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杨钊（1 / 1）
小多子死了，肯定是死了。都没有来的及跟我告别，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我都无法去询问。而那个不言不语就下令杀死小多子的人，就是我的枕边人。最近，有时候，看着玄宗，我竟然会觉得那么陌生。那个和林那么相似的面孔，怎么会有如此冷漠的一面呢。是他发生变化了还是我根本就没有了解他呢？不知道，我只能，沉默不语。
“皇上！”高力士急匆匆的赶来了，递给玄宗一封信，看了我一眼，脸上堆起笑容，“见过贵妃娘娘。”
朝他点点头，我看着玄宗。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便凑过去的，只是远远的站着看着。
“嗯。”玄宗点点头，默默地打开那封信，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我打招呼。
我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信，应该是李亨来的吧。
“娘娘，该上车了。”高力士轻声地提醒，“皇上说，天黑前要赶到前方的马嵬坡呢！”
马嵬坡？我不由得一震，心紧跟着就悬了起来，就要到了么……马嵬坡！
“高公公，”我低声轻唤，“能不能……迟一些再走？”
“噢？娘娘，这可不是老奴可以做主的事情。”高力士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您……可以和皇上去说啊。”
呵呵，要是玄宗会听我的，我还用得着向你说么，还至于受你的气么？我一扭身，大踏步的向着御车走去。高力士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阴阴的笑。
玄宗已经坐在车上了，在那里发呆。看到我，往一边侧了侧身子，没有说话。我也默默地坐在他身边，没有言语。
前方就是……马嵬坡！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如此了！既然已经这样，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我又何必再担心呢！
侧过头，看看玄宗的侧影，坐得那么笔直，帽子的流苏在随着车的起伏摇曳，眼睛一直在盯着前方的车帘，似乎从那里能看到远方并不存在的东西。这就是我依恋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马车在缓缓地向前走着，走着，车窗外的景色缓缓而过。车窗的帘子紧闭着，谁有心思管它是树林还是稻田呢！叹口气，把身子慢慢的靠近他，头歪在他的肩上。一如既往的温暖。这个肩膀，我还能依靠多久呢？或者，仅限于……到今天晚上？
玄宗伸出一只手臂，把我揽在怀里，没有亲昵，只是那么静静的依偎着。
等待，我们都在等待。等待着活，或者等待着……
可能还是慢一些了，队伍都举起火把了，还没有停歇的意思。长长的队伍，在一路的沉默中前行，拉出一道长长的火龙，蜿蜒着向前行进。一定要赶到那个马嵬坡么？
近了，更近了。那个本以为遥不可及的地方，在向我们逼来。近了，更近了！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更紧的靠着玄宗。
“怎么了，丫头，冷了？”玄宗轻声问，手臂紧紧地搂着我。
“嗯，皇上，还好。不算冷，只是觉得累了。”我靠着他的肩膀，虚弱得说。能拖延一时算一时吧。
“传令下去，队伍就此安营扎寨，原地休息。明日一早再起程！”玄宗一掀车帘，对外面吩咐。
“是。”高力士诧异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是，他没有干多说什么。
“丫头，下来休息一下吧。”有人搀扶玄宗夏了马车，玄宗又向我伸出手，“咱就在此歇息，明天再走了。你也累了呢。”
那声音轻柔，似乎又恢复到了先前那样温柔，深情。
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我心上一暖，扶着他的手走下了车子。
静静的帷帐里，我和玄宗依偎在一起。摇曳的烛火一点点地释放光芒，也摇曳着一个漫长的夜晚。
“丫头，想什么呢？”玄宗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好久你都没有这么沉默过呢。怎么了？”
“噢，皇上，没什么。我在想，如果我们这样相依相伴的生活能永远这样，该多好！”我也轻声说。
“傻丫头，那是自然的。”他轻笑，“除非……”
“除非什么？”我紧张的看着他。
“除非，你嫌我老了。”他笑了，那么自信，
“这当然不会。”我笑着说，“玉环才跟着皇上的时候，皇上也不是很年轻啊。能和皇上一起相伴到老，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呵呵，但愿如此吧。”他笑着沉默了。
黎明的曙光划破夜的沉寂，也惊醒了我。前方，就是马嵬坡么？闭上眼睛，我继续装睡。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吧。
“丫头，该醒了。还要赶路呢。”玄宗轻声呼唤，“丫头！”
无法继续装睡了，我闭着眼睛，故意揉揉头部，“皇上，玉环头疼得厉害。”还假装呻吟了几声。
“哦，那我赶紧传太医来。”玄宗转身就要吩咐下人。
“哦，不用了，可能没睡好，我多歇息一会就好了。”可不能传太医，不然不就露馅了么？多休息一下就好了。如果就此不走到那个马嵬坡就更好了。
“那……你坐在车里歇息吧，虽说这车中不太舒服，如果不是有什么病症，还是不太拖延的好，丫头，你说呢？”他好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可那口气……明明就是有怪我不明事理的意思，我怎么好说不走了呢，
“那好吧，我还是……坐在车里好了。”我挣扎着说，不这样，又能怎么呢？
队伍又开始了前进的行程，路边的树木越来越多了起来，车子的颠簸也来越严重了，探头伸向车窗外，地势也逐渐的升高了。马嵬坡么？
