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梦夜鸳机(1 / 1)
暮色四合,大队本想连夜赶到热河行宫。但喁琰怕众人劳累,特下旨就地在一片林子附近宿营。为了防范安全,一再勒令御林军严加防范。
顿时,帐篷搭起,篝火旺燃。喁琰还别出心裁让所有人围坐在篝火旁。
众亲王和众大臣一到野营,都振奋起来。六王爷喁显自几年前平乱后一直身居京城裕食。知道驻扎于此,驾着他的坐骑,四处乘跑:“本王就喜欢当年打仗时大伙凑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要尽兴而饮,哈哈哈……”
尹儿被侍侯下了马车,悄悄在琏儿耳边吩咐了几句。
小其子迎面跑来:“娘娘,皇上让所有主儿前去。”
“恩,知道了。”尹儿轻声对他说:“派个人好生看着小查子。”
小其子听主子这么关心下人,声音哽咽:“娘娘……奴才替小查子谢过主子!”
尹儿撩了撩前额的发髻,“为了本宫,他受苦了。”
刚才小查子被人半昏迷抬回来。尹儿一问才知其中原委。她只让下人别张扬此事。这六王爷,她也有所耳闻。自恃立下汗马功劳,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尹儿一个人站在一个小小的湖泊边,今夜没有月光,分外冷清。她掷了一颗石子,“扑通”石子沉下去。没有星月的光,她看不到四周泛起的涟漪。湖泊的左岸是一片芦苇荡,一阵风袭来,芦苇一层一层飘动起来,稀稀簌簌,似有阵阵芳香。
“主子。”是琏儿的声音。
尹儿一转身,面对许久未曾见面的面孔,竟一时语塞。
琏儿见他们杵在那,推道:“主子,快和老爷少爷好好叙旧,皇上那好等着呐。”
尹儿跪下:“尹耳见过阿玛、哥哥。”
上官易治身体微微颤动,他过去扶起尹儿的肩:“今时不同往日,你贵为绾妃,照礼数该是臣向你请安。”
尹儿伏在上官易治的怀里微泣:“不,在尹儿心目中阿玛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人。”
顺着远处的火光,隐隐映在上官亘的脸上,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尹儿长大了不少。”
尹儿委屈道:“阿玛,哥哥,我好想回家……”
上官易治打断她:“在宫里待了怎么还说混话。”
上官只怜爱地看着上官尹:“尹儿,在宫里可的待得惯?”
尹儿装做轻描淡写:“不过是三宫六院,像个大染缸。我是真不想掺和,有时倒偏偏找我茬。”
上官易治劝戒道:“尹儿,阿玛知道你从小没额娘。素日在家中阿玛和你哥哥对你百般疼爱,难免使你养些小性子。可在宫里不比在府中,你不要意气用事。”
尹儿点点头:“恩,阿玛,我知道。”
上官亘顽笑道:“尹儿,听说皇上对你宠爱有加?”
尹儿脸红了,徉扑到上官亘身上:“哥哥尽取笑我!”
上官亘大笑:“哥哥这是关心你嘛!”
尹儿突然停下,郑重其事问:“阿玛,尹儿想问您几件事。”
“恩?”
尹儿看向上官亘,心中泛起酸楚:“你们可知我在宫里见到谁了?”
上官易治沉声道:“是芴若么?”
尹儿哑然:“阿玛一早便知是么?”
上官跟突然接道:“阿玛已尽数同我说了。”
哥哥知道芴若姐姐进宫的事?
上官亘悲哀道:“知道她已进宫。我们之间永远隔着紫禁城那堵高墙……”
尹儿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和阮妃一样度日如年。“芴若姐姐在宫里深居简出,不与他人亲近。”
上官亘转过身,声音略带哽咽:“她何苦呢?明知已不可能……”
尹儿从背后环住他的手臂:“哥哥……”
上官易治摇头苦笑:“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猗念早早撇下我们父子女三人。尹儿被选进宫,也不知将来如何。亘儿也被硬生生与芴若拆开了……是我无用啊。”他仰头,老泪纵横,“猗念,你在天上看着,可会怨我没好好照顾他们?”
上官亘和尹儿扑到上官易治怀里:“阿玛……”
上官亘道:“阿玛,这是命数,不能怪您……”
上官易治叹口气:“阿玛老了,只想早日与你们额娘团聚。我们失散了十几年,我怕她一个人孤单……”
尹儿哭得声音模糊:“不……阿玛,我和哥哥需要您,我们不能没有您。”
上官易治抚摸着她的头。
旎梓找到这里见到这一幕,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试探:“娘娘……”
三人一愣。尹儿随即冷静恢复姿态,拭干眼泪:“何事?”
“皇上派人让娘娘前去。”
尹儿对上官易窒和上官亘道:“阿玛,哥哥多保重……”
上官亘为她搽干泪痕:“好好照顾自己……”
尹儿的身影渐渐在夜幕里消失。上官亘对上官易治道:“阿玛,我们也该过去了。”
上官易治整整管服,没走几步。蓦地伫留:“亘儿,阿玛让尹儿进了宫,她过得好么?”
