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失了方向的慕琅琊一时间找不到路。

一只手轻轻拉住他，淡淡地道：“我们一起走吧。”他知道，花语就在自己的身边。

于是没来由地安下心来。

很多年以后，慕琅琊回忆起那绝色倾城的少女，他觉得自己便是在那一夜，在她伸手拉住自己时，彻彻底底地爱上她的。

“轩辕初年，少年阿穆被救莫氏姐妹，休养于天尊教。

少年阿穆姓慕，名琅琊，乃明涧公子之胞弟，其后一直隐居教内。

轩辕十一年，慕琅琊继任教主之位。

轩辕十三年，天尊教大兴。

轩辕二十一年，慕琅琊退教主之位，隐于山野。”

————————————《江湖志?天尊教主传》

第二卷.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第八话. 天街夜色凉如水

夜凉如水。

半轮明月掩藏在云雾之中只在地上投下些许的亮光。

偏角处的书房里借由摇曳的烛光投递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公子还不休息吗，这夜都已经过三更了？”纤云从书房内的那一张贵妃榻上缓缓爬起。

光洁的肌肤触及到空气，感受着微凉的寒意。

她伸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艳桃色单衫，披回身上，露出的那一截嫩黄色的抹胸分外魅惑，声音还带着云雨过后的沙哑。

慕琅轩回头，任由纤云水蛇似的攀住他的脖子粘在身上。

闻着她身上混着汗味的胭脂香，慕琅轩念道：“真香，纤云，你用得是哪家的胭脂，香得让人难忘呐！”

“公子昨夜也是这样子逗弄巧的吗？”纤云扭着身子坐上慕琅轩的腿，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手指轻轻扣击着他的胸膛，“纤云用的可是‘艳红桃’。

那家铺子的老板说这‘艳红桃’十里飘香可是会醉死人的！”

“倒也是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公子，你别老只说一半话呀！”

慕琅轩轻抚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轻笑道：“只不过，‘艳红桃’的香还及不上寻蝶香的一半。”神秘的寻蝶香，曾是传世已久甚至消声灭迹了很多年的绝世媚药。

说它绝世，并不是因为它药效奇特，相反，只要是大夫都能解这中毒，关键问题在于，有些人会在中了寻蝶响后一辈子残留着特殊的香气——让万物迷醉的香气。

而此时，淡淡的清雅的香气正弥漫在屋里屋外的空气中。

书房的门推开，慕琅轩站在门口带着不明的笑意看向院子里的纯白身影。

纤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不由愣在那里——院子里的少女亭亭而立，如花的容颜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娇媚，双目半阖流露出淡淡的倦意，晶莹的朱唇似水丰盈，纯白的衣裙上不知何时竟镶满了不少绿色的玉石。

细细一看，却见那些“玉石”飞离衣裙，围绕在少女的身边，一闪一闪发出淡然的绿光。

这些其实只是夜里的萤火虫。

而那少女，扬起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扩散开，便突然降了下来。

一切美好的景象似乎只剩下萦绕在她身边的萤火虫。

“孩儿见过义父。”

花语的声音又冷又清，一下子便将方才那些美好得似幻景一般的景象全都打碎。

看向慕琅轩和纤云的眼神，此时已变得静如止水。

“花语，听樊公子说你被慕教主掳回天尊教去了？”慕琅轩笑问道。

“回义父，不知樊公子有否说过花语是为何去了天尊教？花语这身上的寻蝶香又是谁人所为？”

慕琅轩只是笑。

然而，一个瘦小身影的出现让他收起了笑容。

那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脸形消瘦，四肢也是精瘦的，但身板却不难看出是个练武奇才。

但是，真正让慕琅轩停下笑的，却是他的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太像七年前的花语，不肯屈服却又无所适从，仿佛就是另一个八岁的花语。

慕琅轩问道：“花语，他是谁？”

“苏白。

霹雳堂的遗孤苏白。”花语答道。

苏白走到花语身边，对着慕琅轩只是略一点头便算是行过礼了。

他傲慢的神情在花语面前却有一丝的软化。

慕琅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花语看了眼只披了件单衫的纤云，立刻便被她项上的吻痕刺伤了眼。

她垂下眼帘，暗暗松开紧握的右拳，扬起一丝风淡云清的笑：“苏白，已经三更了我们莫要打扰他人休息了。”这厢跟苏白把话说完，那一厢又朝着慕琅轩欠了个身：“夜寒伤身。

纤云还只穿了薄衫，义父该带她回屋才是。”

