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伪勇士和月球蛋羹（1 / 1）
一缕阳光，扰人清梦。
“唔……”绵延只觉得眉间酸疼，脑袋发胀，随意支吾着睁开了眼，眼前的光亮是如此的熟悉，光亮散去后的墙壁家具却是那样的陌生，不觉轻呼了声“天呢！”
才记得昨日心中郁闷，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些，明明有印象是程缘那丫头把自己带出饭店的，但就这个房间的布置来看，显然不是她的房间，更不是自己的。好笑的低头打量，好在身上的衣物还算整齐，不然她还真怕上演了某段恶俗剧情呢。
起身打开了房门，才发现客厅的布置简洁，就色调而言，有些清冷，但阳光洒落地面，又带进来几分温和宁静，空气中飘散过几抹熟悉的味道，绵延浅笑，自己莫不是缺心眼，此刻竟没有多少心慌意乱的感觉。
目光下移，才望见以续斜靠在沙发上沉睡着，阳光洒落在他的发上，黑亮中透着光点，星星点点，顺着额发落在他柔和的眼线上，睫毛上，鼻梁上……和着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这美感变得十分不真切。
绵延悄悄靠近，带着孩子气的惴惴，抬手触上他的脸庞，轻轻拂开他额前的发丝，望着曾经那样熟悉亲近过的脸庞，心里泛起了阵酸疼。
她的指尖微凉，以续的额上有浅浅一层汗珠，温度也不暖，但两者稍一触碰，她的眼泪就这么不听话的被激的掉落下来。
“暖暖？”以续的浅眠被一阵吸气声惊醒，心里闪过的念头便是绵延那丫头不要又哭鼻子了，睁开眼，果然见到了张眼泪决堤的脸庞，抬手抹了抹她的泪，轻问，“这么早就醒了？”
他扯出一抹笑意，想要支起身体，开口却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一时止不住，只得偏身咳喘不已。
“哥，你怎么了？”绵延见他咳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有些慌乱，忙跑去寻杯子倒了杯水给他，又不停拍抚着他的背，一脸紧张，“哪里不舒服？”
以续抬眼，看到她满是担忧的表情，再看她把自己护在怀里的老母鸡模样，忍不住好笑，这是昨晚那个吵着闹着要自己保护她的绵延吗？
“就是呛到了，被你吓的，刚醒就被你这么盯着。”压抑下咳嗽，以续把跪坐在地上了绵延拉到身边坐下，看她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心下明白了几分状况，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了句，“暖暖，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呃……”绵延抬头，脑海里一片混沌，但看着哥哥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倒有些尴尬无措，不敢说出“不记得”三个字，良久的迟疑，心下还盘算着是不是该冒出一句“我会负责的”？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傻笑开了。
“你说累了，说你讨厌我。”以续把她拥入自己的怀里，在她的头顶处只余下他的叹息声，但是在无数次的叹气中，这次里面只是有些无奈，并不藏着伤痛。
以续低头吻着她的发丝，感受到她的轻微挣扎，却不肯松手，反而用力把她环在了胸前，“你还说，以后，要我保护你。”
怀里的人停止了动作，趴着不动，不多久，把脑袋藏在了他的怀里，不安分的晃着，埋得更深。
“暖暖，回到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以续抚摸着她的脑袋，理顺被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把这五年，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想对她说的话讲出来，心下倒有了几分轻松。“这次我不会问你好不好，你必须答应我。”
“哥哥……”绵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是那个从小宠她顺她的哥哥吗？哥哥会用这样霸道的口吻说话吗？难到喝醉的不止她一个？
“是我的错。”以续开口，终于还是那熟悉的自我检讨开头，令绵延笑得有些颤动。他拍了拍她的背，只能继续补充，“从小只是想着要好好宠你，后来又担心不能给你幸福而让你独自努力付出了那么多，哪怕开口给与你相守的承诺，也只是用对不对，可不可以，那样不确定的口吻。所以，都是我的错。”