上官亘模棱两可:“进宫之事不是阿玛能说了算。皇上封尹儿为妃,可见对她也是有情意的。往后……就要看尹儿的造化了……”
上官易治摇摇头:“亘儿……”
“恩?”
“你可怪阿玛没有一早告诉芴若进宫之事?”
“……”
有时,造化弄人。
今日,喁琰似乎兴致颇高。士女杂坐,班次不分。白天的烈暑与一路的颠簸,让每个人脸上都铺上了一层浓重尘土。每位后妃也一切从简,束着简单的衣装。
尹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接过随手递来的饿一碗酒,饮了一口。辣得直呛:“这是什么酒?”
“是附近农家自家酿的水酒。”
尹儿一看,笑了:“合斓,故意蒙骗我!”
合斓脸上满是倦容,却容光焕发:“今天,真是逍遥容与。在宫里待久了,到这里,便自由多了。”
尹儿又喝了口酒:“好久没这么舒心了。”没见着筝祈,问:“筝祈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合斓顾自喝酒吃肉:“她呀,一见着出了宫就野了,我可束不住她。”
尹儿怕她出事,皱眉:“你到底应该找人跟着她,她年纪毕竟尚轻。”
合斓递给她一瓣酸橘:“我早派双思叫人盯看着她。”又调皮揶揄道:“绾妃娘娘,臣妾办事你只管放心。”
尹儿把手上的酒灌到她嘴里,嚷道:“本宫谢过岚嫔!赐汝佳酿!”
两人顽到一堆,殊不知旁边另有其人。有人道:“‘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1)’十四,十六有娇妻相伴,不知你我二人沉醉找何花呢?”
字字传如尹儿和合斓耳内。颇有轻佻之意。合斓脑羞:“何人如此大胆!”
说话的男子只笑着看向两人。眼里尽是顽笑之意。
尹儿心里也满是不满,脸上却温笑,拉下合斓的衣角:“合斓,见过十三王爷,十四王爷。”
合斓瞬间知晓,依依见过。
尹儿还是笑“十三王爷同我们顽笑呢!”
喁昕被识破了身份,闷闷不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确是千真万确!”
喁昕对旁边的十四道:“十四,这两位听说是十五新选妃子。你看如何?”
喁巽头也不抬:“管他呢!反正都是十五的,又没你的份。”
“你……”喁昕气结。他嬉笑问:“这位,相必是绾妃娘娘了。不知娘娘如何识破本王身份?”
尹儿在心里暗笑:整个皇宫都听闻十三王爷喁昕是个风流才子,最爱寻桃问柳。方才那首小李之诗在他口里倒变了“寻花”诗,还不不知你就是十三?旁人谁敢如此不羁?可她嘴上还是谦谦道:“早闻十三王爷才学过人。方才王爷称呼十四王爷,本宫料想必是十三王爷无疑。”
十四嘴里的酒忍不住往外喷:“哈哈哈……十三,‘才学过人’!哈哈哈……娘娘实在一代才女!佩服佩服。”喁巽装模做样揖首。
喁昕倒吸一口气,大嚷:“十五,你这打哪选的妃子如此聪慧。本王算了败在她手上了。”
“不光聪慧,绾妃还心思缜密。当初,朕和焕弟在御花园偶遇绾妃,她竟能轻易分辨出来,奇吧。”喁琰喝得多了,微红的脸在火光的闪烁下,显得熠熠生光。
这下,连喁巽也停杯著筷,饶有兴致地转向尹儿:“十五若脱下龙袍,除了太后,还没人能分辨他们二人。你,是例外。”
他没带称谓,尹儿也知道他在说她。这十四王爷乃先皇萧贵人之子。这萧贵人并不很受先皇宠幸。家世也不尽好。一直在宫里默默度日。她本人身体向来虚弱,在产子时落下病根,过了五六年载,就撒手走了。留下十四喁巽,被过继给了惠嫔。惠嫔向来与萧贵人交好。她收养十四后,她由贵人晋封为惠嫔,算是恩典。先皇子嗣众多,储君人选是断断不会落到喁巽头上,在立太子上,他倒置身事外。
宴会至深夜才散去。筝祈到了末尾才偷偷跑回来。合斓早已喝得大醉。尹儿让筝祈早早回去休息。自己亲自扶合斓回房。又嘱咐双思好好照看云云。
待一切完毕,尹儿躺在浴桶里,双目闭瞑。尹儿乏得很,迷糊中,有人进来。侍女悄悄屏退。一双大手抱起尹儿至榻上。
“不用去怀妃那?”她累得睁不开眼。
喁琰满身酒味,却出奇地散出米人气味:“朕想见你……”
尹儿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想睡了……
“尹儿……”喁琰俯在她身上。
尹儿呢喃:“恩……”
喁琰的唇落在她眉尖上:“你可怪朕几天你找你?”
尹儿被他整个偎在怀里。
“尹儿,朕要你为朕生阿哥,格格……朕要和你有共同的孩子……”
(1)选自李商隐《花下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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