一言一行皆是万分得体，瞬间便将心中的不悦化为虚有。

花语的心事便也总是这样不让人从任何方面看出端倪。

萤火虫的光化作星辰般的光点慢慢飞远。

白衣的少女带着妙不可言的香味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她身后，瘦小的男孩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着。

夜凉如水。

纤云服侍着慕琅轩洗漱后，小心斟酌着措辞说道：“听说，小公子带来的那个孩子昨夜就睡在小公子的房里，那个……不知道公子你要怎么安排他？”

睡在花语的房里。

这话一出，慕琅轩便挑起了眉。

明涧山庄的人都是清楚他们小公子的性情的。

花语的房间，除了她本人以外概不欢迎任何人进去，平日里连个打扫的下人也不留。

这一回会让留宿在她房里，必然是众人意想不到的。

慕琅轩忽然就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带回那孩子的原因了——相同的命运必然会让两个人走得很近。

“纤云，你说把狼驯化成狗，会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又被这驯化成狗的狼反咬一口？”

他不信那孩子果会如此听从花语的话，就像他从来不信花语会屈服于命运，会肯永远呆在他身边为他效力。

花语是鹰，只要她的双翼一日不断就决不会断了冲破苍穹的愿望。

而他，必须成为一只巨大的鸟笼，足以囚禁她一生的鸟笼。

要不染，他就要让那只不服输的鹰彻底断了双翼！

纤云自然是明白此中深义的。

她也明白眼前之人究竟有多狠的手段。

“公子是说，那孩子将来会反过来咬死小公子？”

“记得小公子介绍那孩子时说了什么吗？”

“霹雳堂苏白……霹雳堂？”猛然意识到其中细节，纤云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几个月前不正是小公子亲手灭了霹雳堂的吗？那为什么她还要将一个随时可能会杀了她报仇的人留在身边？”

“苏白啊……苏少主之子，没想到还活着……”

江南霹雳堂，原是名震朝野的火器制造世家。

霹雳堂皆姓雷，但五十开外的堂主雷阙却一直无所出，四十岁时意外收义子苏武严，苏白便是苏武严的幼子，据说出生时满室红光视为祥兆。

花语由慕琅轩授意，带人亲自灭了霹雳堂满门。

所幸的是，当时苏白与小伙伴一起上山玩耍躲过了一劫。

没想到，小小的孩子最后竟跟着杀父凶手回了家。

推开房门往外走，却见侍女端着餐点从门前的回廊走过。

除餐点外，还有几件崭新的锦衣。

纤云微皱了下眉，心里知道了个大概，回头道：“公子需不需要去看一下那孩子。

若要将狼驯化成狗也得看看资质才行。”

走过长长的回廊，在靠近池塘的水榭里，白衫的少年正与一个孩子对弈。

黑白分明的棋盘，正对应出那水榭中二人一黑一白的着装。

慕琅轩认得，那件黑色锦衣正是当年花语穿过的，也是她唯一一件黑色的衣裳。

她向来偏爱白色。

黑衣的男孩面容俊逸，骨骼清奇，与昨夜满脸倦意相比更是添了几分少年俊才的气息。

只见他不焦不燥，面对花语的暗步迷局并不急功近利，反而小心斟酌。

棋盘上的黑白双方相互错落，分明已拼杀了很久却仍未分出胜负。

那棋局局中带局，谜中带谜，诡秘异常，稍错一步便会满盘皆输。

慕琅轩轻声一下，手中的折扇“啪”得打开，颇为悠闲：“这棋怕是难分胜负了，你二人皆是这般稳中求胜，不焦不燥的性情要赢了彼此真是困难。

不如我来替苏小公子下这一子。”说着，收起扇子，轻拈起一粒黑子不假思索便往棋局正中的空格上放。

黑龙夺珠！这一局的胜负之分显然在他的这一子中分了出来。

花语所设的谜局全都瞬间瓦解。

“义父好雅兴，竟一早来这水榭破孩儿的双龙局。”花语皱眉。

面对已成败局的白子，她拈起一子直捣黄龙，竟将白子安放在了黑子的左格，败局瞬间反胜。

而这一回，花语先前所设的疑局顿时化作毒阵，步步充满了杀机。

“若我不来又怎么能看到花语和苏小公子的对弈呢？”

说话中，二人飞快落子。

双龙局真正成了龙斗场，那黑白二龙你追我赶，你咬我一片鳞，我断你一根角，斗得不得安宁。

二人神情依旧平淡无奇，手底下却越来越狠，约莫半个时辰的撕杀后，双龙局总算分出了胜负。

棋盘上下到最后竟只剩一粒白子，其余皆是黑子。

当真是黑龙吞玉，花语败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