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在人世里逍遥自在。
丧尽天良的东西,他们若是心里有阎王在,那为何还要做这叫他们死后世世沦为虫豸的勾当。若是心里没阎王,不怕神来诛,鬼来灭,那为何又做这只叫他们自家心里有少许安慰、自认为得计的愚蠢勾当?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幽暗冥府中铁面无私、惩奸除恶的凛然阎王?到底有没有那刀山火海叫罪人痛不欲生、鬼哭狼嚎的熊熊炼狱?没死过的人自然无从知道,但我想,每一个人的心里,总有一个阎罗殿,有一个评判自己是非的公正阎王。因为,我相信,人之初,性终究本善。有的人,一直持着从出生就有的善念处世,即便有时难免会有些受外物所侵扰的动摇,但那时,他心底的那座阎罗殿里,就会拍起重重的惊堂木,让这人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在误入歧途前刹车止步。而有的人,在一次次叫他迷醉的腐蚀中,慢慢丧失了本性,原本的善,消耗殆尽。取代它的,是那流窜在他体内的,大喇喇叫嚣着的,毒蛇血液一般的恶。纵然他心里依然还有森罗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这个时候,那本来严肃威凛的森罗殿早已变得阴风飒飒、鬼气森森。作恶的时候并不出现,花天酒地的时候不出现,只有每每午夜深沉,从那惨厉噩梦中倏然惊醒的时候,才晓得害怕。但是,作恶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髓,哪能被一个小小的梦魇就吓得放弃。于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害怕,就自欺欺人地想到了这自认为的妙计,沾沾自喜——这并不是为自己的良心而为之,实是为了逃避那心里对未知的恐惧,才这么做的啊。
我始终相信一句老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已到,便见分晓……
好,闲话休提,言归正传。老妇人不愿意立时就对宫、严二人动手的原因是,那几个打手,被她派往山下地县城里,带着几个已经被她们调教好的几个女子和城里一家大妓院的老鸨子交接生意去了。起码要三天后才能回来。按理说,明天也能赶得回来,但是那几个人,进了城,就像是三个月没闻到腥味儿的人突然眼前掉下来一大块肉饼,一个个就跟那馋猫似的,直恨不得在城里每个地方都撒泡尿,表明自己曾到此一游。这时候就是给他们的脖子上都栓上条牛绳子,也犟着拉不回来了。这老妇人十分懂得松紧得有度的道理,知道不能把他们困得太死,这些人都不是安分的人,脚上都是长满了痒虫的,如果不时不时的撒撒欢儿,是会踢跳起来的。到时候,这几个家伙甩手不干了,呼啸而去,要她再去找人,十分费工夫。于是,便也隔一段时间叫他们去外面溜达溜达,舒活筋骨。这次也和他们说好了,三、五天之内必须回来,要接着开张做生意。
哪儿知道那些人一去,她就遇到了宫菡儿和严燕,她一看,这两个可不得了,有了她们可不财源滚滚来,当下就把她们俩给骗来了。打手们不在,不能马上把她们制住,现下院子里除了自己和秋菊,就还有一个账房,虽是个男人,却瘦得像风摆杨柳似的,能拿得起来的,就只有他那管毛笔了,怕是连自己这个老婆子都打不过,有他跟没他一样。秋菊虽泼辣凶悍,但也不能保证完全胜利。于是,她就想在她俩的茶水里加入调配好的蒙汗药,把她们迷得七荤八素,叫她们入瓮。哪知道,严燕突然来这么一下,把布好的局弄的乌七八糟。还把自己气得个半死!
但是,她虽然心下愤愤,但也不怕二人能够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儿,她制人的法宝多得是。一计不成,那就继续,叫你俩没法不进老娘的圈套!
她叫秋菊给二人去端点心和茶水,那点心茶水里却没掺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东西。但发作起来,却也颇为厉害。点心由面粉做成,里面放了蜂蜜、芝麻、花生、蛋黄等等,都没什么出奇的。关键是和面的,却不是水,而是一等一的烈酒,上笼一蒸,出来时酒香扑鼻。这还不行,酒气太浓怕人不愿吃,这时就用同样蒸好的糯米把切好的面点包成圆圆的一团,上面再涂上一层麦芽糖。如此便大功告成。看上去,金黄黄的小馒头模样,闻起来,香甜。谁不想吃呢?
