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约醉江南（1 / 1）
苍玉刚要抢上前的身形生生顿住，再也迈不开步子，他怔怔地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烟雾已经散去，龙骁挡在面前的手臂也缓缓放下。
而那可怕的一切，竟似乎没有发生。
苍玉讶然，看向江南，但那女子满带怒意的俏脸上，分明写着这是一场悲剧。
忽然，急变顿起。
龙骁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右手死死掐着刚刚挡住烟雾的左臂，脸都扭曲了起来。
而那左手的中指，却已泛起了紫意。
苍玉大吃一惊：“你！你到底用了什么……”
江南的笑声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用了什么？我用得当然是最毒的□□……”
她微微凑前，却一字一字寒冷似冰地吐出，宛若最恐怖的恶咒：“那是一种一点一点侵蚀的□□，一直慢慢爬到每一处骨子里，然后一段段碎裂，而这个时候，会有一种撕心裂肺割肉碎骨的痛楚，伴随着他，愈来愈强烈，直到全身骨骼全部化为齑粉，人才会死去……”
“你！”苍玉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你这妖女，快把解药拿来！”
“解药？”江南冷哼，“妄想！此药无解！你若跪下来求我，我就给他个痛快！”
苍玉一声怒吼，身形已上，拳掌之间，宛若风雷！
江南识得厉害，但本身亦不是凡俗之辈，当下施展绝学，迎了上来。
一时间，天地间竟为这拳脚相战而颤动，低低的轰鸣，竟好似惊雷声声，震撼天地。
地面的青石板，已没有一块完整，飞沙走石间，再也看不清两个人影。
只有轰鸣，只有清喝，伴着那龙骁极力压低却痛苦万状的嘶吼。
两个人已经不知缠斗了多少招，只是那月色，已经偏了开去。
苍玉心中甚急，却不能立刻擒杀江南，攻守之前，侧眼看去，那龙骁跌伏于地，整个手臂都已经变作紫色，而手指部分，早已变成了骇人的黑。
心急如焚间，忽闻清啸，抬头望去，正是江南运足真气，凌空而下的致命一击！
漫天风雷之声不断，月色如霜如雪！
忽天喝地的，致命一击！
成败，在此一举！
苍玉没有上前，他望去的，不止是凌厉如泰山压顶的攻势，还有那背后，墨色的苍穹。
天地无言。
他忽然仰天长啸，啸声直上九霄，苍天大地，俱为之震。
忽风起，盘旋而至，在他双臂挥动间，直冲向天，伴随着他喷薄而出的一掌，轰然而起，迎上江南！
那一瞬间充斥天地的，仿佛是九天之雷，而龙骁在挣扎间放眼望去，却只觉，一阵光辉，比那月色，还要亮上三分。
巨大的力量反震，苍玉不禁退后三步，血气上涌，口中已觉鲜甜。而江南空中受力，此刻已倒飞出去，流下一路鲜血，狠狠撞上身后的树干。
然后，她不动了。
一截剑柄自她的胸口露出，挥出巨大的雪莲花，慢慢散了开去。
那是苍玉的剑，刚刚脱手而出钉入树木，此刻江南受力反震，却被巨大的力量打在树上，被剑柄透胸而出。
她的眼里，是那么地不可思议，那么地不甘心。
而最终，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还是闭上了。
苍玉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最终的胜出，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但是他没有思索多久，就被龙骁的□□唤醒。
此刻的龙骁，全身已被汗水浸湿，面容因剧痛而扭曲，手指乌黑，手臂发紫，而紫气，却还在蔓延。
苍玉看着这一切，忽然不知所措。
龙骁艰难地开口：“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啊……”
苍玉低头，他的脚下，是龙骁的长剑。
江南已死，还有谁能解龙骁的毒？就算江南在，她也不会为龙骁解毒。
杀了他，已经是最好的方法，否则，他将面对的，是最痛苦的死亡。
苍玉的手，拿起了剑，却微微地有些颤抖。
他要怎样，才能下手，却了结面前人的生命？
那个他只相识五天，却视为兄弟的人。
那个重伤之体冲上来替他挡掉毒镖的人。
那个……生不如死的人……
龙骁的声音已经嘶哑，动作也越来越慢，只有眼神，带着最后的渴求，化作唇边的喃喃：“杀了我……杀了……我……”
苍玉咬牙，忽地闭眼，手下一挥，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惨青！
鲜血飞溅！
月华洒下，冷如霜雪。
新一天的阳光，终究还是会来到。
那包容一切的温暖，一丝丝，一点点，逐渐温和了整个世界。
天明了，云暖了，风清了。
树上原本不多的叶子，又飘了几片下来，划出几道弧线，落在碎裂的青石板上。
那里，躺着一个人，身下，是红中带黑的血。
一声□□，那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高高的天，白白的云，和偶尔掠过的飞鸟。
空气，竟是这样的清新。
这，就是生命的味道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他微侧了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我，还活着？”
苍玉微笑点头：“你活着。”
“可是我……”话说到一半，一阵痛楚传来，龙骁向伤口望去，却只看到了一截袖管，空空地在风中飞翻。
“对不起。”苍玉轻轻扶起他，一脸歉意，“昨天你太过痛苦，毒性正再蔓延，而江南不肯交出解药，又已死去，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兵行险着，砍下了你的左臂……”
龙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那已经不见的左臂处，如此往复了几次，唇动了几下，竟发不出声音。
苍玉看着他，目光温和。
许久，龙骁笑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充满诚挚：“谢谢！”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在空中走过一半的路程，正午时分，阳光正是灿烂，连那为数不多的叶子，此刻也被照得透亮一般。
此刻，那棵树下，正立着两个人影，他们面前，是一条古道，在萋萋荒草间，蔓延向远方。
苍玉犹豫了好久，还是开了口：“龙大哥，不如……”
龙骁抬手制止了他，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意：“放心吧，苍玉兄弟，我龙骁虽丢了一条胳膊，却捡回了一条命。”他意味深长地道，“一条，只属于我自己的命。”
他抬眼，望向远方：“从此，江湖上，再无青衣剑客，只有我，龙骁！”
苍玉看着他，终于笑了，笑得很舒心。
龙骁慨然：“若是他日相见，定要共醉一场！”
苍玉也笑：“不醉，不归！”
二人相视，忽仰天而笑，那两只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然后，龙骁转身，在豪放的笑声里，踏上了古道。
远处，荒草萋萋，连绵到天边，无穷无尽。
秋风过，他空空的袖管轻轻飞翻，衬得那背影寂寞又苍凉，却带着一种天地无催的伟岸。
苍玉注视许久，然后，也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他们，还有自己的未来，要自己去书写。
用自己的男儿热血，走出一条无恨无悔的路来。
秋阳古道，萋草连天。
两个人的身影，在如雨落叶间，越来越远。
而在瑟瑟秋风中，却不知何处传来阵阵歌声，苍凉，豪壮，直上云霄，萦绕不回。
湖上风来波浩渺，
秋已暮、红稀香少。
水光山色与人亲，
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
青露洗、苹花汀草。
眠沙鸥鹭不回头，
似也恨、人归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