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前梦缥缈之番外 前度(1 / 1)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伪装微笑目送她的离开,只是,在那身影最终消失于视线之中的时候,我的心也一并远走。
呆坐圆明园的残垣断壁旁,在过去的熟悉景致之间,与她一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清晰浮现脑中。
“在这里,她浅笑抚琴劝慰被人诬陷的我……她最爱在那儿闲坐,看着窗外出神……”我指着早已不复存在的楼阁,轻声对十三说道。我是在告诉他?还是自言自语反复忆起有她存在的曾经?
脑中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过去的、现在的,交错重叠,我却停不下回忆。
“她受不了府中的沉闷,最喜欢偷偷溜出府,在街上闲逛,每次都要吃糖葫芦。”脸上浮现笑意,回想起她孩子气的小小任性。
受尽家人宠爱的她,本不应该卷入权利争斗的中心,若她嫁个普通人,是否就不会过早离世?
不由自主在内心描绘她如果可能的平凡人生,我却不能接受,没有她出现的前生。
淡去脸上的温柔,我喃喃开口说道:“她本就不该在我身边流泪,是我累了她一生。”
“四哥……”十三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的失态,眼中满是担忧。
一阵寒冷袭来,收回迷离前世的视线,我轻轻抖了抖,轻声说道:“在这个地方一直说话,我也忒罗嗦了。要说的那个人却已经离开。”
“四哥明儿不是要去南边么?”十三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疑问,装出随口询问的样子。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味沿着前、后湖漫步,她许久之前陪我走的最后一段路程。
是否只有我一人,仍执著于过往?于她来说,遗忘却是一件幸事。
此刻才发现,保有前世的记忆,竟是悲哀。
“祥,我是不是太愚蠢了,我心中记忆的她早已化为尘土,我却还在瑶琴身上找寻她曾经存在的明证。”
为何,总是失去之后,才明了她的重要?只有在她走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害怕孤寂。双手紧紧收起,内心被强烈的孤独感侵袭得毫无反抗之力。
十三看向我,焦急地问:“四哥,亮工跟你说了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惨淡地笑了起来,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一定没想到前世的她是怎样离开的……她是自杀的。祥,你知道么,她为而我死,成全我朝政的辉煌。”
“是么……”十三低下头,喃喃重复我的说话,脸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惊讶的表情。
难道……我皱紧眉,颤抖着问:“祥,你早就知晓这个事情,是么?”
十三别过脸,不敢看我眼中的震惊,“四哥还记得允恭一.在她过世后与六十阿哥二.接触的事情么?”
我点点头,那件事的确令我震怒,为了保护她的家人,为了不让福惠知道我处死他母妃二哥的事情,我严厉下令禁止旁人再言她家事,更亲选安分老实的太监随侍福惠,以防止福惠与她家人的见面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这件事与她何干?”闭上眼,那么久远的事了,我却一刻也没有忘。
“六十看见她晚间仅着单衣在雪地里走,小阿哥不敢告诉旁人,只私下向允恭透露过这件事。”
一阵悲愤冲上心头,关于亮工骗我她的离世的最后一点奢望,彻底破灭。我抓着十三的肩,暴躁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个真相!”
“四哥……对不起,当时怕你难受,所以……”十三直视我的眼,脸上满是歉意。
颓废地放开紧抓着他的手,我绝望地笑出声来,“祥,你不用抱歉,根本不是你的错。就算有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错!”
枉我自视甚高,枉我强势令整个帝国按照我的意愿运转,却原来,不过是靠一个女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换来,以她深爱我的名义,将她逼迫至死,便是我前生对她做的唯一事情!
泪,流下来,如此苦涩,不怪她要将我遗忘啊……
我却要庆幸她不要忆起了,忘了好,那刻骨的不是深爱,只是至伤的苦痛,想起它作甚么?!
天渐暗下来,无法劝阻我的哀痛,十三只得另说道:“四哥,天儿冷,回去吧。”
轻轻点点头,我答应着与他离开了园子。
十三没有想到,平静答应他回家后,我会倒满烈酒,一口饮下麻痹痛到无法呼吸的难过。
“四哥,”十三猛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劝解道,“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四哥何必耿耿于心?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不是么?”
“祥,还有现在么?”我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拿回酒杯,继续麻醉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的神经。
“我在她身边,她会忆起痛苦,我选择离开,她继续未来的幸福……早就没有现在了。祥,我只是她的过去,不是她的未来,不会是,也不可能是,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从未见过十三生气的模样,如今却是为了我的沉沦,“四哥,我不管她会否痛苦难过,我只在意你现在不要再喝下去!”
“不要管我,让我一醉解千愁。”我不理会十三的劝,没命地喝了起来。
忽然忆起遥远的从前,她在怡情亭皱眉劝我不要暴饮的样子。从此,我要接受没有她的事实,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相守的事实,叫我情何以堪?!
难道这就是我历经百年苦苦寻她的结果?
“四哥!”十三着急起来,“除却她的事情,四哥忘了还有重要的事要继续么?四哥这样作践自己,不知道‘亲者愁仇者快’的道理么?”
我顿了顿,就连悲伤,也要压上责任的重担,再饮一口酒,我开口对十三说道:“明日起,我的责任,我会担。只今晚,你不要管,让我喝,让我醉。”
听了我的话,十三无奈放弃,任由我饮醉。
这个场景,百年前曾经有过的苦痛。此刻的伤竟与百年前的曾经相互重叠,所谓的哽住呼吸,是否就是形容此刻的心境?
深深烙印在脑海中,为她大殓的心疼,她的眉,她的眼,她嘴角浮现的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紧握手中的白玉板指,早已失去了温度。
过往的曾经化作浓烈的醇酒,包围我,内心的疼痛波浪般涌现,无法消除。
“祥,”我仰躺沙发上,抬手遮眼,阻挡灼目的灯光,“为何我还是不醉?”
酒精麻痹的头脑愈发清晰的,是她在我面前的一颦一笑,垂首哭泣的无助……要怎样才能抹去这份刻骨的疼痛?
“因为四哥的酒量好……”十三陪伴在我身边,递过解酒茶。
“酒量好?”我轻轻推开茶杯,自嘲地笑了起来,复又叹息着说,“这又是我的错误了……”
遮盖眼帘的手,挡不住泪流,我已不强求能忘记苦痛,就算噬人心扉,也只是我一人而已。若果可以交换,我愿用此刻心里的至痛,换她未来幸福的笑颜。
从此,她是前度,我是云游,选择放手,再不相见。
注:
一.允恭:指敦肃皇贵妃年氏之长兄年希尧,字允恭,号偶斋。
二.六十阿哥:指皇八子福惠,又作富慧,敦肃皇贵妃第二子,小名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