市，人们只会注意你的外表，注意你的艺术才能，注意你能掌握的科学技术，口袋里钱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你的社会地位。你道德再高尚，别人也不会对你心存感激，反而会招来傻瓜白痴之类的臭骂。道德和心灵上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包括精神的和物质的。她开始羡慕孔子时代，好像只要道德高尚就至高无上似的，真想回到道德和才华至上的时代。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拿了一袋一块钱的麦丽素，放在怀里，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莫怜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没有其他特别想吃的东西了，学校超市商品的价钱就是比校外贵得多，借着独此一家敲诈纯洁善良的学生们。莫怜愤愤不平，从冷藏柜里拿了一瓶酸奶到柜台结账去了。

“六块六毛。”在听到“滴”的三下以后，从营业员口中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本来就粗糙的脸上嵌了许多雀斑，显得格外难看。莫怜想，一个人要是做一份工作做久了，一定会像她一样产生职业倦怠吧，人活着就是辛苦啊，为了糊口饭吃，为了在社会上立足，就要不断地努力工作，多可怜！

莫怜拿出那张像年迈女人的皮肤一样褶皱的人民币，上面还沾了莫怜手心里温暖潮湿的汗水，可以看到它的表面像刚淋了细雨的路面，湿湿的，却看不到残留的雨水。她四下偷看着，看有没有人会看出来那钱是她捡来的，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如果有人认出来，她就从大门口奔跑出去。幸好，一切相安无事。

走出超市，莫怜松了一口气，她迎着对面吹来的金秋十月凉爽的晚风，心里感到一丝丝惬意。她抱着那一堆零食，低头往怀里看了看，对它们笑了。她想，自己什么时候居然也这么贪吃了？但是，她还是决定今晚自己要一个人幸福一下，犒劳犒劳自己。

莫怜迫不及待地打开薯片的包装袋，一边走路一边吃起来。她想起自己初恋的男友，他不喜欢自己一边走路一边吃，说这样不文雅，尤其是女孩子。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很饿，很馋，而且那个负心汉早已弃她而去。想到这里，莫怜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自己叮嘱过自己，千万不要再想他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还是要想起他？为什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们曾经约会的篮球场？为什么心总是在滴答滴答地流血？为什么心里再也装不下其它的男生？莫怜这样问自己。可是她不知道她一直在自己骗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对爱情麻木，以为自己看透了世态炎凉，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不会再对爱情抱有期望，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不再食人间烟火……莫怜嚼着薯片，突然感觉手被什么烫了一下，热热的，湿湿的，抬起头来，仰望漆黑的夜空，竟发现自己在流泪。

原来你还是忘不了他。莫怜对自己说。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撕扯着麦丽素的包装袋，“哗”的一声，麦丽素全掉在地上，这一次，莫怜再也忍不住泪水，哭出了声音：“连你都欺负我……”篮球场上玩得正高兴的男生们被这一阵哭声吸引，他们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看着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吃东西，看着她因为麦丽素的掉落而哭泣，像一个跟妈妈走散的迷路小孩，可怜的，无助的。有几个男生在起哄，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无意，还是耻笑。莫怜赶紧擦了擦泪水，一粒一粒地捡地上的麦丽素。

男生们在一旁窃窃私语。

陈默正在跟他的室友们一起打篮球，他看见一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女孩蹲在地上一边用手抹着泪水一边捡地上散落的麦丽素。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想捡起来再吃还是捡了要扔进垃圾桶里。他走上去，蹲下来帮助莫怜一起捡。

跟陈默一起打球的安稳跟萧然也一起过来，他们把捡好的麦丽素交到莫怜手里。莫怜怔怔地看着他们，眼里透露着疑惑与不安。

“走，我们请你吃麦丽素！”其中一个男孩头上裹了一块红白相间的布，手上带了一个红色护腕，手里始终掂量着那只旧得发黑的篮球，他的衣着很干净，眸子很清澈，说话很利落。

“去哪里？”莫怜问。

“超市。”男孩说。

于是，所有的人都跟在他后面走了，莫怜也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警惕的，慌乱地，不说一句话。

男孩一个人进了超市，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便捧着一大堆麦丽素出来了，手上还提了几罐啤酒，迎来了周围很多同学或是鄙夷或是羡慕的目光。

“你们俩还不快来帮忙？”男生冲着另外两个男生嚷道。莫怜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过去帮着拎东西。他们三个带着莫怜去了宿舍区附近的小河边。莫怜记得，那是她跟她那个初恋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于是，一直低头不语，闷闷不乐。

在轩然亭坐下，把东西放在古木色的石桌上，那个先前去买东西的男生说：“来，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然，姓萧的萧，然后的然。”然后先后指着安稳跟陈默说，“这是安稳，这是陈默，我们都是日语系大四的。你呢？”