队伍突然停下来不走了，之后就是杂乱的声音。
“为什么不走了？”玄宗先开车帘，威严的说。
“不走了不走了！”
“都是那个杨钊！”
“杀死大奸臣杨钊！”
“对，杀死大奸臣杨钊！”
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近，随着，穿着铠甲的军人走路特有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为首的，就是那个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大将军陈玄礼。
“陈玄礼，这是怎么回事？”玄宗威严地说，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疑惑的样子。
“启奏皇上，臣下这些将士，都抗令不走，说是要诛杀奸臣杨钊才肯听从号令。”陈玄礼大声说。
“什么？杨钊乃是堂堂大臣，怎么能以从士兵的话随意杀害呢？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玄宗大声说。
“皇上，微臣也是这个意思。”陈玄礼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但是，没有半点回环的余地。
“大胆，你敢造反不成？”我站在玄宗的旁边，大声说。陈玄礼，竟然真的作了太子的走狗，要付诸行动了！
陈玄礼看了我一眼，躬身施了一个礼，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玄宗，大声说：“臣下等在等待皇上的抉择。”
“陈玄礼！”玄宗的声音也有些急躁，“你在逼迫朕么？”
“微臣不敢！”陈玄礼躬身施礼，“只是，诛杀奸臣杨钊是众望所归，希望皇上能遵从民意。”
“哦？是么？那你说说看，这杨钊到底怎样罪大恶极，非要诛杀不可呢？”玄宗的话带着不可辩驳，但是，我怎么感觉出，有诱导的嫌疑呢？
“启奏陛下，那杨钊一向瞒上欺下，卖官鬻爵，外戚跋扈，民怨沸腾，独揽大权，专权误国，甚至妄图干预皇嗣接位，实在罪大恶极，实不容赦！诛杀杨钊是我们将士乃至百姓们的共同愿望，望陛下恩准！否则……”说到这里，陈玄礼顿了一下，眼睛紧盯着玄宗。
“否则怎么样？”玄宗面无表情，追问道。
“否则，大军就此驻扎，不再前行！”陈玄礼朗声说。
“诛杀杨国忠！”
“杀死大奸臣杨国忠！”
“不杀杨国忠誓不罢休！”
下面的军士也跟着呼喊起来，响声震天。
那些皇亲贵戚都拥了过来，一眼就能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都默默不语的看着玄宗。里面，赫然也有李瑁。他同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
“如此，就依卿等所言。把杨国忠……就地处决。”玄宗沉默片刻，断然下令。
“皇上！”我顾不得地上的肮脏，哭喊着跪倒在地上：“想那杨国忠一向公忠体国，对皇上忠心耿耿，为国事尽心尽力，丝毫没有私心，深得皇上赞赏！如果皇上今日误听了谗言，杀害忠臣，赐死杨国忠，恐怕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日后心寒！皇上~~~~~~~你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啊！”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不能让杨钊当着我的面被杀死，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了我的人，甚至要超过玄宗。我怎么可以让他死去呢？
“爱妃快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玄宗看了看周围，急切地说，“漫说那杨国忠本该就死，即便是被冤枉的，也不该你来求情啊。快起来！”
我是一个妃子，就不该求情？那么，在这里的，谁是该求情的？谁是肯求情的？回身看看，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本着隔岸观火的心态在看着？我的目光停留在李瑁身上，他瑟缩了一下，别过脸去。杨钊那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遵从他的意志办事，如今，李瑁不是也放弃了么？还有李敏，早就自顾自的和一边的皇子说笑去了，故意不看这里。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再有其余的大臣，不是个个都一脸的幸灾乐祸么？
一时之间，心头火起，我直起身子，依旧跪在地上，大声说：“按照例律，玉环本不该求情，但是，皇上，你看这里，可有敢给杨钊求情的人么？如果玉环不求情，岂不枉死一个忠臣？”
“这……”玄宗有些犹豫，又看了看那些正在喊叫的士兵。
“皇上！”我大声哭喊着，没有注意到旁边陈玄礼给士兵使了一个眼色。“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那就让玉环代替杨国忠好了！”
“爱妃千万不要这样说，”玄宗看着我，又看看周围的人，“这是君国大事，怎么可以……”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有士兵们跑来报告：“启奏陛下，那杨国忠罪恶昭昭，自知难以保全性命，妄图逃跑，已经被乱刀杀死！”
在场的人都大吸了一口冷气。玄宗的话也停留在了嘴边，再没有了下文。
杨钊，死了？？被……乱刀杀死了？
那个自始至终对我情深意重的杨钊，死了？甚至，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要走，我们一起走！不然，我也留下！”那句话依然留在耳边。他是宁可死也不会离开我的，如今，就真的这么死了！
“杨钊~~~~~~~~~”我大喊一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