女人们大多不善饮,这东西吃几个下去,再喝上几口茶,初时不觉得什么,只待过会子,那团子里的酒虫就会作起怪来。叫人心慌气短,酒气往头上涌,面红耳赤,手脚不听使唤,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咕咚”一声,倒了。
到时候……那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正在她洋洋得意地幻想美好的成果的时候,秋菊不负她的厚望,又端着大盘子,进来了。
第七章
屋子里静悄悄的,围坐在桌前的三个人都不说话,也不看对方,都呆着脸在想自己的事,气氛有些奇怪。
宫菡儿其实早就又饥又渴,很想吃喝些什么。只是她这人为人总是矜持谨慎,别人不主动提出来要给,自己是绝不会提出来要的,于是一直忍耐着饥渴疲乏,等待这老妇人的安排。好不容易刚来等来了一盅香气扑鼻,叫人想要一吻芳泽的茶水,哪知道就快送到嘴边儿的时候,给严燕把气氛破坏殆尽,实在是没心思喝下那有可能喷进严燕口水鼻水的茶了,只得满心不乐意地把茶盅给放下了。感觉很是郁闷。
而严燕,她身体比宫菡儿好得多,倒没觉得有多累,不像宫菡儿脸色灰白灰白的那么难看,一直都精神着呢。只是身体强壮的人,自然也饿得比较快,她的肚子老早就咕咕作响,吵着闹着要给养。满心期待的送上来一盅茶,却让自己又犯了打喷嚏的老毛病,最讨厌的是,还把好心收留自己的妇人家的茶盏给打破了,把人家的一片好心肠给糟蹋了。她这人平时大大咧咧,有许多粗豪的举止,但也不是不懂礼数,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就好像是一只受了主人呵斥的小狗,耳朵脑袋都耷拉下来了,无精打采地垂首坐着。
那老妇人对她俩,虽然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微笑,不时的用温和的语气和她们搭几句讪。但她的耐心也快到尽头了,以前可从没这么将就过被她拐来的女人,况且她的脚趾头现在还在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疼。这些都使她没心思再和她们周旋,只想快点把她们放倒,好早早的结束这一连串的虚情假意,说实话,装出一副慈悲为怀的菩萨样是十分费神的,每一次装模作样完,她就会很烦躁,这时候,她经常会拿被她们抓住的女人出气,狠狠的她几个耳光,或者对着胸口拧几下,好像在惩罚她们使自己做假腔调不舒服一般。
正在三人都无话可说的时候,秋菊端着热气腾腾又香喷喷的点心进来,可算是打破了屋子里那发僵的尴尬气氛。
老妇人正闷着,见她来了,心情豁然开朗。忙指挥她给宫、严二人上点心。这点心的卖相就非常好看,圆嘟嘟、黄澄澄的,像个小太阳,还散发出十分的香甜味道,两人早就饿了,现在闻到这么勾人食欲的香味儿,不禁精神为之一振,感觉食指大动。
秋菊从托盘里端出装满了“黄金团子”的大盘子放到桌子中央,再往宫、严二人面前分别放上一个小碟子和一双筷子。随后她转身走到后面的柜子边,拉开柜门,从里面寻出一罐她们平时喝的、没加料的茶叶,又找出两个茶盅,放了些茶叶进去。随后她又快快地出了门,去旁边的厨房里,提来刚烧开的一小壶开水,淋进杯子里,很快茶盅里的水就浸成了黄绿色,幽淡的茶香飘了出来。
就在她在那儿准备沏茶的时候,在老妇人的殷切招呼下,宫菡儿和严燕已经各自吃下了好几个“黄金团子”。这东西挺好吃,很甜,可能是里面加了太多的麦芽糖和蜂蜜,以至于舌头所及之处,一味的甜腻腻。而且很粘牙,大概是外面包着的那层糯米的缘故。但是宫、严二人的确很饿,那妇人也劝的很是殷勤,也就吃了好几个。这“黄金团子”个头约莫半个拳头大小,吃得几个下去,二人皆有了腹胀之意。
妇人见她俩吃着吃着就停下来了,只是再三劝二人再多吃些:“哎呀,姑娘们怎么只吃这么一丁点么?再吃几个吧!刚才赶了那么久的路,肯定都饿了!可别跟大娘客气!来,再吃一个!”说着便把盘子往她俩的面前推,见二人迟疑,又转换了语气,变得有些落寂:“敢是做得不好吃么?我们手艺不好……只会做这些粗东西,你们这些金贵人儿,自是吃不惯。但是,也就这么一顿,将就些吧,像你们这样的年纪,是饿不得的,当心饿出什么不好来。哎呦,想我们以前小的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回麦芽糖,现在这东西可不稀罕了!”
在老妇人的劝说和软逼迫下,宫、严二人,碍于情面,只得又小小咬了几口自己碟子里吃剩下的团子。
等秋菊把茶水送上来的时候,吃不下的两人松了一口气,借着喝茶,便不再吃那叫人实在是不想吃的团子了,就连刚才闻起来那么香甜的味道,现在闻着,竟觉得有些反胃。
老妇人不再劝两人继续吃了,眯起眼睛,翘着嘴角看着两人喝茶。就像是一只从忠厚狗的口里迅速抢走食物,然后躲在偏僻角落里,满足地打量它的战利品,准备大快朵颐的狡猾老猫。就凭她俩刚才吃下去的分量,这一杯茶水喝下去,那之前积聚沉淀下来的酒虫,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唤醒起来,在她们的肠胃里大闹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