“我叫莫怜，莫非的莫，怜惜的怜。我应用心理学专业的，我也读大四。”莫怜按照他们自我介绍的方式介绍自己。

“哇，学心理学的啊，真厉害！”萧然不禁透露出赞赏之色，他认为这是一门神圣的学科，充满了神秘感。

可是莫怜从来不觉得学这个专业曾经或者将来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利益，在亲友以及周围其他人看来，这是个将来要穷到讨饭的专业，没有人会认为会有大成就。在她小的时候，她的聪明使得身边的每个人都认为她是个天才。可是如今发现一个人即使再聪明也没有用，更何况搭上了一个不容易找工作的专业。心理学，只适合一层一层地提高自己的学历，读了本科要读硕士，读完硕士还要读博士，这样才能走上以心理学为生的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可是莫怜家里穷得很，如今让她读到了大学即将毕业，已经是奇迹了。

莫怜苦笑了一声：“哪里厉害了，滥竽充数而已。”

萧然拆开一袋麦丽素，打开一罐雪碧，送到莫怜跟前。莫怜没有想到，这个男孩原来如此细心体贴，没有把啤酒给自己喝，甚是感动。

陈默坐在莫怜对面，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十分紧张，遇到女孩子就会脸红，虽然如今这样的男孩子已经不多了。他总是趁着莫怜不注意前方的时候偷偷地看她，然后心旷神怡。

安稳在莫怜的右边，偶尔插上几句话，既不拘束也不啰嗦，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在他的学业上。

“莫怜，你怎么一个人在篮球场，你男朋友呢？”萧然打开一罐啤酒，毫无顾忌地打探起来。

莫怜刚喝下一口雪碧，一听这话，差点又呛了出来，沉默了少许，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我没有男朋友。”

男生们不知是因为幸灾乐祸，还是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心里都不由得一阵窃喜。他们总是愿意跟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交往。

“呵呵，我们三个也没有女朋友。大四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了，不在乎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萧然叹了口气，好像经历过很多沧桑似的。

陈默死死地盯着萧然，咬牙切齿的样子。

“当然，除了我们专情的陈默，他一直是守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所以现在还没谈过恋爱。是吧，陈默？”萧然见陈默刚才的反映，马上知道了他的心思。

陈默这才尴尬地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莫怜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这是她第一次跟这么多男孩在一起聊天，还是刚刚认识的。

“噢，也好，我们也得回去了。”萧然说着，让陈默收拾桌子上遗留的啤酒，把它们放进安稳的包里。麦丽素已经被他们四个，尤其是莫怜吃得精光。

“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请你吃麦丽素。”萧然的话总是那么多，跟他在一起，耳根就不会有清净。

“嗯。”莫怜想，我这么宅，说不定以后再也碰不到了，说不定下次碰到了我也未必认识你们，天这么黑，我都没有看清楚你们的脸。

其实，是她根本没敢看他们的脸。莫怜不敢看他们。跟异性交往，总让她觉得拘束不自在，怕自己说错了或者是做错了什么，所以谨言慎行。过于在乎他人想法的她便被人们扣上了“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帽子。既然人们这么认为，她就不得不刻意得表现出人们认为的她的样子。但这是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何况别人。

莫怜转身欲离去的时候，听到沉默跟萧然在悄悄地说着什么。莫怜一阵紧张，以为他们是在说她什么，或者是在笑话她。“随他们去吧，反正以后未必再见。”莫怜这样安慰自己。

“莫怜，等一等！”她已经能够分别出来那是萧然的声音，她以后未必能想起这三个人长什么模样，但是不会忘记萧然那富有磁性而好听的声音，不会忘记他讲话时眉飞色舞的姿态，还有头上扎着的显眼的红白头巾。她转过身来，似乎期待着什么。

“留个电话，好吗？以后联系。”

莫怜接过萧然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自己的手机响过之后，把手机还给了萧然。

“谢谢你，再见！”萧然他们一路拍着篮球走向男生宿舍区。莫怜站在那里，把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未接电话添加到了手机，在姓名栏输入了“萧然”二字。

“萧然啊萧然，如果以后我们不再联系，当我无意间翻看号码薄看到你的名字时，我是否能够再次想起你呢？”莫怜无力地摇了摇头。奇怪的是，在跟那三个人相处的过程中，莫怜虽然没有很开心，但是起码的是已经暂时忘掉了先前的烦恼。想到这里，莫怜发自内心地笑了一笑。她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分手以来第一次真正会心的笑，不带有任何虚假的成分。

回到宿舍，女友们调侃地问莫怜这么晚上哪里去了，莫怜说玩笑地说只允许你们每天当夜归人不许我当一回夜归人吗便和古鸣春一起上网看电视去了。

在舍友门看来，莫怜一直是个性格内向的女生，每天都在宿舍里宅着，或是看书，或是上网，她的世界很狭窄，仅此而已。然而，是大家小看了她，她是个很有才华也是很有魅力的女生，仰慕她的男生并不比其他女生的少，只是莫怜自己一直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