“不是那样的。”绵延抬头，急切的辩解，明明听了那么多次了，可偏偏“都是我的错”这几个字就是她陈绵延的弱点，她就是听不得哥哥这么说自己。
“不是因为别人的介入，或是某些你不想让我知晓的理由。都只是因为我的懦弱，给不了你信心，所以你才会选择放手，怕我受累。”以续捧着她的脸，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是最后一次，这几个字，我再也不说。因为犯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只是一味的揽错，只会让你更加不安，那样是保护不了你的。”
“哥哥，你这么说了，我会没有勇气放开你的手的。”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绵延拽紧了以续的衣服，早已松不了手。
“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以续的笑意蔓延到眼底深处，晕染开来，脸色也由苍白变为淡淡的红润，神情透着几分欣然，“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原谅哥哥没有在心智完全发育成熟的时候就遇见了你，所以这几年，让我家暖暖受苦了。”
“哥，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绵延跟着脸红，从前她自己一股脑儿的说着些直白肉麻的话也没觉得什么害羞，但不曾想哥哥一旦主动起来，她倒反而拘谨了。
但沉浸在幸福和甜蜜中的心却突然又难过酸涩起来，令绵延的眼中又蒙上了一层雾气，“这么这么多话，哥哥从来都不说，一直藏在心里，才会痛的对不对？如果太多的情感都没有机会表达出来的话，一定是很痛很痛的，对不对？”
“以后不会了，这不是有暖暖可以听我说了吗？”以续吻上了她的唇，嘴边有她眼泪滑落留下的丝丝咸味，他细细吻干，直至转为甜蜜。
“哥哥，你的唇很凉呢。”绵延突然睁开眼，捧着以续的脑袋打量，“脸色也不好，开了空调，怎么还是一额头的汗？”
“没事。”以续拉她起身，站立的动作却令他感到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若无其事的向前走了两步，果然阴霾很快退去，只是熟悉的眩晕还是会让他感到不适，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着，心悸难除。
“昨天晚上哥哥怎么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绵延听他说没事，这安慰却没有什么意义，她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辛苦难受，不觉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埋怨，“被子都不盖，你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好了，没事的，我先去洗漱一下。”以续侧头安抚微笑，轻轻松开绵延的手，自行进了浴室。
关上浴室的门，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将手抚上了胸口，用力换气，却只觉得背后的瓷砖传递着寒凉，虚汗顺着额滴落下来，身体冷得发颤。
昨天本想就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的，但半夜却猛然发作了一次，他不得不坐直了身体，才喘的上气，服了药，昏昏沉沉就靠着没了意识。早上便被绵延撞见刚才的情形，他苦笑，本想做好了早餐才叫她的，怎料反是自己睡过了头。
倒出两粒药片放在掌心，没有水，只能吞进了嘴里，药粉的涩味蔓延开来，镜中，他的笑意更苦，脸色惨淡，唇无血色。以续拿毛巾擦了擦汗，又用手聚了些冷水拍在脸上，想让晕眩消散的快些，动作停顿了几秒后，他将右手按在了左肩上，感到阵阵酸痛，左手脱力般抬举都有些费力。
种种迹象表明，当年的手术并不算成功，或者说他的心脏此刻还是出了新的问题。即便是这样，这次他厌倦了瞻前顾后的犹疑，放不开心里的那个人。
方才他看着绵延脸上重拾起的恬淡笑意，他更加确定了一点，没有他的话，他的暖暖就不会幸福。
所以，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再逼自己最后一次，再默默保证一回，“我不会死的。”
来到厨房的时候，微波炉的叮咚响声引来以续的注意，看着绵延小心捧出碗，烫得直用手抓耳朵，见他过来，立时笑红了脸颊，明艳秀丽更甚以往几分，她柔声唤，“哥哥，吃早饭了。”
简简单单的一碗鸡蛋羹，因为用微波炉，火候掌控的不好，就像月球表面那样有着一个个的小气孔，绵延吐了吐舌头，倒了许多麻油掩盖，不好意思地补充，“在家里，我试过了，没有这么难看的。”
以续胸口的淤积感未消，并没有胃口，却不忍心打击绵延的信心，舀了勺送入嘴里。
许是香油过多了，黏腻感加重了不适，他忍不住皱眉，克制不了捂嘴偏头泛起了恶心。
“这么难吃？”绵延倒是吓到了，没想到自己的手艺比妈妈的还要恐怖，“难吃就吐出来，哥哥不要勉强。”
以续勉力咽了下去，脸色更白了几分，想自己再不说明是自己的身体缘故，绵延会以为她做的东西是□□呢，解释，“是我本来今天身体就有些难受，没什么胃口。”
“哥……你昨天晚饭吃了吗？”绵延担忧，随口问了句，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昨夜的那段肥肉理论，脸上泛了阵红，“是不是饿过了，胃不舒服？”
“有一些，我想休息一下。”以续自知硬撑下去，对身体并无好处，他也不想真勉强自己到极限倒下，那样反而更拖累到绵延。
“嗯，今天别去上班了，哥哥回床上躺着。”绵延说到这，想打通电话给爸爸替他告假，这才冒出了个念头，“呀！我昨天没回去，家里还不知道呢。”
以续本来由着绵延扶他躺平，但心悸闷痛令他有些窒息感，便又起身向上靠了靠才说，“我打过电话回去了，他们知道你在我这儿的。”
想着阿姨接电话时理所当然的语气，令以续哭笑不得，她只叮嘱了句，“哦，知道了，那晚上要记得盖好被子，暖暖那丫头的睡相差，可别又被她折腾了。”
“哥，你又想我的什么丑事了？笑得很诡异。”绵延在他面前摆了摆手，真似他肚里的蛔虫，对心事一猜就中。
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细细替他盖好，其实天热，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答应我不可以再这么饿坏身体了，要知道，得了胃病的话，那在我们家可是惊天动地的事情了，到时候妈妈的唾液也能淹死你。”
“嗯，对不起，暖暖第一次下厨，我却这么不给面子。”以续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安慰。
“不用给面子，你瞧我爸这面子端的，吃我妈的菜，这两年胃病老犯。”绵延笑得苦涩，认识哥哥这么久，居然才给他做过这碗蛋羹，实在让她汗颜，举手保证，“以后我会好好学做饭的。”
“绵延……我……我睡一会儿。”以续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垂目睡去，睫毛却轻微颤动，透露了讯息。
绵延不露声色，转身来到了露台，室外的热气扑面涌来，虽没有一丝的风，无形的沙尘却又迷了眼，令眼泪止不住滴落下来。
她这么了解哥哥，当然知道他是想问原因，想了解真相。但这五年后才重新建立的平和幸福，太过来之不易，所以她也同样了解哥哥的犹豫和为难。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装傻？有着很多的担心想要问出口，比如为何扶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口袋里有药瓶？比如说为什么不平睡而要斜靠着才呼吸顺畅？比如刚才的难受真的仅仅是因为饿过了？……绵延不笨，其中的意味她隐隐有预感，可就是想到了，却更没了追问就证的必要。
很多疑惑，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深潭，他们太过眷恋眼前的温存，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踏足那些问号，且容这片刻喘息。
香油掩不去蛋羹上那点点气孔，也知道逃避成就不了幸福，但终究会有些胆怯，他们从来不是勇士，不算爱得义无反顾。
爱情犹如蛋羹，看似凝结成形，终究柔弱无骨。绵延想着，没有所谓伟大的爱情，这五年的空白正印证了他们的不坚强。那么今天还能重新拥抱彼此，便是上天眷顾的缘分了。
好在这一次，害怕犹豫，都是她和哥哥两个人的事，只要在一起，幸福可以变得很近，即便夹着身世波折，人情混沌，心疲病苦……拉住了对方的手，便不再会坠入绝望。